一百二十六 接連奇症 二
中午,在一家上檔次的飯館雅座內,鑄銅的炭爐內燒著銀絲木炭,暖意中還帶著一絲果香氣,
八仙桌上三五個小菜,一壺好酒,四個賓客相談甚歡。
這場酒是言必實做東,他盛情相邀向青山好好敘敘,而向青山也知道言老先生的用意,也非常願意為他們解惑,故欣然前往。
四人中除了向青山和言必實,還有雙方各一位好友。
向青山這邊自然是曹平,言必實這邊是他的好友金老大夫,他也是一家大藥鋪的首席坐堂。
醫生聚會,談論最多的自然還是醫道。尤其是向青山剛剛給兩位疑難病患者開了藥方,另外兩位大夫自然想要探討一番。
金老大夫首先挑起這個話題,他說向青山剛才開出的兩張藥方,一個是《黃連溫膽湯》一個是《柴胡疏肝散》,都是北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中的方子,隻要是學過醫的都知道。
這兩張藥方藥性也平和,“請問您的診斷依據都是什麽?”
向青山放下筷子,組織了下語言:“先說做容易的,康惟翰的午夜腰疼症狀。在問診時,我已經問過了,他沒有扭傷;跌撲;被人毆打的經曆,這就派出了骨傷科的問題。
也沒風濕,這又可以把風濕腰疼給去掉了,剩下的唯有內科腰疼!”
金老大夫在腦子裏回想了下,腰疼的病症雖然變化多端,有腰疼的也有腿疼的,還有腿腳發麻的。但糾其病因,無非就是最基本的暴力外傷,和內科的腰疼這兩種。
“那你又是如何斷定康惟翰的病症就是肝氣鬱結引起的?”
向青山笑著斜靠著椅背,兩手還愜意的搭在扶手上,“請問人體十二經絡的氣血流動,肝經是在何時?”
人體十二經絡的氣血流動,指的是人身上太陽;少陽;陽明,三條陽性經脈,和少陰;太陰,厥陰這三條陰性經脈,合起來就是六經,也是《傷寒論》六經辯證的理論基礎。
這六條經脈手足各有一套,合起來就是人身上的十二經絡。對應人體心肝脾胃腎心包六髒,小腸大腸三焦膽膀胱胃六腑。
每條經絡的氣血流注,都有特定的時間點。
比如說肺髒,它的流注時間為寅時,下一條經脈為陽明胃經,它的流注時間為辰時。
“肝經的流注時間是夜半子時。”言必實一拍大腿:“我怎麽就沒想到這點呢,真是太蠢了!”
金老大夫這時還想起,向青山再給康惟翰做診斷時,對著康的腰上詳細詢問了好久,還上上下下的點了好多個點,問他這裏那裏疼不疼,又是那種性質的疼。
其實都是在把骨傷科的跌撲,暴力毆打給排除掉。因為骨傷科的腰疼大都有固定的痛點,這也是貼膏藥的可以實行的基礎。
要是患者是遊走風,痛點到處轉移,那再貼膏藥就沒用了。
那麽依據患者還有半夜腰疼,痛處散漫,沒有專門固定的痛點,以及是脹痛的特點,就能很肯定的斷定是肝經氣鬱。
肝經氣鬱,是肝氣鬱結的另一個說法。
“高論,簡直是振聾發聵!”想明白後的金老大夫擊節讚歎,“老夫當初可是轉鑽了牛角尖了,一個勁的把問題往複雜處想,以至於拔不出來了。”
言必實更是說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他們倆老家夥是庸人自擾,“老朽了!”
曹平給大家添完酒後笑稱,這不過就是一層窗戶紙的時,五個手指頭還不一樣長呢,兩位老先生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也有自己最擅長的方麵,無需妄自菲薄。
曹平搭起的這個坡,讓兩位老先生下的非常舒服,給了他們十足的麵子。
向青山也給曹平使了個讚賞的顏色,剛才自己光是忙著解惑了,要是自己毫無準備的說,還不一定有這麽好的效果。
“而且半夜腰疼這個病,我在我姥爺的筆記中看到過,所以心中了然,說話也信心十足。”
向青山這輩子的姥爺就是個框,啥不好說的都往裏裝。
“東流的姥爺,已故的何老先生,是我們昌平縣最有名的大夫,”曹平也接著吹捧的幾句。
“原來如此。”言筆實說昌平何老大夫的名字他聽說過,還沒來得及拜訪就已經故去了,“可惜可惜。”
最後一道醒酒湯上來了,曹平在勸大家都喝兩口,把酒氣散掉點。
三人都是資深大夫,知道酒氣長留體內不是好事,不用曹平勸說,都喝了一小碗。
還別說,味道清淡中不失鮮味,還不鹹,很合向青山的口味。他還笑稱味道極好的,必須要多喝一碗。
金老老先生說他們年紀大了,稍稍吃點就很飽,還說向青山和曹平還年輕,就該多吃點,
酒席撤去,在換上上好的香茶,向青山的酒勁很快就下去了。
不用兩位老先生多嘴,向青山自己就把駱明德的病症給說了。
他伸出兩個手指頭,“兩個問題,一駱明德是大商人,家裏有錢,多食膏粱肥厚,人長得也胖,還兼有胃口差,胸悶,其人必有痰症。
其二,人在排泄汙濁時,也有個清氣上升的道理在。”
言必實點點頭,心裏還在自語,這是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古書上就有這說法。
金老先生好像也受到啟發,他搶著說“氣升則痰亦升,上蒙清竅,以致心無所主,神無所依,所依會暈倒。”
曹平看三個大夫的興致頗高,他也提出自己的疑問,那就是:既然駱明德的暈倒是被痰氣蒙蔽,那他為啥沒一會又會醒過來,事後還像個沒事人似的,一點有病的症狀都顯不出來?
金老先生還笑著拍拍曹平的肩膀說,清氣上升是不假,但也不可能無限製的往上升,肺如華蓋,升到頂的清氣還是要下降的。
氣降則痰亦降,被蒙蔽的心竅則有活躍起來。這就如烏雲過後,陽光萬丈一個道理!
“明白了!”
曹平還裝出一副很受教的架勢,其實他一點都沒聽懂,他的腦子裏已經被生意給塞滿了,啥都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