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一起看海
冬梅摸著二寶的臉，說：“二寶，別哭，別哭，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媳婦如衣服，俺不死，你也不能娶丁香，不能娶春花，不能娶多多。
俺死了，隻許你難過幾天，你可以哭，但是哭幾聲就算了，千萬別犯傻。
兒子沒有了，你可以跟她們再生……”
二寶說：“冬梅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王二寶的心裏難過極了。
十多年的時間，他一直在背著冬梅跟其他女人偷情。
兩個人打過，鬧過，卻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冬梅也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因為這表示自己的男人有魅力。
王二寶曾經答應過媳婦，等將來有錢了，就拉著媳婦走出大山，讓她看看外麵的世界。
可他老是忙，一直沒有時間，直到現在為止，冬梅也沒有走出過大山。
二寶說：“冬梅，你想要啥？我一定給你弄來，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下來。”
冬梅說：“二寶，俺啥也不要，你領俺去看看海吧，俺一輩子生活在大山裏，從來沒見過大海，俺想摸摸海，看看海，感受一下海。這樣死了也心甘。”
王二寶說：“好，我領你去看海，咱們一起去看海。”
冬梅是渴望見識一下大海的，小時候冬梅就問過娘：“娘，大山的那邊是什麽？”
張寡婦就告訴閨女：“大山的那邊是大山。”
冬梅又問：“大山那邊的大山那邊是什麽？”
張寡婦就說：“還是大山，整個世界都是大山組成的。”
可走出蟒碭山的人卻不這麽說，大家都說大山的那邊是平原，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原。
草原的那邊是大都市，大都市的那邊就是大海，大海一望無際，到處是水，那裏根本沒有山。
冬梅就渴望有天走出大山，親手摸摸大海。
王二寶決定要去海邊了，開著自己的那輛汽車。
二寶的汽車已經換了，換成了桑塔納。
他把冬梅抱上了汽車，女人的身體很輕很輕，像一把幹柴，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走。
陪同冬梅去的，有二寶，有丁香，還有王二寶的爹老子王炳林。
汽車緩緩開動，幾天以後，終於將來到了山東青島。
王二寶將汽車開到了海邊，把冬梅抱了出來，輕輕放在了海石上。
一陣風吹來，吹亂了女人娟秀的頭發，迎風飛舞。
海風中帶著鹹味，大海果然無邊無際，海麵上餘波蕩漾，一條條航船停在港口上。
海邊的人跟大山裏的人不一樣，靠山吃山，靠誰吃水。
蟒碭山的人喜歡開山種田，海邊的人就靠打魚為生。
冬梅張開了雙臂，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她故意將腳伸進海水裏，讓海水侵濕了自己的布鞋。
海風吹在臉上，一點也不疼，暖暖的。
腳下是無數的五彩石，還有許多貝殼。
引弟就卷起褲管，撿了很多貝殼，放在了冬梅的手裏。丁香也靠在冬梅的身邊。
王二寶害怕冬梅冷，就脫下自己的大襖，披在女人的身上。
女人的頭斜斜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臉上掛著笑。
冬梅說：“二寶，俺不怕死，可是俺害怕死了以後看不到你，看不到咱爹，咱娘，看不到丁香，看不到春花，看不到引弟，多多，看不到蟒碭山的村民。也看不到蟒碭山成熟的莊稼和山果。
俺不知道死後是什麽，是五彩的世界，還是萬丈深淵，俺怕走夜路，怕敲黑門，怕一腳踩空，沒有你在身邊，俺的心裏真的沒底……
俺死了，你要把俺埋在蟒碭山，跟娘埋在一起，將來你死了，一定要把俺埋在你的身邊。
俺多想再活十年，一百年，這有滋有味的日子，俺……還沒有跟你過夠啊。如果有下輩子，俺還做你的女人。”
王二寶哭著說：“冬梅，我知道，我知道啊，我不會拋棄你。”
丁香在旁邊抽泣了一聲，說：“冬梅，別難過，死並不可怕，到那邊也不怕孤單，那邊有俺香榮嬸子，有狗娃哥，有大明叔，有蟒碭山千千萬萬的先人。
他們是不會讓你受欺負的，那個地方我們都會去，隻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冬梅看了看丁香，丁香還是蒙著麵，外麵露著一雙俊美的大眼。
冬梅一隻手抓住了丁香的手，一隻手抓住了二寶的手，女人的臉上還是掛著笑。
“丁香姐，俺對不起你，當初，是俺把二寶從你手裏搶過來的，現在俺跟二寶的緣分盡了，現在，俺把他還給你，你要幫俺照顧二寶一輩子，幫她鋪床，疊被窩，幫他端洗臉水，幫他做飯，幫他生一大窩兒子，你答應俺……”
丁香哇哇大哭了，摘下了自己蒙麵的紗巾，露出了那張醜臉，說：“冬梅，你看俺的樣子，能嫁給二寶嘛？
俺不會嫁給他，但是俺會照顧他，你放心。”
冬梅說：“不會的，二寶不嫌你醜，真的，丁香姐姐……你……答應俺。”
冬梅說話的力氣越來越弱了，女人已經陷入了昏迷。
丁香說：“冬梅，醒醒，你醒醒，俺答應你了，答應你了……”
可是冬梅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女人徹底的昏迷了。
王二寶不敢怠慢，立刻把冬梅送進了附近的醫院。
冬梅已經不行了，長睡不醒，女人的胸口高低起伏。
王二寶還是用車把冬梅送回了蟒碭山。因為他知道，冬梅不願意死在這裏，她願意死在家裏的土炕上。
從青島回來幾天以後，冬梅就死了，是想兒子想得，直到她斷氣的那一刻，秋生也沒有回來。
冬梅的喪事辦的很隆重，王二寶給她買了最好的棺材。
因為王二寶的人緣很好，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過來幫忙。
喊喪的一聲吆喝，大家七手八腳將冬梅的棺材抬了起來，送上了蟒碭山。
冬梅的屍體埋在了張寡婦的身邊，跟娘埋在了一起。
張灣村有個規矩，女人如果死在男人的前頭，是不能進祖墳的。
必須要等到將來王二寶死了，才能把女人刨出來，跟王二寶合葬。
那時候，夫妻兩個才能雙雙進去祖墳。
二寶害怕冬梅孤單，就把她跟丈母娘埋在了一塊。
王二寶在冬梅的墳前哭了很久，一天的紙灰嫋嫋升起。煙霧中，他又看到了冬梅那張迷人的笑臉。
他想起了自己跟冬梅的初夜，想起了冬梅千裏尋夫，想起了這些年他跟冬梅度過的快樂時光。
他的眼淚也就撲簌簌滾落下來。
第二年的春天，冬梅的墳前就開滿了很多花兒，有紅的，也有白的，特別好看，好像女人燦爛的笑臉。
冬梅死了以後，王二寶難過了很久。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老病死誰也不能預料。
這些年他沒有虧待冬梅，冬梅後麵的日子是幸福的，全村的女人誰不羨慕？
王二寶的女人死了，他成為了光棍，這立刻在張灣村引起了軒然大波。
劉媒婆都踢破了門檻，要為王二寶再張羅一房媳婦。
村子裏那些年輕的寡婦，還有沒過門的大姑娘，也紛紛開始衝他拋媚眼，進行勾搭。
王二寶才剛剛三十來歲，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而且還會春術寶典，事業有成，是蟒碭山的第一首富。
他家裏的錢加起來，估計能壓倒三匹騾子。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都跟打了雞血似得，哇哇的往上撲。
很多寡婦們想趁著半夜鑽進王二寶的被窩。
可王二寶一直無動於衷，冬梅的死幾乎將他擊垮，他發誓，三年之內不娶女人，三年之後再說。
為了防備那些寡婦們半夜騷擾，王二寶幹脆把金毛領回了家，誰半夜爬他家牆頭，二寶就讓獵狗咬她。
就在冬梅死去十天以後，蟒碭山冬梅的墳前出現了一個半大的男孩子。
男孩子撲通一聲跪在冬梅的墳前大哭不止：“娘，兒子回來了，我回來了，你看我一眼吧……”
那孩子就是秋生，秋生終於逃出了張二蛋的魔爪，可他還是沒有看到母親最後一眼。
剛剛趕回村子，就聽到了母親死去的噩耗。
秋生瘋了一樣撲向了蟒碭山，撲倒在娘的墳前。
他的手死死抓進了墳頭的土裏，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揚了半天脖子，終於哇地哭出了聲。
秋生趴在娘的墳前劇烈嚎啕，哀嚎聲驚散了蟒碭山一山的鳥雀。
他點著一堆篝火，在娘的墳前跟娘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也燒了很多黃紙。還幫著娘填了一把黃土。
“娘，你冷不冷？兒子來看你了，兒子不孝，臨死也沒有看你最後一眼，你爬起來罵我一頓吧。”
秋生哭夠了，擦幹了眼淚，覺得心情輕鬆了不少。
他開始打算自己的去處，他不想回到村子裏去，因為沒法跟父親交代。也沒法跟爺爺交代。
失蹤五年，他幹了很多壞事，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娘憂鬱而死，思思也給弄丟了，父親王二寶不把他的屁股打爛才怪？
他也沒臉回到村子裏去。
最後，秋生就上了蟒碭山，做了野人。
他跟野狼為伴，跟狗熊為伴，跟大山裏的土豹子為伴。吃野果，喝山泉，居住在山洞裏。
一年以後，他成為了蟒碭山的百獸之王，蟒碭山的群狼全都聽他的命令。
他鬥野狼，跟熊瞎子摔跤，跟豹子比賽爬樹。跟猴子比賽攀岩絕壁。練就了一身的功夫。
他開始在大山裏學習醫術，潛心研究各種草藥的配製。
再一次下山的時候，他跟父親王二寶一樣，已經是方圓百裏最罕見的名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