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堂下,收回看向顧雲杳的目光,這姑娘從她入顧家門那一刻起,她就沒敢小瞧過,曹鈺死的時候,嫁禍給她也隻是一個試探,沒想到她能那般輕鬆就脫身了。
候清自認不是個喜歡自欺欺人的人,與其被人欺騙蒙在鼓裏,寧可魚死網破的真相,所以她不後悔折返回顧家。
隻是看著自己的兒子慘死,那場麵終究過於殘忍,她無法承受的,那些人也該有個無法承受的後果才算完。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廷尉府新上任的廷尉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一路從小小縣令走到今天,可謂千難萬險。
顧雲杳心裏計較著,若非此次邵籟不知死活,這位大人恐怕也走不到今天,是對他的提拔,也是對他的威脅。
“民婦候清,乃大將軍顧之曦的妾侍。”不管在顧之曦眼裏她是不是妾,在外人眼裏她都是個姨娘,抬不上明麵的妾侍。
“民婦林敏,上軍大將軍曹烈發妻。”李敏今日會來是因為顧雲杳,這姑娘她很喜歡,且廷尉大人說今日便是審理包括她女兒的案子。
李敏看了眼顧雲杳,她端坐在椅子上,身上是妃製服,其上珠玉金飾奢華且貴氣,是一般高門大戶所不能有的。
廷尉聽罷兩人說話,也朝著坐在一側的端王妃看了看,她麵容幽淡,嘴角一抹讓人猜不透看不清的笑意。
“今日本官升堂問的是三間案子,其中有一件便是曹烈將軍之女曹鈺的死。”廷尉說著頓了頓,見沒人吭聲,繼續往下說道,“此案波折不斷,但終是拿住了案犯。”
他麵容嚴峻,眼神如炬的看著堂下的候清,驚堂木一拍道,“犯婦候清,你可知罪。”
李敏眼光微閃,有些不可思議,難道殺她女兒的凶手會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溫順內斂的婦人?
顧雲杳見她反應不由挑眉,看來她送去給曹烈的消息,他並未同自家夫人說,是擔心嗎?
“民婦知罪。”候清淡淡的說,顧之曦不是說要救她嗎,她倒要看看,她所犯的罪他如何救得了,“還望大人明察。”
廷尉一愣,沒想到這麽輕鬆就認罪了,他以為多少會有些波折,畢竟這人是顧將軍的妾侍,若她抵死不認,勢必要費上諸多力氣。
“額,那就從實招來,你是如何殺人行凶的。”廷尉有些措手不及的道,偷偷的又看了眼堂上坐著的端王妃。
原本還想讓端王妃做個證,這下人自己認罪了,此證也就作罷,不過後頭幾個案子還需要她在此,廷尉也不得不讓人多等上片刻了。
“是。”候清應了一聲,慢慢直起身。
“老夫人壽宴當晚,曹姑娘不知何故到了後院偏僻之地,或許偷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慌張離開中被我發現。”
她語氣平穩,沒有絲毫害怕和擔憂,根本沒了求生的念頭,還懷著一絲魚死網破的瘋狂。
“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再見到曹姑娘時,她已經昏死在花樹下,脖頸間有掐痕和勒痕,想來是被人挾持,下手沒個輕重,以為把人給勒死了吧。”
候清說這些的時候,就想是在講述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一字一句平緩而毫無感情。
李敏就不同了,說的是她已故的女兒,她怎麽可能毫無反應,那張受過時光琢磨的臉上,此刻顯得有些憔悴,一雙眼睛通紅,那淚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民婦將計就計,與趕來同我商議的人一道把曹姑娘吊在了花樹上,隻是剛放下去,就不知從哪裏射來一道銀光,將人徹底釘死了。”
此話一出,顧雲杳和李敏都齊齊看向她,但候清隻是徐徐道來,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和話語。
“凶手另有其人?”廷尉幾乎站起來,他得到的消息便是眼前人策劃謀殺,沒想到竟然還有別的內情。
候清點頭,“我雖是顧將軍的妾侍,但並不會武,那根銀簪所刺位置精準且一擊致命,大人覺得民婦能做得到嗎?”
這句問的十分好,顧雲杳也曾懷疑過,但她以為是雲姬所為,以她的能力,想做到不費吹灰之力。
“倒也是,你可知是何人所為?”廷尉此話問出,堂下三人都抬眼看他。
顧雲杳真沒見過這種問案的,不過也沒見過候清這樣配合的。
“啟稟廷尉大人,民婦不知,那人武功極高,非我等能察覺的。”到此時她都未認一句罪婦都未曾說。
她不認為自己有罪,隻是各為其主罷了,至於那些死的人,隻能怪自己太過弱小,與她一樣倒黴。
“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我的女兒,你們怎麽可以。”李敏極力忍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眼前這婦人那無所謂的表情,實在讓人無法鎮定。
候清斜眼看了眼激動不已的李敏,冷笑一聲,“為什麽不可以?”
一句話讓李敏頓時愣在了原地,接著便是瘋了一般要往候清身上撲,候清卻無所畏懼,仍跪在原地,不疾不徐的道,“你可知道你眼中的寶貝女兒是個什麽德行?”
李敏不想聽一個殺人凶手說話,極力想掙脫攔著他的衙役,“我的女兒我了解,用你告訴我,你這個殺人凶手。”
“我殺人凶手?那你女兒呢?隻因為猜測就編排至死,是否也是殺人凶手。”候清的話清清楚楚傳進李敏的耳朵裏,她停下了所有動作。
直直看著候清,別的話或許她會以為這婦人是汙蔑,但若是閑話編排,或許真的會是鈺兒所為。
“怎麽不說話了?看來你還是了解你女兒的,曹鈺雖無害人之心,但那次的流言蜚語卻讓一個姑娘就此香消玉殞。”
話音落下,李敏的眼睛已經睜得大大的,她從來不知曉此事,自己的女兒雖然嘴上從不饒人,但絕無敢害人性命的膽子。
“你,你胡說,我女兒……”李敏的話還沒說完,候清已經再次開口,“城西富商田家大小姐,此事黎京很多人都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一查便知。”
李敏癱坐在了地上,一言不發的看著仍是麵無表情的候清,她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女人的淡漠,似乎帶著一絲絕望。
“既然第一案無結果,廷尉大人,是否考慮下繼續?”顧雲杳有些聽不下去了,節外生枝的事她並沒有興趣知道,曹鈺是好是壞,人都死了分辨了又如何?
廷尉也是聽的一愣一愣的,他走馬上任不久,何曾遇到過這樣的案中案。
“是,端王妃說的是。”廷尉衝她一點頭,手下驚堂木再拍,繼續問,“曹鈺之死一案暫且緩一緩,本官再問你,李漣兒之死可是你所為?”
候清眼神在這一刻似乎動了動,是恨意,或是其他。“不是,是傅家二小姐傅穎所為,怪隻怪李漣兒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顧雲杳側目看著她,這些她猜到了,卻不知道到底為了何事,以傅穎的性子,哪怕是個口角都足以讓她動手殺人。
“慶安王府二小姐?那不是……”廷尉一驚,慶安王家兩位小姐不是已經死於山中了嗎?聽說是個無頭懸案,且兩人死狀淒慘。
顧雲杳當然知道是傅穎所為,但到底為何她實在不知道。
聽顧家下人說,李漣兒是一臉驚嚇從後院跑出,接著沒多久就死在了花園中,既然是遇到過傅穎,那便是從她口中聽到了什麽。
“是,慶安王府二小姐所為,她將人掐死的,我不過是盡力幫她善後。”候清說道,頓了頓繼續說,“她聽到了傅小姐的秘密,還知道了宮中一個大秘密。”
她話說到此處,微微側臉看向坐著的顧雲杳,忽然笑了笑。
顧雲杳立刻皺眉,想也想皺眉衝著廷尉喊道,“叫堂中的人都出去,除了你我和候清,誰都不要留。”她話語急促,一身氣勢讓廷尉不得不按照她的話做。
很快堂中就隻剩下了他們三人,候清也就從地上站了起來,這時候廷尉還愣愣的看著顧雲杳,他從不知端王妃竟然有這般迫人的氣勢,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
“你在幫他們保命,這些人不過是玉戎的爪牙,保來何用?”候清一臉輕蔑的看了眼高坐在上位的廷尉,話卻是問一側的顧雲杳。
廷尉這時總算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但不知一個婦人哪裏來的大膽,竟然敢直呼皇帝名諱。
“有無用我不管,但總不能見死不救。”顧雲杳嘴角的笑淡淡的,看不出是什麽情緒,“候姨娘既然要說完,那便繼續吧,否則等那些人來了,你就是想說也沒機會了。”
這一場審案原本是為了開解民心,卻無意給了她們一個機會,光明正大的了解這一連串的疑問。
候清斂了眉眼一聲苦笑,“好,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
“傅穎到府中找我,是那人帶了話來,讓我把京畿防衛圖送給晉國,李漣兒恰好聽到了,且她早對傅穎有過不敬之語,被她殺是在預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