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堂下焦慮的看著堂上的端王妃,總覺得她已經洞悉了一切,卻不知道為何默不作聲的飲茶。
婦人眼珠轉了轉,心想難道是她沒有證據?想來也是,那件事做的那般隱蔽,那人又早就離開了鎮子,想找證據恐怕難如登天。
頓時她心裏就鬆了一口氣,佝僂下去的脊背也慢慢挺直,再看顧雲杳的眼神裏慌張之色也淡了許多。
大堂之上一時間隻有顧雲杳拿起茶杯的悉悉索索聲音,其餘眾人連動都沒敢動,直愣愣的看著她喝茶,或者看著被蓋回白布的屍身。
一刻鍾後,葉無心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卷卷宗,遠遠就能看到卷宗外麵那耀眼的雪花狀紋印,顧雲杳嘴角就翹了起來,玉非寒早有準備,連這裏縣令的宗卷都準備好了。
拿到卷宗,她翻開看了看,驗證了心中的想法,抬眼慢慢看向堂下的婦人,直看的她心虛之意再次飆升。
“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看了片刻,顧雲杳慢慢的開了口,縣令和其子的死,眼前這看起來潑辣的婦人,脫不了幹係。
婦人哆嗦一下,忽而鼓起勇氣仰頭道,“民婦不知道說什麽,民婦兒子和夫君都相繼橫死,難道不該是給民婦一個說法?”
伶牙俐齒,倒是反應迅速,可那又如何?
“兒子,夫君?可我怎麽聽說你是縣令大人的繼室,那兒子卻是原來夫人所生。”顧雲杳似笑非笑的看著婦人,手指在卷宗上點了點。
那一下一下就像是點在她的心上,砰砰砰,讓她手腳又開始抑製不住的顫抖,嘴巴上下翕動,但就是說不出話來。
顧雲杳也不著急,撐著下巴看著她,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
“據我所知,縣令大人的兒子對你並不好,甚至曾惡言相向,至於縣令本人,似乎也總是站在兒子一麵,我說的,可是真?”
婦人終於忍不住跪在了地上,顫抖著搖頭想說不是,但又一想這些日常瑣事鎮上人也多少知道,又如何瞞得住。
“民婦,民婦……”婦人嘴裏一直哆哆嗦嗦的想說點什麽,但抬眼接觸到顧雲杳的目光時,頓時嚇得一陣顫抖,猛地用力朝地上磕頭。
那咚咚咚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間衙役們都愣愣的,眼神慢慢轉變成了懷疑,最後又成了憤怒。
“罷了,既然說到這裏,那我不妨都說出來好了。”顧雲杳頓了頓,“想來那人許了你榮華富貴,下輩子不愁,所以你才敢鋌而走險,把如今的靠山除去。”
眼前跪在地上的婦人,曾是揚州妓館一名伶人,據說她在妓館時就是個拜高踩低的,銀錢與她而言,那才是重中之重。
隻是她的姿容並非絕色,說實在,最多比她好那麽一點,且性子如此潑辣蠻橫,縣令當年能看看上她,多半是此人算計得來的結果。
“民婦知罪,人,人不是民婦殺的,不是殺的。”她有些語無倫次,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額前都一片紅腫。
顧雲杳給衙役使了個眼色,示意人把她按住,再這麽磕下去說不定腦子都給磕壞了。
衙役沒了之前的忍讓,下手也沒了輕重,按住婦人的時候,還把她頭給磕了,那一聲十分響,想來很疼。
“人自然不是你殺的,但你也少不了幫了許多忙不是,否則那針怎麽會縫進衣襟裏。”若非縫進去,又怎麽會在激動之時刺破心口皮膚中毒而死。
婦人沒再說話,隻小聲抽泣,大概也是為了自己哭,原本好好的錦繡日子,這下說不定到此為止。
她沒繼續問凶手到底是誰,一個官家婦人,又怎麽會知道那人身份,而且距離兩人之死也過了一段時間,那人想必早就離開了。
玉非寒一身茶白色袍子如同畫中之人一般走進了衙門,袍子下麵一角用銀絲線繡了祥雲圖案,在他走動間起伏,仿佛這人是架了雲朵而來。
他的容貌本就出眾,這一身茶白色的袍子更襯得他恍若謫仙,走進來也不看別人,徑直到顧雲杳身邊,垂首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那溫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暈開來,酥酥麻麻之意驀地就爬上了她心頭。
幹咳一聲,驅散了不該出現的不適,顧雲杳歪頭看他,“所以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是嗎?”
玉非寒笑的十分舒坦,點頭說是,拉了她的手起身往外走,當走到那婦人跟前時,顧雲杳說道,“雖非真凶,但也是罪不容赦,先收押,等這幾日新縣令到任再做判決。”
衙役領頭人趕緊垂首應是,隨後恭送兩人出了衙門大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才回轉,看都不看那婦人一眼,直接揮手讓人給帶到牢裏去。
從雲來客棧出發已經是下午時分,青綃定了下一站落腳處,顧雲杳幾人連問都懶得問,反正肯定還是雲來客棧,還是小鎮。
玉非寒來的時候騎了馬,便與顧雲杳一道並行,其他人都跟在他們身後,一行人由三個變成了五個,仍是沒有青綃和雲姬。
這一路沒有因為玉非寒的到來而輕鬆,幾人以最快速度趕路,但本就浪費了半日時間,所以到黃昏時候,仍是沒有看到今夜要棲息的小鎮。
正當一行人垮下的馬都要到極限時,前麵的林中忽然傳來打鬥聲,念婷第一個衝了過去,都快看不到人影的時候,才幽幽傳來她說是去看看的聲音。
顧雲杳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葉無心摸著鼻子,隻有玉非寒和他隨身的侍衛還算鎮定。
“走吧,去看看吧。”玉非寒等了片刻沒見人回來,轉頭看了眼顧雲杳說道,眾人也沒人敢說不,便打馬過去。
打鬥聲在念婷過去後不久就沒了,等他們到地方一看,才知道為何這打鬥聲沒了,敢情不是人家不打,而是被念婷給打的趴下了。
顧雲杳扶額,揮手示意葉無心把還在興奮蹦達的念婷給拽回來,“那個,不好意思,她比較喜歡打架,啊,對,是這樣。”
玉非寒挑眉,他身邊的侍衛則嘴角使勁抽搐,看的不錯的話,地上兩人被揍得還不輕,這哪裏像是打架,根本就是一邊倒的毆打嘛。
葉無心把念婷給拽到一邊,見顧雲杳看著她,她有些心虛低頭看自己腳,餘光裏瞄見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幾人,這個,她好像是下手重了些。
“諸位實在抱歉,前麵不遠處就是鎮上,諸位的醫藥費就全算我的,實在對不住。”顧雲杳朗聲道,又狠狠瞪了眼念婷。
趴在地上的人這才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抬眼一看他們的穿著和騎著的馬,立刻擺手道,“算了,武林中人被人打傷是常事,隻怪自己學藝不精,怨不得別人。”
顧雲杳幹笑兩聲,這話是常理,但老兄你幽怨的眼神是做什麽?
“呃,還是要給諸位醫治的,看諸位也是往小鎮去,不若就一道吧。”
誰知道顧雲杳的話音才落下,其中一個捂著肚子的男人就喊了起來,“不去不去,那鎮子不是我們能去的,去那裏還不如被這位姑娘打死。”
顧雲杳和玉非寒一愣,念婷更是眨巴著眼睛去看那男子,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嚇得那男子趕緊往後一步躲了躲。
“諸位,前麵的鎮上可是有什麽不妥,我的朋友一早去了,如今還沒消息,我們正是要過去找他們。”玉非寒謙遜而溫和的問道,一張俊臉連那些男子都看的直了眼。
最先說話的男子噝了一聲,搖頭道,“我勸諸位還是別去了,那鎮上有妖怪,聽說都死了不少人,很多人都離開了。”
他說著手一直在搓來搓去,似乎很緊張害怕,說到最後幾個音都是顫的。
顧雲杳和玉非寒對視一眼,葉無心上前一步繼續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官府不出麵處理,反倒讓人走的走,死的死呀。”
念婷饒有興趣的看葉無心裝尋常小廝,看著他那張俊俏的臉,和此刻故作溫和的問話,誰又能想到眼前這位是名震江湖的第一刺客呢。
“官府?還指望官府,他早就自己先跑了,躲到了不遠處的別院,還把鎮上大部分兵力都帶走了,獨留百姓們等死呢。”
那男子麵色變得十分憤怒和痛恨,顧雲杳猜想,恐怕他的家人也曾在鎮上出了什麽意外。
才這麽想,就聽那男子說道,“我妻兒就在鎮上消失了,生死不知,我等也是追人到此地,卻不曾想……”
他說著看了眼念婷,繼而垂首歎息。
“追的是何人?”玉非寒低聲問,抬眼在周圍看了看,又看了眼念婷,繼續問道,“在不在當場?”
男子搖頭說隻看見一個人影,帶著黑色鬥笠,“這位姑娘來時那人就跑了。”
念婷也點頭,“就他們幾人在扭打,沒別人了。”她一臉認真,表示自己說的都是真話。
顧雲杳挑眉,看了她一眼,念婷放下舉起的手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積極響應嘛。”嘀咕完又十分心虛的看了眼她。
幾人一時間沉默,那男子歎息著搖頭,“算了,諸位要是去鎮上,現在走天黑差不多可以看見,再晚恐怕就進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