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戎坐在高位上,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人,連看一眼進來的侍衛都不看,問道,“殿下之人有何訴求?”
肯做到這一步上殿,絕非為了一點小事。
躺在大殿上的人把手高高舉起,嘴裏不清不楚說著什麽,王朝遜一直盯著那人,他聽不清那人說什麽,但卻讀得懂唇語。
他說自己冤枉,王朝遜想,他手中的東西大概就是喊冤的證據。
玉戎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太監立刻彎腰退下去把東西拿到又呈給了他。
別看那人一身是血,可手裏的東西卻幹淨的很,顯然是極力保護,這對他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他的冤屈到底是什麽?
玉戎拿到那份帛書隻看了一眼,就遞給了身邊人,“你來自江南,要為定王作證,單憑這一份帛書怕是不足以證明什麽吧。”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心中卻鬆了口氣,人趕到了就好,這個兒子他用的很順手,暫時還不想丟棄,不做這個局,怕是不丟也不行了。
“草民的妻女也曾被人擄劫,但擄劫之人絕非市井傳言的定王,而是江南駐軍總將。”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氣息奄奄,可字字句句都說的十分清晰清楚,在場人幾乎都聽到了。
王朝遜心裏打了個凸,沒想到定王府派的人竟然是這樣的,也難怪無人阻攔的住,他根本就是個局外人,定王竟然找了個局外人破局。
這手段不是玉非塵能想得出的,大抵是如今高坐殿上的這位吧。
“江南駐軍總將,那人不是已經伏法了。”玉戎故作威嚴,微微揚起的下巴顯示著他此刻的得意。
王朝遜心中有些急切,這人目的這般明顯,玉戎又有心引導,若再沒有人出麵阻止,定王說不定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洗脫一身罪責了。
他的擔心不是瞎擔心,接下來那人就很激動的拋出一個更讓人驚訝震驚的話頭來,“那個是假的,真正的江南駐軍總將根本沒有伏法。”
一語驚呆四座,玉戎也滿臉驚訝,那神情不像是作假,可看他手指卻微微動了,那代表了什麽?
“朕覺得此事確實有蹊蹺,沒想到這江南駐軍總將這般膽大,竟敢欺君,那看來定王之事確實有隱情。”
玉戎的意思滿朝文武怎麽會不清楚,紛紛附和定王的事要再仔細查清楚,甚至有人為定王喊冤。
啪啪……啪啪啪……
正在王朝遜絞盡腦汁如何阻止的時候,一陣清脆的掌聲響了起來,接著一人從大殿外走了進來,由於逆光,王朝遜一時竟沒看清那人是誰。
“沒想到本王一回來就看到這麽一場好戲。”來者是一身玄色衣衫的玉非寒,他金冠束發,衣襟、袖口和袍腳都有點點金色的花紋,像是某種奇異的花瓣。
玉非寒往大殿中間一站,喧鬧的大殿立時寂靜一片,眾人都惶恐不敢抬頭,似乎殿中這人比高坐上的玉戎更讓人懼怕。
“兒臣參見父皇。”玉非寒隻躬了躬身子,沒有下跪行禮,這不符合禮製,但卻是玉戎親口許諾不用端王跪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玉戎臉色有些難看,他故作鎮定的道,“平身,端王上殿可有急事?今日乃是我朝試之日,不論朝政。”
玉非寒臉上適中沒有笑意,從林子裏出來已經是黎京時分,他到了王府門口都沒有下馬車,隻讓顧雲杳先行回去休息,他這一身衣衫都是馬車上換的,為的就是不錯過這最後的壓軸好戲。
“不論朝政?那本王剛才聽到的是什麽,是今年朝試的命題嗎?”玉非寒絲毫不給玉戎麵子,這些時日他一步一步削弱定王的權利,別看他和以往沒什麽兩樣,可手中的權利早就無法正常行駛。
不然他和顧雲杳怎麽敢輕易離京到佛光寺住上一宿,還不是為了給這個沒有察覺的定王一個機會。
有人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可定王這置之死地便就沒有後生了。
“定王一案朕自有決斷,端王不必多說。”玉戎有些惱怒,這個兒子他一直拿捏不住,以往是能殺心軟,如今是想殺殺不得。
玉非寒看了他一眼,這一年的時間西秦迅速穩定,玉戎這位皇帝功不可沒,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不過四十多點的玉戎卻兩鬢斑白。
隻是,這仍不能成為他設計害死他母親和弟弟的理由,更不能成為他置百姓於不顧的借口。
“兒臣鬥膽,敢問父皇如何決斷,是聽信這人信口雌黃?”玉非寒嘴角輕輕勾出一個輕蔑的笑繼續道,“江南駐軍總將在本王王妃回黎京的路上刺殺王妃,是本王的侍衛親手擒拿,敢問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人是假?”
他直接跳過玉戎問還躺在大殿上的人,那人神色一滯,他並不知道有此事,有些不利索的急聲道,“江南不久前有個人自稱,自稱駐軍總將,說是回來報複當初曾陷害過他的人,草民……”
他話還沒說完,玉非寒打斷他道,“哦?是嗎,本王在江南留有人手,為何不知道此事,難道本王的人還不如你一個草民厲害?”
“不是,草民不敢,隻是……”
“本王再問你,江南那座望仙樓如何?”
“裝飾十分豪華得體,菜肴之美味世間少有。”
“哦?本王看你一身粗布麻衣,怎麽,江南的百姓生活如此富裕,連第一樓都時常光顧?”
此刻那人才反應過來,上了當了,可話都說出去了,隻得想辦法圓謊,“不是,草民……”
玉非寒再次打斷他道,“望仙樓乃江南第一樓,所進出者皆是達官貴族,尋常百姓根本無法進入,那麽你口中這位駐軍總將要報複當地官員,他們總該知道吧,茶餘飯後說說似乎也不為過。”
朝堂上眾人都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可這卻讓玉戎一顆心沉了下去,而此時地上的人卻扔在極力辯駁,“總之定王殿下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駐軍總將一手策劃,還請陛下還草民一個公道啊。”
大殿一片寂靜,無人敢出聲,這些官場上的老油子這時候再看不出來一些端倪,那這官場也就甭混了。
玉戎揉了揉眉心,“此事……”
“父皇,定王擄劫拐賣婦人幼童一案江南那邊牽連官員盡數伏法,兒臣這裏有一份罪書,請父皇過目。”
早就料到玉戎會有一招反撲,顧雲杳回來之時就叮囑了李仙林把罪證寫明且讓那些人畫押,這不,去佛光寺前一日剛到,今日就派上用場了。
玉戎眼神裏的光迅速暗了下去,他知道今日這一切都白費了,這兒子他保不了,“呈上來吧。”
他的聲音顯得很沉,那暮氣沉沉的樣子讓人覺得哪裏是四十多的人,分明就是六十的老叟。
看了眼字跡公正條理分明的帛書,玉戎的臉色一瞬間難看,原來還有他不知道的,這兒子竟然還背著他幹了這麽多喪盡天良的事。
玉戎的手微微抖了起來,那憤怒的氣息連站在下麵的眾大臣都感受得到。
“來人,將此人拖出去斬了,定王一事即刻按朕旨意執行,削其定王頭銜,貶為庶民,三日後處斬。”
話音落下,玉戎直接將手中的帛書甩給了一側的太監,起身便要離開,臨走又回頭說了句,“今日朝試端王主持,眾位大臣配合。”
“臣等遵命。”
“兒臣遵命。”
大殿終於恢複平靜,而端王府中卻忙成一片,王妃自入府以後便昏迷不醒,找了程頤看不出端倪,找曆壹銘又沒找到,急得念婷和葉無心團團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程頤一邊給李良政包紮傷口,一邊問他。
此次隨顧雲杳他們出去的就隻有李良政一人,個中情況隻有他最熟悉,不問他也無人可問了。
李良政忍著疼,程頤的手法很嫻熟,可他用的力道就不那麽嫻熟了,他想,一定是故意的,否則一個這麽有名的醫師,怎麽會下手沒個輕重。
這還真叫他猜對了,不過隻猜對了一半,程頤雖然是有名的醫師,但他醫治的活人沒多少,隻是恰巧都是疑難雜症,這不就一下子成名了。
他們璿璣樓裏的人都知道,平日裏也都習慣了,李良政是第一次,所以才會心生疑惑。
“出林子的時候那個明心好像說了什麽,王妃那時候臉色就不好,又和主子一道著急趕回來,可能是累著了。”
一路上都沒看出有什麽異樣的地方,最多臉色一直不怎麽好而已,李良政一直以為是破陣而出時耗費了大量心神所致。
“不對,她的脈象時緩時急,這不像沒事,一定還有別的地方沒注意到。”
程頤托著下巴站起身看著床榻上的顧雲杳,她麵色有些蒼白卻異常平靜,五官上看不出一點奇怪,可越是這樣越奇怪。
“來人,曆壹銘找到了沒?”程頤朝著外間喊了一聲,此刻門外都是璿璣樓的暗影,說曆壹銘都知道那是誰。
一個人站在門外低聲毫無感情的道,“念婷姑娘已經差人去找了,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