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人囚禁了,若非二哥去接我,怕是再也回不來了。”顧雲杳坐下,手在桌子上動了動,是囚禁沒錯,她那時腳踝上有一層淤青,是她洗澡沾水才發現了,被人用一層厚厚的粉遮蓋住了。
她想起青綃說的話,也想起四姨娘恰好到處來接人回黎京,這一切是不是早有預謀?
顧雲淆緊緊抿著唇,眼神裏的後怕和怒意隱約可見,顧雲杳笑了笑,不在意的說道,“二哥,一切都過去了,不管那些人想要許家暗衛手中的秘密也罷,想置我於死地也罷,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神色仍是溫婉,聲音仍是乖巧和煦,可眼中的神色卻如同一隻沉睡雄獅的蘇醒,帶著讓人不敢忽視的銳利和氣勢。
“好,大哥和二哥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顧雲淆早先就看出自己這妹妹有些地方不同,她有秘密,且不少,可他一直沒問,他相信顧雲杳不會害他。
這種相信或許源自於血脈相連,總之顧雲淆相信,她不管做了什麽,都不會害他們。
“多謝二哥,到時候我要是把二哥賣了,二哥可別哭鼻子。”屋中氣氛一時間凝重,顧雲杳著實不喜歡家人之間也如此,眼珠一轉吐著舌頭對顧雲淆胡說,把顧雲淆弄的哭笑不得。
伸手拍了拍顧雲杳的腦袋,顧雲淆還未開口,禪房的門忽然打開了,葉無心從外迅速閃了進來,門又快速關閉。
他返身在窗前看了看外麵,這才走到桌前坐下說道,“裏麵有十幾個孩子,都不過五六歲模樣,應該是拐賣,這幫僧人都是假的。”
顧雲淆和顧雲杳對視一眼,尤其是顧雲淆,他看顧雲杳的眼神都是驚恐,他心中很多疑惑,當年母親到底怎麽會選了這裏寄養妹妹,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原來是人販子,在佛門清靜之地做如此凶惡之事,這些人難道不怕天理報應嗎。
顧雲杳眯了眯眼睛,腦子裏忽然閃過門前那塊牌匾上三個大字,那字跡很像玉戎,但卻不是他,他還是臣子時上書的奏折她見過,那字跡不如這人寫的,有那雄心,卻沒那氣勢。
“樓中可有記載反叛時的具體情況?”顧雲杳忽然扭頭問葉無心,這人既然有如此雄心壯誌,也有這般魄力,她不信玉戎反叛時那人就能甘心平淡。
葉無心一愣,心中第一反應就是她耿耿於懷當年的事,隻這念頭還沒上來,又被他壓了下去,傅雲,不,顧雲杳不是這樣的人。
“有。”事後樓中人幾乎個個紅了眼要殺了玉戎,自然被他們四個給阻止了,但也沒徹底反對,就用了別的理由,把玉戎反叛這件事調查了個通透。
“找些重點說說。”
顧雲淆從頭到尾都瞪著眼睛,反叛?他們說的是如今的皇帝嗎,自家妹妹怎麽敢公然提及這件事,那可是要殺頭的啊。
但此刻顧雲杳沒心思顧及她二哥的感受,隻能先任由他自己胡思亂想。
葉無心嗯了一聲,停頓了片刻後,道,“玉戎當年反叛是在離這裏不遠的江州,據說他有此心思已久,但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卻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也就是當年還小的端王玉非寒。”
彼時他們都還是孩子,算算他自己還在為如何殺人不見血努力,而傅雲還隨軍遠走漠北,也就是那一次遇見了柳輕盈。
“當年在江州反生了一件大事,玉戎的夫人與兩位嫡親公子被匪徒擄劫,造成兩死一傷,玉戎當時就瘋了,把那一窩匪徒連根拔起,屠了匪徒八十七人,直染得江州河道一片通紅。”
這件事在當時江州很轟動,都道玉戎愛妻愛子如命,那幫匪徒劫了人不說,還殺了他的妻和一子,怎麽會不招來滅頂之災。
葉無心說到這裏又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但事實並非如此,玉非寒母子三人是被人故意誘騙出城,那幫所謂的匪徒其實並非真的匪人,而是出自軍中。”
說到這裏顧雲杳已經明白了,但顧雲淆沒明白,他啊了一聲,撓著後腦勺問啥意思。
難得葉無心竟然很耐心的跟他解釋,“也就是說玉戎自己在幕後操縱親信,殺了他妻子與兒子。”
顧雲淆驚訝的無以複加,他把眼睛瞪得更大,不敢置信的看著葉無心,嘴巴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那場屠殺過後,玉戎得到了江州全部兵權,還得了臨近幾個郡縣半數的支持,不得不說,這一計用的狠,也用的準。
也是從那時起,玉戎的反叛,徹底不用擔心兵權問題,他蟄伏三年整治了周邊所有反對勢力,就那麽一路打到了黎京。
“但這主意不是玉戎出的,而是藏在他背後的高人所出。”葉無心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這件事是後來柳輕盈查獲,她還說出了那人的名字,顧之曦。
他原是根本不把顧之曦放在眼裏,但這一次卻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這人不止小人行徑,還心狠手辣。
顧雲杳眯了眯眼睛,“是顧之曦。”她語氣很肯定,聲音裏的冰冷連葉無心聽了都通體生寒。
“是,顧之曦出的主意,早在那時候,他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葉無心說,據他所知,顧之曦之所以穩坐大將軍之位,不是他才能卓絕,而是他知道太多玉戎的秘密,逼得玉戎不得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當然,具體到底怎麽回事,怕是隻有那兩人自己知道。
“哼,顧之曦倒是隱藏的挺深,他當年設計害死玉非寒母子,難道就不怕東窗事發被人弄死嗎。”顧雲杳神色冷厲,眼神裏的殺意都掩飾不住。
當年她被迫墜樓,有一部分原因來自顧之曦,她很清楚那日即便她自己不跳,以顧之曦的性子,也絕對能想出方法讓她死在那裏。
與其假他人之手,不如自己來,生不了選,那死總能選得了吧。
“除了顧之曦外,還有誰,有誰能寫出山中寺那幾個勁力十足的字來。”顧雲杳再問,葉無心思索了片刻,忽然眼中亮光一閃,“有,一個跟隨玉戎出師,卻在功成之際消失了的人。”
顧雲杳挑眉,這樣的人不是另有所圖,就是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當然,論人性而言第一種可能比較大。
“說說這人。”顧雲杳有些興趣,顧之曦固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玉戎那麽謹慎的人,不可能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一舉反叛。
她漸漸看到了當年與現在的整個局勢,一切似乎從玉戎有反心起就開始了,當年她的處境和現在的處境,有很多地方都驚人的相似。
不過那時她大權在握,她是尊貴無比的鎮國公主,一切小事情她就不放在眼裏,但現在不同,任何小事情都會成為她的致命一擊。
“無心,你回憶下,我們最初認識是在什麽地方。”她腦子裏的東西有些雜亂,很多當年不在意的事如今想來都有蹊蹺。
顧雲淆聽的雲裏霧裏,自家妹子怎麽好像這些年並不在這山中寺裏,她似乎去過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朋友。
葉無心手指下意識的轉了轉,那是平時無事耍匕首時的習慣動作,“似乎就在江州,那時你不是……”他說到這裏神色動了動,繼續道,“你不是剛從寺中逃出來嗎。”
“逃出去?”顧雲淆覺得自己今天的問題有些多,但不得不多,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妹妹當年在山中寺的生活,她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想要逃出去。
“嗯,我遇到她時渾身是傷,衣衫襤褸就像個乞丐。”葉無心查到的情況說出來,這是真的,璿璣樓查到顧雲杳當年在山中寺的日子很艱苦,顧雲樓去看的時候,顧雲杳還算是比較好的狀態。
就在顧雲樓看過她之後,這小姑娘就被軟禁了,後來也確實逃了,不過隻逃出去不足半年時間,就又被抓了回去,那一次幾乎把她給打死。
葉無心對許靖容的疑惑在這件事上變成了懷疑,所以他背著顧雲杳查了許靖容的死,似乎也有些蹊蹺。
永嘉公主是雪神殿的人,她手底下的辛奴能力不錯,按理說護送一個人不該出此紕漏才對,可不僅出了,人還在她們眼皮子底下死了。
顧雲杳覺得今日的葉無心分外有耐心,他平時很不喜歡解釋,可今天卻一再給顧雲淆解惑,這不像他的風格。
“好了,不說這些,二哥,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顧雲杳給顧雲淆倒了杯水,像是安慰,又像是給葉無心提個醒,讓他不要跑題。
葉無心摸了摸鼻子,言歸正傳道,“我當年在江州遇見你之前曾無意見到那人,是一個不知道怎麽描述的人,我想他大概是做了喬裝,連我都看不透的喬裝。”
那人周身的氣質很懶散,臉很普通,就是街上隨手抓一把就有十來個的那種普通,然,除了那張臉外,這人身上沒有一處普通。
顧雲杳垂下眼,葉無心看不透那人的喬裝,那她遇見了多半也看不出來,但不可否認,那人有問題,而且極有可能是這些年所有問題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