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曦的院子就在大堂後的一段回廊外,平日裏方便他早出晚歸,也方便堂堂大將軍見個客人啥的。
顧雲杳前腳才從大堂離開,李漣兒已經迫不及待的跟肅王告罪跟了上去,玉非蕭挑眉放人,心想這小丫頭算的準,對這位新上任的將軍夫人也了解的很。
長長的回廊此刻空無一人,兩側花卉也都開始陸續綻放,走在回廊上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四處飄散。
“你給我站住!”
一聲低沉的怒喝自身後傳來,顧雲杳似沒聽見一般,旋身坐在了廊下的欄杆上,等李漣兒走近了才抬眼看她。
她的目光中帶著點點星光,卻不是璀璨的美,而是幽幽的冷,映襯著周圍繁花似錦,仿佛是冷漠與溫柔最好的結合。
李漣兒看著這樣的顧雲杳,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她心裏深知不是她殺了自己的女兒,即便眼前的丫頭一直給人的感覺都深不可測,可她到底還是個孩子。
“李姨娘,不是,是李夫人,你叫我何事?”顧雲杳歪著頭眉眼中帶著笑意,忽然成了一個純良無害的少女。
這一轉變讓李漣兒又是一愣,“你……”她想說你怎麽變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何曾了解過顧雲杳,又怎麽問她變了。
“為何要殺了芯眉,她可是你的妹妹,縱使有千般錯,你也不該殺了人啊。”李漣兒沉了沉氣,張口質問道。
顧雲杳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雖不是頂漂亮,卻另有一種讓人忍不住跟著開心的魔力。“李夫人說笑了,雲杳何德何能能將人開膛破腹,又如何能烹煮人頭?”
她的笑在李漣兒升起憤怒的臉色裏漸漸帶上了嘲諷,“別說顧芯眉不值得我動手,就是動手了,我覺得我會把自己也搭進去?那是蠢貨才幹的事,我沒興趣,何況……”
“何況什麽?”李漣兒下意識問了句,話一出口就皺了眉,怎麽被一個小丫頭左右了話語。
“何況被烹煮的是我的人,顧芯眉還不值得我搭了自己人殺她。”想起那兩名暗影,顧雲杳心中一揪,她不是個溫情的人,卻極其護短,那是她璿璣樓的人啊。
李漣兒驚訝的睜大眼睛,半晌後又狐疑的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顧雲杳點頭,斜眼看著李漣兒,顧家後宅裏蠢貨不止一個,卻唯獨李漣兒不是最蠢的,若是就此幾年過去,說不定還能全身而退。
隻是……
“你的人死了,為何還要連累我的眉兒,我的眉兒何其無辜,何其可憐!”李漣兒聲音有絲絲顫抖,看著顧雲杳的雙眼都紅了。
她的手在身邊握緊了鬆開,鬆開了又死死握住,像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顧雲杳把目光看向不遠處顧之曦的庭院,伸手取過一截花枝道,“你到底是想為你女兒報仇,還是純粹找我晦氣?”
李漣兒眸色一變,心中的憤怒更上一層樓,幾乎是用吼的低聲道,“有什麽區別,你不就是害死我女兒的人!”
“害死你女兒的,是你的野心,跟我有什麽關係?”顧雲杳毫不留情的反駁道,顧芯眉為何會走到現在,她李漣兒捫心自問,真的一點都不關她的事?
若非從一開始顧芯眉就惹上她,之後又三番四次與她有過節,幕後那些人怎麽會想到用她來陷害自己,說到底,這些是誰造成的,誰心裏清楚。
李漣兒表情一滯,忽然大叫大嚷起來,“你胡說,賤人,我的眉兒就是害死的,你想要她死,你嫉妒她占了你的位置,你羨慕她擁有的一切都比你好!”
她表情變得猙獰,死死盯著顧雲杳繼續說,“告訴你,就算我的眉兒死了,你也休想再回顧家,你就是野種,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回顧家!”
她說完哈哈大笑起來,那魔症的樣子讓顧雲杳直皺眉,她收回剛才的話,這女人也是個蠢貨,自身都難保了,還來管她。
何況,她那隻眼睛看見她嫉妒顧芯眉了?是嫉妒她長的一副俗不可耐的臉,還是嫉妒她胸大無腦?
顧雲杳翻了個白眼,起身甩了甩衣袖,抬腳往顧之曦的院門前走,她耐心不是很好,尤其是對這樣一個完全說不通的女人。
她想走,李漣兒卻不打算放過她,不知道是喪女心痛,還是別的原因,總之李漣兒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她吼著不讓顧雲杳走,順手搬起一盆巴掌大的花盆,朝著顧雲杳的後腦勺就要砸。
顧雲杳覺得李漣兒的語氣不太對,剛回身就看到她舉著花盆砸了過來,這麽近的距離,李漣兒又是怒氣衝衝毫無理智的時候,她已經是避無可避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橫檔在了花盆和她的額頭之間。
顧雲杳能感覺到花盆上掉落下來的泥土順著她的臉頰滾下去,也能看到抖動的花瓣落下一瓣,就安安穩穩躺在她的鼻尖上。
玉非蕭嚇出一身冷汗,他跟著顧雲杳出來的,若是讓她受傷回去,他那位九弟還不把他劃為端王府黑名單啊。
腕上一使力,李漣兒連帶那花盆都朝後倒去,驚得剛剛趕過來的徐老夫人失聲叫了出來,看著玉非蕭的眼神都深了幾分,似是恐懼。
玉非蕭出來就一個人,可顧雲杳帶了端王府的侍衛兩名,玉非蕭也不客氣,直接朝著兩名侍衛下了命令拿人,但那兩人愣是看向顧雲杳,根本沒要動的意思。
“九弟的侍衛就是與眾不同,得,本王還指使不動,雲杳妹子還是你來吧。”玉非蕭有些哭笑不得,他堂堂一個王爺,竟然連一個小丫頭的話都避不過。
顧雲杳擺擺手道,“算了,李夫人也是喪女心痛,我可以理解。”
她撫了撫衣服上的泥點,皺眉繼續道,“端王殿下給我侍衛隻是保護我的安全,將軍府裏,想來也不會不安全。”
顧雲杳說完有意無意看了眼站在徐老太太身後的姚姨娘,她似乎感覺到顧雲杳的目光,微微側身避了避,也不知道心虛什麽。
這一動作還落在了另外一個人眼中,候清拿帕子掩了掩唇,眉宇間淨是溫順賢良之態,這些是顧家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顧雲杳不動聲色,這後宅若說還有一個精明的,怕是隻有侯姨娘候清了,那是個沉得住氣的主兒,端看在這將軍府幾年都沒受過大委屈就知道。
同玉非蕭轉身往顧之曦的院子走,沒人理會躺倒在地的李漣兒,連徐老太太都沒敢去攙扶,她可是聽的一清二楚,顧丫頭身邊那倆都是端王府的侍衛啊。
在黎京最得罪不得的人不是這位肅王玉非蕭,他到底是在外勢力龐大,但在黎京內部卻也隻是身份尊貴,遠牽扯不到利益上。
也不是笑裏藏刀的定王玉非塵,他從來都是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輕易不會得罪任何人,自然也不會為了區區小事與你撕破臉。
而是那位從來不給任何人麵子,與黎京官員牽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端王玉非寒。
徐老太太在黎京也這麽多年了,從沒見過端王多看誰一眼,也沒見過得罪了端王的人,能安安穩穩的過去三天。
她手在衣袖下捏了捏,滿是汗濕也沒敢拿出帕子擦一擦,她不敢賭,若是真的為難了顧雲杳,端王會不會為她出頭。
徐秋雲心裏她兒子的榮華富貴最重要,李氏就算為她兒子生兒育女了又如何,若是真有朝一日她擋了她兒子官途,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眾人很快到了顧之曦的院子,院中到處都是青翠的珠子,這個季節也正長的好,綠油油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聽聞肅王前來,顧之曦是急得不得了,倒不是跟前陣子那般害怕,反而是希冀的模樣。
顧雲杳挑眉,他難道以為掛上玉非蕭之後玉戎的疑心就會少了嗎?在心中冷笑一聲,即便玉戎不懷疑他了,那兵部尚書呢。
睨了一眼玉非蕭,兵部尚書被彈劾的折子怕是被這位給攔下了,不過暫壓了折子卻不代表不收拾,想來兵部尚書的下場不會好,畢竟厚積薄發的威力也不算小。
那麽如果這時有人向那老狐狸透出那麽點風聲,哼,她很想知道誰死的會比較慘比較快。
顧之曦晃晃悠悠的從門內由人摻扶著走了出來,衝著玉非蕭就跪了下去,抬眼的一瞬才看到站在肅王身邊的顧雲杳。
不過他沒有徐老夫人的骨氣,反而當作什麽都沒看到一般,該跪禮就跪禮,絲毫沒覺得這一跪也順帶跪了顧雲杳。
“微臣未能及時恭迎肅王殿下,還請殿下恕罪。”顧之曦這姿態放的很低,照說在階品上他和玉非蕭是平起平坐,即便他是皇子他是臣子,也不用如此大禮。
玉非蕭雖然是個武將,可那心思好歹也跟玉非寒混出來了,怎麽會不知道顧之曦的心思,打著哈哈就含糊道,“顧將軍國之棟梁,父皇器重之人,本王怎麽敢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