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杳在院中曬太陽時收到了倪安柔的邀請帖,帖子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倪安柔要與她和解,還說上次的事是個誤會,她年少輕狂,也不曉得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
總之那邀請帖不像是邀請帖,倒像是寫來給她道歉的,末了才提及這請帖的目的,是要讓她去參加什麽勞什子的貴女宴會。
說起來這貴女宴會她曾是傅雲的時候還去過一次,當時隻是好奇,所謂的貴女宴會到底是做什麽的,為何各家的千金都希望參加。
隻是去了一次後她就徹底沒了興趣,宴會沒多大意思,無非是各個望族的小姐們比一比吃穿用度,結了親的比一比自家的夫君兒子什麽的,著實無聊。
“不去,這種無聊的地方,我沒興趣。”想也不想拒絕了倪安柔的帖子,那姑娘可不是個能認錯的主兒,這次去怕也不是參加個宴會那麽簡單。
師淺雪點頭準備回了還在外麵候著的侍女,據說這侍女是得了倪安柔的吩咐,不等到回複不能離開顧家,所以她還真就一直等在外麵。
要知道念婷拿到那帖子的時候她還在榻上睡覺,這會兒都已經是下午時分,她都在院子裏又曬了許久的太陽,那侍女竟然還在外麵候著。
“等一下,等一下。”念婷把師淺雪叫住,拿過她手中的帖子蹲到顧雲杳的椅子邊兒上說,“雲杳啊,你聽我說個事兒啊,這個帖子咱得接了。”
顧雲杳挑眉,接了這帖子?明知是個陷阱還往裏跳,雖然她不懼什麽,可麻煩啊,“給我個理由。”也不直接拒絕了念婷,她不疾不徐的說。
念婷一聽有希望,立刻滿臉興奮的說,“你想想,倪安柔為何在這個時候找你?那八成是你跟端王的事傳到了她耳朵裏,以這小姑娘的心性,我覺得就算這次設計不成,也難保不會有下次。”
這話說到了顧雲杳的心上,她是個怕麻煩又喜歡給人找麻煩的人,若是這次不去,那下次豈不是還要被這人煩?
況且她著實不喜那位兵部尚書府的倪安柔小姐,小小年紀就那般毒辣,毒辣也就罷了,還用到了她身上,真是讓人想給她個教訓,好讓她知道有些人她惹不起。
“告訴外麵的人,我定會準時到。”
這次貴女宴會設在了燕子樓,這是黎京第一的酒樓,最高處的一層是個半開的亭子,四周有各色的花草植被,走出亭子還能看到遠處的萬家燈火和漆黑如墨的夜空。
顧雲杳到的時候,亭子裏已經坐了幾個人,其中有幾位倒是有過一麵之緣,就是當日她被顧芯眉追殺的時候在場的那幾位。
而倪安柔就端端正正的坐在亭子的中間位置,儼然就是這幫小姐的領頭人,不過也是,她是兵部尚書的嫡女,姐姐是定王正妃,而她母親的姐姐又是入了文定公府,她確實有自傲的本錢。
見顧雲杳緩緩走來,倪安柔立刻起身迎了過去,一照麵就是道歉,“雲杳妹妹真是對不住,那日在禦花園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這麽快就開始演上了,這姑娘還真是周全,顧雲杳想著便笑了笑,把手從她手中抽出,“哪裏的話,我自己的妹妹要殺我,我怎麽能怪你遞了刀子呢。”
話是沒錯,可聽在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倪安柔立刻就美目含淚的悲傷道,“妹妹這麽說,是不原諒姐姐不是?那日也確實是姐姐做錯了,原是該被你記恨的。”
這話和這副神情都恰到好處,立刻就引得後麵一眾小姐們開始對著顧雲杳指指點點,多數都在指責她太過小肚雞腸,人家已經道了歉,她為何還不肯原諒雲雲。
顧雲杳也不說話,冷眼看著倪安柔做戲,忽然抬眼看向一個對著她怒目而視的姑娘道,“如若當時不是端王殿下救的及時,我可還能站在這裏任你們說三道四?”
她不想與這些小丫頭計較,但她也不是個喜歡吃虧的主兒,既然倪安柔要的就是傳開她這不怎麽好相與的脾性,那就如了她的願,隻是莫要怪她說出些讓她不痛快的事來。
果然這話一出,那剛才還憤憤然看著她的姑娘就垂了眸子,隻是似乎還是不甘心的嘀咕了句,你不是沒事,這話顧雲杳都懶得跟她計較。
倪安柔沒在意這些,她在意的是顧雲杳竟然把端王救她這件事這麽泰然自若的說了出來,她可知道以端王的脾性,別說救人,就是冷眼旁觀熱鬧都不可能。
她心裏的嫉妒已經催紅了雙眼,隻是她心裏還知道自己今夜的計劃若是成了,這賤人便也沒了如此說話的底氣了。
“妹妹說的是,都是姐姐我考慮的不周到,來,先到裏麵坐著,稍後宴會就可以開始了。”她想做出親昵的姿態去拉顧雲杳,可惜後者根本不給她機會,自顧自的就進了亭子,尋了個寬敞的地方坐了下來。
倪安柔手裏的絲帕簡直要掐出絲來,她一忍再忍這才也跟著進了亭子,且讓你囂張片刻,等到時候,就怕你囂張不起來。
宴會定在酉時三刻開始,顧芯眉便踏著這個點才到,看到顧雲杳也不說話,隻看了一眼就坐到了倪安柔身邊,那樣子似乎她們倆才是親姐妹。
顧雲杳斜斜倚在欄杆上,宴會和前朝她參加的沒有什麽兩樣,看著這些小小年紀就開始攀比羨慕旁人的小姐們,她著實覺得無聊的緊,於是就開始把目光一一在這些人身上掃過。
一圈之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沉默著做冷眼旁觀姿態的小姐身上,這人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似乎比她對這個宴會還沒興趣。
許是被她的目光驚擾到,那小姐側了側頭看向她,忽然就笑了,立刻顧雲杳就有一種滿樹梨花飄落的感覺,這小姐的笑著實是美。
微微一怔愣,顧雲杳也回以淡淡的笑,繼而把目光重新轉到了別處,這宴會已經開始了有一會兒,歌舞才情還真有幾個真才實學的,可惜那品行就著實一般。
正在她發愣的空檔,突然感覺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顧雲杳也不好奇,隻抬了眼去看,見倪安柔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她,或者是看著走向她的顧芯眉。
就知道來了這麻煩一定少不了,顧雲杳也早就有了準備,不就是藏拙當縮頭烏龜嗎,她忍得住,隻要,不太過分。
顧芯眉趾高氣昂的看著斜斜倚在欄杆上的人,這樣姿態哪裏有一分大家小姐的樣子,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引誘了端王殿下。
“今日是貴女們的宴會,姐姐既然來了,是不是該也隨了規矩,展示展示你的才藝?”顧芯眉不屑的看著顧雲杳,她是養在鄉野裏的丫頭,這黎京的貴女之間早就有耳聞,如今叫她展示才藝,想必她也拿不出來什麽像樣的。
果真是沒什麽新意,顧雲杳剛才一看顧芯眉的架勢就知道是才藝,在她心裏一定以為她這個鄉下來的丫頭什麽也不會吧。
“自然,不過我比較懶,所學東西都不怎麽精通,若是展示的不好,諸位也別笑我。”她這一番話耿直憨厚,聽在一眾小姐耳裏,就是不折不扣的愚笨。
倪安柔笑著上前幫忙說話,不過那話越說就越顯得顧雲杳就是個蠢人,眾位小姐都各自掩嘴嗤笑,更有人開始議論看起來也不錯的人兒,怎麽是這副腦子。
顧雲杳一直淡淡的笑著,她留意了四周,隻有剛才那位冷眼旁觀的姑娘一言不發,其他人多數都在對她指指點點。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剛才我見幾位都展示了歌舞,我體力不濟,就勉強撫琴好了。”她說的很敷衍,打眼在幾位帶了琴的小姐跟前掃了一圈,突然笑了伸手一指,“不知道倪小姐可否願意借琴一用?”
顧雲杳看著倪安柔的眼睛,從她的眼睛裏明明表白透出一種,借給我你就不用再用了的意思,倪安柔咬牙立在原地,今日她帶的可是一把名琴,如果讓顧雲杳給毀了,她豈不是要心疼死。
有些猶豫的看了眼那把放在桌子上的琴,她心裏是想拒絕的,可有人先一步站了出來,“倪姐姐,借給她,我就不信她能彈出什麽好曲子來。”
說話的是顧芯眉,她得意洋洋的看著顧雲杳,不過一個鄉野長大的野丫頭,也妄想跟她們相提並論,簡直不自量力。
倪安柔的手攥的緊緊的,該死的顧芯眉,她這話一出口她不借豈不是顯得她不夠大氣,連一把琴都不肯借,那剛才的道歉又有幾分真誠。
思及此,倪安柔看了一眼顧芯眉,揮手示意候著的侍婢把琴送到了顧雲杳身旁的桌子上,目光隨著那琴到了亭子內,“妹妹,此琴乃是名琴,你……”
倪安柔的話是沒說完,顧雲杳已經一手拂了琴弦,繼而她的眼睛一亮,竟然是綠綺琴,倪安柔竟然還有這麽一把好琴。
突然改變了剛才的想法,顧雲杳端正的坐到琴桌前,雙手姿態輕柔而優雅的按在琴上,手指微微一動,一陣悅耳如潺潺流水般的琴聲蕩漾開來。
這綠綺相傳自相如死後就不知所蹤,還有人說此琴早已毀了,多半都是因為這琴的材質其實並不能久存,沒想到她還有緣得見,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