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淺雪是望族出身,不過是家道中落,正好又被我遇見,所以才帶回府中,她並沒有和我簽訂過賣身為婢的契約。”顧雲杳一口氣解釋了師淺雪的來曆和她為何在這裏的原因,想來許靖容也沒有別的疑惑了吧。
果然還是很討厭解釋這種東西,尤其是一個其實漏洞百出的解釋,她可是擁有天下第一謀士的人,編造這樣的說詞,也真是有些侮辱她的智商。
“既然如此,那也好,你身邊現在那個也著實不太靠譜。”許靖容一想起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念婷就搖頭,那姑娘耿直是耿直,忠心也十分忠心,可就是做事太過馬虎不堪。
這話立刻得到顧雲樓和顧雲淆的認可,看著兩人點頭的樣子,顧雲杳一陣好笑,念婷到底做了什麽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怎麽一個兩個都不看好她。
不過說起來念婷這次離開要很久,她又得為她也編造一個理由才行,總不能告訴許靖容說念婷其實是武林第一莊的千金,這次離開是去相親的吧。
在心裏長歎一聲,顧雲杳已經許多年未曾跟任何人解釋過什麽,所有事情,包括國破家亡時,她也是如此,給了皇帝最好的選擇,可他偏偏選擇了不信她,即便是當時她都未做任何解釋。
“娘,念婷大概需要離開半月左右……”她的話還沒說完,許靖容就嗯了一聲,說了句沒關係,接著便開始張羅著眾人吃飯。
顧雲杳微微挑眉,看來念婷還真是不重要,微微挑了嘴角開始埋頭慢條斯理的用膳,動作姿態優雅之中偶有隨意,卻一點也不顯得衝突。
她的姿態幾人早就已經看過很多遍,但仍是疑惑不解,師淺雪不解的是一個鄉野長大的丫頭,怎的姿態儀容比她還要好,而許靖容母子疑惑的就更多了,隻是對顧雲杳的寵溺讓他們都忽略了這一點。
回到自己的小樓,顧雲杳斜躺在矮榻上,窗外是郎朗日光,大雪之後顯得分外刺眼,就像是城破之日那衝天的火光。
她的腦海裏忽然閃現了一絲血霧,逼得她慢慢的閉上了眼,去阻隔這一切,她該忘了的,怎麽還會再想起。
師淺雪默默的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這個隻有十二三歲的丫頭,身上那股曆盡滄桑的感覺為何那麽濃重,還有她眼中的沉穩與看透一切之後的淡漠,就連她這樣經曆過家破人亡的人都無法有。
“淺雪,可會怨我讓你以這樣的身份進了顧家?”顧雲杳的聲音就如同春日暖陽,可這中間卻夾雜了一層又一層涼意,如同一團火包裹著堅冰。
是察覺到了她探究的目光了嗎?
師淺雪立刻垂了頭回道,“主子這是折煞淺雪了。”她突然有些惶恐,她的心中從未把這個小姑娘當成真的主子,隻是因為她脖子上的暗令,可剛才那一句話問出來,她忽然發現,這個看似隨意的小丫頭,竟然可以讓人產生畏懼。
伸手遮擋了麵前大部分的陽光,顧雲杳輕聲的笑了出來,師淺雪和柳輕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隻是對她名義上認可,實際卻絲毫沒有要認她為主的意思。
“淺雪,其實你這樣也不錯,隻是,把這種陽奉陰違用在我身上可是會很危險的。”她今日被李漣兒和徐氏弄的心情極其糟糕,還拿了最不想糾纏的端王為擋箭牌。
一想到此事,她眉眼間的慍怒就越積越多。
師淺雪猛地抬頭,渾身忍不住微微一顫跪了下來,如此的顧雲杳她從未見過,這語氣與威壓就像是久居高位的王者。
“主子贖罪,屬下不敢。”師淺雪心中波瀾起伏,她自認已經把這點情緒藏的極好,到底是哪裏讓人看出了端倪?
顧雲杳揉了揉眉心,今日這陽光曬的她有些不適,照說雪後初晴該是愜意的,為何她心中會煩躁難耐。
起身看了跪在地上的師淺雪一眼,微微蹙眉道:“罷了,是不是咱們心裏清楚,我也不打算讓你短短幾日就接受了我,所以,先說正事吧。”說著她重新換了個姿勢側躺在榻上,沒了那刺眼的陽光似乎是舒服了許多。
師淺雪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即便剛才那股迫人的氣場已經煙消雲散,她仍是不敢有絲毫懈怠,“主子請吩咐。”
看著鬆了口氣的師淺雪,顧雲杳微微搖頭,她這一怒確實是有些過頭了,此事並非她的錯,這怒氣也受的委實有些冤枉。
“對於九黎你如今可以有什麽想法?”她微微軟和了語氣,比起劉然那件最多算得上糟心的事來,九黎的整頓才是正事,且迫在眉睫。
師淺雪沒想到她會忽然問了這個,微微皺眉了好長時間才試探的說,“主子的意思,可是要休整九黎?”
九黎的問題她早就知道,但一直無暇顧及,起初是因為許家那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要查,後來便是根本管不了。
顧雲杳點頭,師淺雪便猶豫著說了出來,“九黎其實並非早前那般齊心,就算主子要修整,怕也要花費大功夫。”她不知道自己說出來是為什麽,或許是私心裏是騏驥顧雲杳能讓九黎回到當初。
“無妨,既然要修整,那有些不需要的就該剔除掉。”九黎的狀況她早就通過璿璣知道了,既然有些人自己冒頭了,那也省的她費力找出來,正好到時候一並削幹淨了。
揮手示意師淺雪起身,顧雲杳又道,“許家當年的事查的如何了?是誰人在背後動的手。”
當年她還是傅雲的時候就覺得此事蹊蹺,但當時她被皇帝軟禁,璿璣又都被她派了出去,根本無法著手查出真相。
現今既然借了許家子嗣的身體再活一次,那許家的事她就更該出一份力,最好能讓玉戎親自下旨平了他的冤屈,留下一個清白的身後名。
師淺雪微微一愣,連她查許家的事都知道?難道……
她猛地想起前幾日在這裏見到的那個男子,顧雲杳曾說那人和她一樣,難道他們又在查許家當年的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人分明不是衝著許家那事來的。
見她久不說話,顧雲杳翻了個身躺平微微眯眼看著她,她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走了神,“主子,許家的事屬下無能,並未有結果。”
她自從學藝初成離開師門後,就一直追查許家當年的事,雖說知道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滅族,可最後為什麽又悄無聲息的解決了許家本家的人而不牽連其他,她始終不明白。
原本她當年還信心滿滿的以為有九黎的幫助,會很快有進展,可這都好多年過去了,卻仍是一無所獲。
“主子,許家的事似乎並非屬下一人在查。”她其實並沒有遇見過這股隱形的勢力,隻是直覺他們確實存在,而且她還很確定有人在阻止任何人查許家的事。
顧雲杳點頭,師淺雪又把自己的猜測也一並說了出來,既然今日說到這裏,那便索性一並說完,她剛才也想通了,既是許家唯一的小小姐,又有暗令在手,她這輩子也不會再換主子,又何必一再試探。
“還有人在查,更有人想永遠掩蓋許家的事?這倒是有趣。”顧雲杳再次翻身趴在了榻上,兩手撐著下巴看著師淺雪。
她這幅少女的天真模樣讓師淺雪恍惚覺得剛才感覺到壓迫感都是假的,眼前這分明就是個孩子,但又不能忽略她眼中那看透一切的淡漠。
不敢再與之對視,師淺雪低頭等著她的吩咐,卻好久都沒等到一句話,不由的又抬頭去看她,卻見她望著窗外。
隨著她的目光看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窗前竟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那眉眼之間的漠然和顧雲杳有些相似,但似乎又不一樣,這少年漠視的大概是命。
“葉無心,下次來可否先敲個,嗯,窗戶?”她是想說敲門,隻是話到嘴邊想到他們這些人都是跳窗戶習慣了的,哪裏會從門進來。
葉無心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盯著趴在榻上的顧雲杳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眼立在一側的師淺雪,撇嘴說道,“你到底是誰,我可不相信傅雲會把打我這事兒告訴別人。”
他終究是想不通,別說傅雲當初發過誓隻會她一人知道,就算不發誓,以她的性子也絕不會告知別人,哪怕是她的恩師崔稟意。
可眼前這個小丫頭卻知道,還手法熟練的碰到了他,這讓葉無心著實震驚了好長時間。那日若非她有凰令,就憑這個就足以讓他動手清理。
顧雲杳看了眼師淺雪,後者立刻會意行了禮離開,她這才從榻上坐起來盤腿對著葉無心,歪了歪腦袋示意他過來。
“我是誰不重要,有一點你知道就可以,傅雲對我如同對她自己,所以,我既是她,她既是我。”這一番繞口的話的顧雲杳知道葉無心不會立刻明白,但這話要是傳進曆壹銘耳朵裏,他定然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