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動目光,顧之曦悄悄抬眼看向上座,卻發現上座的人直直看著下麵,看目光的方向,好像是他兩個女兒那裏。
發生了什麽事?顧之曦趕緊扭頭去看,生怕兩人再惹出什麽亂子,卻在目光觸及顧雲杳時,突然就定住了,不止是目光,整個身子都定住了。
怪不得大殿一時寂靜無聲,原來這孽障竟然把臉上的巴掌印子給露了出來,還在這麽多大臣和皇帝麵前,她是存心要讓他出醜不是!
顧之曦一瞬間的怔愣過去,怒火一時間噌噌的燃燒,孽障,果然不該放縱了她。
玉戎臉上有一絲慍怒,顧之曦是他倚重的大臣,這麽苛待自己的女兒,他的顏麵也有些掛不住,這不是要告訴天下人,他玉戎倚重的是個治家靠打的莽夫嗎。
“罷了,也並非大事,想來兩位小姐也是有正事須得外出,速速退了吧。”玉戎眉心微微跳動,他如今才知道治國之難,竟然連一個小家也須得照顧。
顧雲杳眉眼收斂,就這麽和稀泥的想要打發人,玉戎,你把我想的也太好打發了。
在皇帝語畢,顧之曦立刻躬身行禮,他轉身往顧雲杳和顧芯眉跪著的地方走,這大殿這兩人是不能待了,否則顧雲杳臉上的手印,豈不是會時刻提醒眾人。
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溫和,顧之曦走到兩人跟前還未開口說話,一道尖叫聲一下子刺破了不少人的耳膜。
昭王手中的杯子都被嚇得掉在了地上,酒液灑在了錦袍上好大一塊。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新裁製的袍子,有些欲哭無淚,轉頭就把手上沾染的酒水蹭在了李良政身上,後者一臉的無語,心說你灑了酒水毀了袍子,跟我有什麽關係。
玉非寒當什麽也沒看見,捏著手中的酒杯絲毫不為所動,事情跟他料想的差不多,今日顧之曦怕是要丟盡臉麵才能走出這大殿了。
顧雲杳的尖叫不止嚇到了其他人,也嚇到了顧之曦,隻是不等他說話,顧雲杳已經捂住臉不住的以額頭觸地給他磕頭,嘴裏還喊著求父親饒恕我,我一定會乖乖拉攏王爺之類的話。
顧之曦心裏的不好預感此刻盡數實現,他呆愣在原地,雖然剛才顧雲杳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大殿門口站著的侍衛和門邊坐著的幾桌,怕是都聽清楚了。
他恨得牙癢癢,怒火燒光了所有理智,爆喝一聲住口,手也高高舉了起來,立刻換來顧雲杳更大更驚恐的一聲尖叫和哭喊。
許靖容怎麽會看不出來其中的端倪,連忙在顧之曦停滯這一瞬間裏,衝到自己女兒麵前替她擋住,“老爺,雖然杳兒與你並不親厚,但好歹也是你的骨肉,你打了她一次也就罷了,難道今日還要再打第二次?”
顧之曦的理智本來也早被顧雲杳第二聲尖叫給喚回來了,如今看到許靖容也跪在地上哭訴,心裏難免煩躁,可他還記得有求於她,少頃也隻是皺眉,不再說話。
顧芯眉怎麽也料想不到,不過是要這野丫頭出個醜,怎麽就會演變到如今的局勢,而且她注意到,父親和上座的皇帝陛下,似乎都一臉不悅的看了她一眼,嚇得她立刻縮了脖子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許靖容見顧之曦不說話,往前跪行兩步,聲淚俱下的叩拜道,“陛下,還請您為我母女做主啊,我兒可憐,自小就體弱多病,這十年裏我好不容易才把她養大成人,卻不曾想,今日竟要受此磨難,民婦心中酸楚啊。”
這一字一句都說的顧之曦眉頭直跳,那是氣的,他此刻的手指關節都捏的泛白,他著實沒想到今日竟會有此局麵,他這護國大將軍的臉,算是丟盡了。
許靖容的話裏都是在指責顧之曦為人夫,卻對明媒正娶的夫人十年不聞不問,如今眼巴巴的剛把人接回來,卻如此苛待她的女兒。
而顧雲杳的話則就更耐人尋味了,眾人心裏都恍然大悟,還以為是顧家這鄉下回來的大小姐壞了規矩被打,卻原來是因為別的事。
那一句乖乖拉攏王爺,真是讓聽到並聽清楚的人心生鄙夷,竟然逼迫女兒去拉攏皇族,雖然大家族也不乏有人會這麽做,但這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有人會如顧之曦這般。
“夠了!”玉戎黑著一張臉,看了一眼暗自神傷抹著眼淚的許靖容,和戰戰兢兢的顧雲杳,“顧卿家,這乃是你嫡女嫡妻,還望你善待才是,否則朕當會懷疑你治軍的能力。”
這話玉戎不得不說,雖然顧之曦好用,但若是他連自己的後院瑣事都處理不好,就算他不懷疑他治軍統帥的能力,那其他臣工卻不一定了。
他如今是帝王,當以大局為重,自然,他也希望顧之曦明白。
顧之曦以往就是善於察言觀色揣度人心,怎麽會不知道玉戎這一番話的警告和用心,當下一臉慚愧的稱是。
隻是他心裏的火卻無論如何也消不了,隻要拿到許靖容手裏的東西,他定然叫這賤人知道與他做對的下場。
幾人重新坐回到席間,顧之曦感受著或鄙夷或不屑的眼神,心裏的火氣噌噌噌的往上冒,卻怎麽也發不出來,隻能低頭獨自喝悶酒。
而顧雲樓看到幾人都落座了,也才放開抓著顧雲淆的手,與他也一並坐了下來,他這妹妹倒是平時小瞧了,雖然用的手段一般,卻把時機和人心算的極準,難得,難得。
許靖容拉著顧雲杳坐下,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她心裏當時也是害怕,若非是看到自己女兒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也不會鼓起勇氣說那些。
顧雲杳緊握住許靖容的手,最後她這一哭訴是她沒想到的,她原本是不打算把她也牽扯進來,不過不可否認許靖容這一出來,把她的計劃執行的更徹底了。
原本她也隻是打算讓顧之曦丟了臉,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她們母女不是那麽好惹的,不過從剛才顧之曦那一瞬間閃現的殺意看來,她有必要著手對付此人了。
她心中暗自計較,今日雖然得罪了他,但有許靖容手裏的王牌,一時半刻顧之曦也不會對她們怎樣,但若是逼急,以他的小人秉性,難保不會做出魚死網破的事。
計較好這件事,她的目光在周圍幾個人身上打轉,最後落在了略顯熟悉那人身上,思索再三,她還是附耳到許靖容身邊,說了自己要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許靖容哪裏肯,但始終拗不過,便也隻能叮囑早去早回,顧雲杳起身往外走,不想牽扯的人和事,這一世卻不可避免的非牽扯不可,這難道是天意?
從側門出了大殿,顧雲杳一眼就看到站在黑暗裏的一個人,是他?眼珠一轉,快步朝著那人走去。
王朝遜感覺到有人靠近時,顧雲杳已經走到了他身後,“王侍衛,恭喜晉升啊。”她語氣裏不帶其他情緒,隻是單純的道一聲賀。
“卑職參見少主。”王朝遜朝四下裏看了看,對著顧雲杳抱拳道,許家變故時,這位小主子還未出世,如今卻都已經這麽大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一身宮中禁衛的服飾,眉宇間都是沉穩內斂,但眼中卻有絲絲戾氣,一看便知是上過戰場或是見過人血的人。
“為何喚我為少主?”顧雲杳也不多問,心裏猜到這人是許家的舊人,卻不能確認,是不是來自許家的暗衛。
王朝遜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顧雲杳,這位小小姐的氣質很是華貴,那眼神給人一種曆經世事洞察一切的敏銳感覺,隻是這麽小小年紀,何以有如此滄桑的眼神。
躬身再次行禮,王朝遜低聲道,“屬下乃是許家九黎中的一員,少主不識得也是自然。”他說到九黎的時候,顧雲杳明顯覺得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驕傲。
九黎?她確實並未曾聽過,想來也是許家的侍衛之類吧。
“既然你叫我一聲少主,那我讓你為我辦件小事,你應當不會拒絕吧。”顧雲杳笑的很好看,王朝遜卻有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附耳過去,顧雲杳告訴他如何做,王朝遜嘴角從她說到舞姬開始,就沒停過抽搐,調戲?少主竟然讓他去騷擾調戲要在大殿表演的舞姬?
直到顧雲杳說完,王朝遜都還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少,少主,這,不太好吧。”他能不能拒絕,按理說暗衛令牌還未傳到她的手上,他應該是可以拒絕的吧。
嘴唇蠕動了半響,王朝遜還是沒說出拒絕的話來,暗衛令早晚要傳到許家後人手中,且這一代隻可能傳女。
“是,屬下這就去辦。”心裏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算了,說不定少主讓自己調戲人家舞姬,是有什麽重要的理由吧。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抬腳準備走的時候,顧雲杳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說笑的。”
王朝遜扭頭,看著眼前這笑顏如花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笑的?她知不知道他剛才是做了怎樣的思想鬥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