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容斜了自己兒子一眼,又滿臉憂心的看著躺在榻上的女兒,她那模樣憔悴的,令她的心都在抽痛,哪裏還顧得上別人許多。
老大夫搖搖頭示意沒事,稍稍把氣喘勻了,就上前把手搭在了少女那雪白的腕上,片刻後神情一頓,又重新再換了隻手繼續號脈。
許靖容和自己兩個兒子等在一邊一臉的緊張,卻見大夫慢悠悠的收回手道,“無妨,隻是暈車暈厥,我給開個方子,喝上一次就好了。”
其實他心裏多少有些奇怪,剛剛搭上腕脈的時候,他明明已經覺出了這人八成是活不了了,但誰知就在他收手的瞬間,那脈象竟是又活了。
他行醫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奇怪的脈象,故而剛才又搭了另外一隻手的脈,得到的結果便是他剛才說出的話。
匆匆開了方子,大夫連銀子都沒有收,直接就往屋外走,走前還交代了一句,病人體虛,應多注意飲食。
顧雲淆是自告奮勇的去抓藥熬藥,顧雲樓則端了水過來,以便等會妹妹醒了可以先喝口水緩緩,而許靖容卻是一臉心疼的看著自己女兒,愛憐的伸手把她額前的亂發拂到了一邊。
傅雲醒來的一瞬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既心疼又愛憐的麵容,不由的就愣在了當場,她記得自己被迫從高台上跳了下去,那麽高的地方,肯定是絕無生還的可能了,那現在……
與生俱來的從容不迫讓她不動聲色的查看了四周,在她邊上還站著一個年約十五的少年,他的長相很是英俊,小小年紀就有一股風流雅士的感覺。
許靖容見自己女兒醒了,高興的幾乎要落淚,連忙關切的問,“我的杳兒可還好?要不要先喝口水緩緩?”她問的很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自己大聲些就會嚇到床上的人似的。
傅雲又是一愣,杳兒?是在叫她嗎?可她不管是封號還是名字裏,都從來沒有一個杳字啊,而看眼前的婦人這般眼神,也肯定不是認錯了人,因為,沒有誰會把自己女兒認錯的。
她,這是活了?還活到了別人身上?傅雲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任由身邊的婦人噓寒問暖,都是訥訥的點頭或是搖頭。
接下來的幾日傅雲都暈暈乎乎的,不過總算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她是真的活了,活在一個年僅十二歲名叫顧雲杳的姑娘身上。
而她其上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名為顧雲樓,正是那日在她身側的翩翩少年郎,二哥顧雲淆,性子冷淡極不愛說話。
看著這兩位哥哥,傅雲的心中想到的卻是自己的哥哥們,新舊朝代更替,他們也該是死多活少了。
傅雲是個冷淡的性子,但不代表她是一點感情也無的人,想著可能都已經不在了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感傷,隻是常年謀士的日子讓她很快就把這種情緒收了起來。
“杳兒,可是餓了,母親給您做了些糕點快來吃。”許靖容站在門前朝著院子裏坐著的顧雲杳招手,這孩子自從好了之後,似乎變得不太愛說話了。
不過五年時間沒見,許靖容也確實不知道自家的小女兒養成了什麽性子,或許她這般沉默也是在山寺裏養出來。
唉,歎了口氣,傅雲終於找回了一個謀士和公主該有的鎮定,既然她活了,那便就當是重生好了,顧雲杳是吧,那就做她吧。
她站起身邁著步子往屋前走,站在門前的許靖容看著走來的顧雲杳一時間之間有些移不開眼,自家女兒的禮儀姿態如此的好,難道是天生的不成。
她喜滋滋的想著,就伸手拉了已經走到她身邊的女兒往屋裏讓,“都是些口味清淡的,你現在剛剛好些,吃這些應該沒有問題。”
許靖容忙忙活活的讓顧雲杳坐下,又給她把兩盤子點心往前推了推,又伸手拿了茶盞在一側,這才安靜下來看著她吃。
“母親,我想出去走走。”顧雲杳姿態優雅的拿起點心吃了一小口,跟前世她在宮中吃的那些根本無法比,不過卻讓她吃的安心。
還有身旁的婦人,她現在還無法真的把她當作母親,因為在她的記憶裏,母親的印象還是那位性子溫軟的雲妃,而不是眼前這個一臉希冀等著她評價糕點的婦人。
“出去?可是你這身子……”許靖容原本是想讓自己女兒評價下自己的手藝,卻忽然聽到她說想出門,不由的就是一愣。
顧雲杳點頭,她總該知道這是何年何月,什麽地方吧,從蘇醒到現在,她可是連門都沒有出去過。
許靖容皺了皺眉,在顧雲杳的清澈目光裏,最終還是點頭了,不過卻是要老大一起陪著才行。顧雲杳自然也沒想過自己一個人出去,一來這身子還很纖弱,二來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沒辦法一個人啊。
於是向來雷厲風行的顧雲杳吃完糕點就拉了自家大哥出門,隻在一條路上轉了一圈,她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原來離她死不過幾日時間,新帝登基沿用了前朝年號,所以現在還是永慶三年,而這裏則是一個偏僻的山野小鎮,連新朝更替舊朝也是今日才被傳來了進來的閉塞之地。
她忽然就沒了興致,既然已經決定做顧雲杳,那這天下是誰的天下,又與她何幹。
“大哥,我們回去吧。”顧雲杳興趣索然的仰頭跟一旁的顧雲樓說話,卻看到他一臉探究的看著自己,心下忽然一緊,但隨即又釋然。
她不是假的,沒必要心虛,更沒必要掩飾什麽,早先她就知道了,顧家這位小姑娘離家五年,這五年足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性子什麽的。
顧雲樓也確實如她所料,什麽也沒看出來,不過他心裏多少還是對自家妹妹剛才那略顯落寞的眼神感到奇怪。
那眼神就好像是放棄了一切繁華之後才有的落寞,雖然隻是一瞬間,但顧雲樓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可他的妹妹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她曾擁有過世間繁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