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缺看著這樣的情景，哪怕生活在黑暗中，生活在夾縫中，也會將自己的跟深深的紮在土地裏，不斷往上生長，直到讓頭頂的巨石再也無法阻擋自己，漠族人就像是被石頭壓住的野草，仍舊頑強的生活著。
黑色的堅硬石頭，被倒入炙熱的熔爐之中，冒出一點詭異的銀色，昭明遠遠望著，以為自己看錯了。
底下幹活的匠人，也發現了站在上麵的他們，但也隻是略略的掃了他們一眼，並不搭理他們，依舊幹著自己手裏的活。
一眼便能將下麵的情況收入眼底，就隻是個普通的匠坊，也沒什麽特殊的。
再往前就沒有燈籠木，四人回轉，順著路離開。
應缺看著一眼望不盡的燈籠海，這地方還真的挺大的，宛如一座小城，在大寒山的山體之中，竟然能劈開這樣一個空間，那位月神的手段，看來是真的很厲害。
昭明回去的路上一反常態，沉默的很，和顏青組成了沉默二人組。
應缺和潮南聊著看到的東西，說起這滿族的燈籠木，應缺都覺得佩服的很，沿路走來，大概有幾千根燈籠木呢，耗費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但是卻沒辦法，跟著莫蓮上山這一路，他才明白漠族人的苦楚，撲麵而來的風中夾雜著雪花，有時候凍得他臉生疼，沒腳的雪地裏，走路像是拔蘿卜一樣，腳上沾著的雪慢慢融化之後，腳都變得僵硬了，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百年，換做是他，也寧願躲在黑暗裏呢。
沿路回到莫蓮家，正好在門口撞上了回轉的莫蓮。
莫蓮神色輕快，見到他們從另一條路回來，問道：“你們出去了？”
應缺點了點頭，“出去轉了一圈。”
幾人匯合之後走了進去，莫蓮笑道：“漠族地方小，好玩的地方不多，改日我帶你們出去轉轉。”
他們出去轉了一圈，人生地不熟，也隻是到處看了看。
走到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鍾聲，厚重低沉，莫蓮抬頭望著遠處，道：“夜鍾響了。”
聽見莫蓮嘴裏冒出的夜鍾，應缺問道：“什麽是夜鍾？”
“夜鍾響，代表日落白晝已盡。”
在這個燈火通明的地方，無法分辨白天黑夜，所以便用晨鼓夜鍾來提醒時辰，晨鼓代表日出，夜鍾代表日落。
父親還留在長老那裏，裁定試水的人，想必不會這麽快回來。
用完飯，莫蓮帶著他們到隔壁的客房，房中都備有蠟燭，莫蓮將窗戶上的葉簾拉下，透過窗紙的光被綠色的葉簾遮擋的嚴嚴實實。
因為外麵的燈火終年不歇，所以家家戶戶的門窗上都備有葉簾，休息時係好的葉簾放下，就能夠遮擋住燈光。
兩間客房，四個人。
應缺眼珠左轉右轉，顏青，還是潮南，昭明已經被他選擇性的排除了，他才不要和昭明一起住呢，會被他那張刀子嘴割得遍體鱗傷的。
顏青倒是無所謂，他和誰住都一樣。
潮南頗有些蠢蠢欲動，目光毫不掩飾，不停的瞥著趴在昭明肩上的小玉，看來是心有所屬了。
也對啊，自從溫城的事情過後，昭明對小玉的關切程度急劇上升，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以前他們還能抱抱，現在都隻能摸了，潮南更慘，幾乎連小玉的邊都挨不著。
應缺拍了拍顏青，還是和顏青住吧，雖然悶了點，也算是做好事吧。
這樣的小手段昭明看得一清二楚，默不作聲的選了一間房進去，潮南對著應缺微微一笑，應缺回應的眨了眨眼，看他走進了和昭明的同一間房。
潮南也是真奇怪，鮫人，也算是一條大魚，喜歡什麽不好，偏偏喜歡貓，喜歡貓也就算了，又偏偏中意昭明的小玉，從第一次見，他就知道，昭明不喜歡潮南，不，應該說是討厭，他極其佩服潮南，能再昭明那麽明顯得表現出惡意的情況下還能笑臉相迎，真是心誌堅韌啊。
換他，他才做不到呢，他隻想狠狠的坑昭明。
跟著顏青進了另一間客房，屋子裏的葉簾已經被莫蓮放下了，顏青吹滅燈燭，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旁邊的房間裏，可沒有這麽安靜祥和。
昭明冷眼看著後麵跟進來的潮南，小玉坐在桌子上，和昭明一起望著進來的潮南，隻是昭明的眼光可以稱得上如冰，小玉的圓眼睛隻是望著他，潮南剛坐下，還未伸手，昭明已經把它抱走了，下巴微抬，“你睡裏麵。”
潮南無奈的笑了笑，他一直覺得昭明就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怎麽有時候比小玉還難哄。
每當這種時候，應缺隻想搖著潮南的頭，醒醒啊，他可不是孩子，那一張嘴吐得可是刀子啊，過度溺愛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啊，每次昭明嘲諷他，他都是一臉無奈的笑。
後來昭明都懶得在潮南身上多費唇舌，炮口往往對準了應缺，他是真的無辜啊，每次被昭明刺兩句就受不住，昭明覺得有趣，周而複始，苦得隻有他而已。
昭明睡在外側，小玉盤著身子睡在他的枕邊，他側身對著潮南，一隻手圈著小玉，輕淺的呼吸回響在房間裏。
潮南安靜的躺在內側，陷入在黑暗中。
他又做那個夢了，頭頂依舊是那輪明月，湖麵如鏡，遠遠的那個背影依舊遙不可及，他知道，她會轉過身來。
重複問著那個她不知道問了多少遍的問題，何為情？
他等待著月光灑滿湖麵的時刻，那時他們就會相見，無論見過她多少次，他依舊會在她轉身的瞬間失神。
銀輝將這個湖麵映得宛如一麵發光的鏡子，平靜的湖麵上，她赤腳踩在水麵上，卻似乎，和往常有了不同。
她慢慢轉身，那雙秋水般的眼睛，卻多了一絲情緒，她嘴角輕輕揚起，身後月光也在她麵前黯然失色，湖麵上驟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明月在水麵上晃動起來。
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笑，仿佛整個靜止的山穀都活了起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微風輕輕吹動她的頭發
，他看呆了。
以前的她，精致美麗，卻就像一個完美無缺的人，唯獨缺了她問的情。
可是今天晚上，她眼中終於浮現別的情緒，那張臉上的笑容，足以讓他銘記終生。
踏著湖麵被漣漪割碎的月光，她走到了湖邊的水麵，離他很近，他不由自主的邁步走到水邊，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是一個顏色各異的鮮花編就的花環，他慢慢抬起手，麵前的人微微低頭，戴上了花環。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眼前的女子慢慢抬頭，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幾分，他能聞到花香和一股很清新的水汽，胸口裏蕩漾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這真的不是鏡花水月嗎？
他很想.……很想……把她擁入懷中……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他抬手，想將近在眼前的她抱在懷裏，卻被一陣白光刺醒。
晨鼓早已敲過，昭明已經醒了，隻是床上那位，抱著被子，嘴角露出一抹沉醉的笑容，昭明隻覺得身上一陣惡寒，他擋住小玉的視線，可不能讓它看到這種東西，他走到窗邊，將葉簾拉起，打開窗，窗外燈火明亮，直照到屋中。
潮南捂著眼睛，在床上慢慢坐起來，胸口還殘存著一絲夢中的情緒，似乎和往常都不一樣的感覺，但卻和無數次醒來的時候一樣，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喲！做了什麽夢呢，笑得那麽開心啊？”
等到眼睛差不多適應了光線，潮南才放下捂著眼睛的手，昭明站在窗邊，似笑非笑的問著他。
“唔……不記得了……”潮南揉了揉額角。
見他這麽說，昭明也就不自討沒趣，推門走了出去。
望月痕，是當年月神以月為刃劈開大寒山之後留下的那道裂縫，形如一片葉子，兩頭窄中間寬。
而在望月痕出現之後，日盡月出的時候，他們便能在望月痕底下看見頭頂的月亮，初時在尖尖的裂角，慢慢移到中間，等到月圓之日，移至中心，這時整個望月痕和圓月，就像一隻巨大的眼睛，而那輪圓月，恰似眼中的瞳珠。
這樣的情景一年隻有一次，一般在初冬的時候，被稱為冬元前夜。
之後圓月會停止在那裏五天，在這五天之內，大寒山變幻無常的天氣會安靜下來，無風無雪無雨，深藏在山中的飛禽走獸，會趁這樣的氣候外出覓食，囤積過冬的食物。
塵封了一年的月神廟，會在冬元日這天，大開廟門。
未婚的男人們會頭上插上一枚樹葉，在月神廟前擺上自己最驕傲的獵物，或是自己最貴重的物品，而未定親的女人，左手上會帶著自己用小寒木雕的木鐲，前往月神廟拜神，祈求姻緣。
在冬元日的時候，若是有女人瞧上了男人，會用手上的木鐲，交換男人擺出來的物品，男人若是中意，便會同意交換，若是男人另有心上人，便會拒絕，女方也不會生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