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濕漉漉的,跑進來的地方已經被雨水打濕了,眼前青年看著眉清目秀,有禮地詢問他可否借地借雨,他的眼睛澄淨分明,阿寧點了點頭,放下手裏的木棒。
青年圍著篝火取暖,半晌嘴唇才有了一絲血色,阿寧躺在茅草上,卻見青年之前勾著腰跑進來,胸前鼓鼓囊囊的,他擰著衣服裏的雨,衣衫裏露出半隻毛茸茸的耳朵,阿寧驚訝的望著青年,卻見他的胸口鼓鼓囊囊的一堆裏,鑽出一隻黃色的貓頭,它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抬頭對著青年喵了一聲,然後從青年溫熱的胸膛裏鑽了出來,落到山洞裏幹燥的地麵上。
它身上黃色的毛發蓬鬆,耳朵尖尖的豎起,伸展著毛茸茸的爪子,睜著一雙圓圓的瞳眼,青年把手烘幹,用溫熱的指尖輕輕撓著它的下巴,嘴角掛著寵溺的笑。
青年進來是一直勾著腰,渾身都濕透了,胸口的貓卻連一絲雨都未淋到,真是個奇怪的男人,阿寧看著對麵的人。
篝火漸漸蒸幹身上的水汽,直到麵前的衣服都被烘的溫暖無比,青年把貓抱到懷裏,輕柔的撫摸著,懷中貓咪在溫暖的懷抱裏,又被溫熱的手掌撫摸,簡直是舒服極了,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阿寧睡在對麵的茅草上,青年撫摸著愛寵,靜靜地看著眼前篝火。
雨夜的空氣裏,卻傳來一絲詭異的味道,懷中的貓咪動了動胡須,打了哈欠,似乎也聞到了什麽,委屈的打了個噴嚏,整隻貓都迷迷糊糊,伸出毛茸茸的貓爪,把鋒利的爪子收在肉墊裏,撓了兩下青年的下巴,喵喵的叫他,青年明亮的眼睛裏看著它,安慰道:“沒事,一會就散了。”貓咪好像不滿意似得,又喵喵叫了兩聲,對麵沉睡的少年卻被叫聲吵醒了,他睡眼朦朧的從茅草上爬起來,山洞外的雨已經停了,他看著對麵不停叫的貓咪,青年隻能安撫它,並對他說:“抱歉,它聞到了一些難聞的味道,現在很煩躁。”
阿寧嗅了嗅,空氣裏除了濃重的水汽和林中
草木的味道並沒有什麽難以忍受的,可能貓咪的嗅覺跟他不一樣吧,青年抱起仍在作亂的貓咪,很誠懇的向他道謝,“多謝你,我們要走了。”
山洞外天光微亮,他抱著貓站在門口,意外的回頭,麵色晦暗不明,道:“如果你有空,去西邊看看吧。”落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天光乍亮的天空下。
阿寧想著,還真的是個奇怪的人啊,再看他曾經坐過的地方,兩顆碎銀靜靜躺在對麵。
晨風過後,人煙氣味逐漸飄散在街上,舞春閣外徹夜明亮的燈籠已經被挑息關門了,一輛馬車停在門口,城主府的安管事從馬車裏出來,敲了敲緊閉的大門,勞累了一晚的夥計打開門,雙眼惺忪,看見是安管事,趕忙打起精神迎他進去。
“叫劉媽媽出來吧。”安管事找了座椅在大堂坐下,吩咐夥計道。
劉媽媽也是操勞一夜的,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看見安管事坐在椅上,連忙換了副笑臉,“喲,這不是安管事嘛,怎麽這個點來呀,姑娘們可都睡了呢。”
安管事從懷裏掏出個袋子遞給他,劉媽媽笑嘻嘻的接過來,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都是成塊成塊的銀子,更是笑得歡快了,“這這這.……安管事啊……這我怎麽好意思啊……”
安管事低垂著眼,看著自己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指甲,淡淡道:“拿著吧,是城主的意思,記住,她們是被看上了,以後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劉媽媽笑臉瞬間凝固,大張的紅唇分外可笑,顫抖的連臉上的粉都撲撲的往下落,她張了張口,又咽了一口唾沫,像是無比害怕,但還是強撐著,大著膽子開口,緩緩道:“難道一個都沒留下嗎?”
安管事搖了搖頭,劉媽媽不可置信地癱坐在地上,就連往日分外珍愛的芙蓉春睡扇跌落在地上,也無心思去拾。
安管事走到跟前,雙眼伸出冰冷的目光,“這袋銀子是讓你守口如瓶,
可別辜負了城主大人的厚意啊。”
劉媽媽望著眼前那雙幹淨的靴子從她跟前挪走,腳步聲漸漸走遠,劉媽媽撿起自己心愛的扇子,從地上緩緩爬起來,消失在寂靜無人的大堂裏。
舞春閣南麵有一座小房子,門上有一大把銅鎖,房屋四周生滿雜草,長久無人打理,劉媽媽理了理有些雜亂的頭發,把身上褶皺的衣衫撫平,才打開銅鎖,關上房門。
昏暗的房間裏,紅色的蠟燭經年燃燒,燭台上結了厚厚一層的燭淚,燭光下,照映著無數的牌位,還有一個蒲團,她打開供奉牌位的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嶄新的牌位,放到無數牌位中,又拿出一根紅蠟燭,就著燭火點燃,插在燭台上。她靜靜看著微弱的火焰,一點點壯大的火焰,燃燒著紅色的生命才燃起來的火焰啊,她跪在蒲團上,抬頭看著那些無名的牌位。
她很小的時候是被舞春閣的媽媽從街頭撿回來的,她生的俏麗可愛,媽媽給她取名銀俏,十三歲的時候,青石城裏來了都城的使者,也是像當年一樣,城主府的管事來挑服侍使者的女子,聽金樂姐姐說,如果被使者看上了,就能去都城過好日子,不用在這裏伺候的這些粗人。那時候的她一心想要離開這裏,去更大的地方見識,可是管事來的那天,她被媽媽鎖在房間裏,沒能出去,金樂姐姐被選上了,那天晚上,她穿著鵝黃色的衫群,腰如柳,眉如黛,她從沒有見過她那樣美麗的樣子,眉眼的風情像是陳釀的美酒,沉醉風中,從金樂姐姐離開那扇門之後,她再也沒見過她了。媽媽說她們幾個再也不會回來了,在那間小屋子,媽媽點燃了新的蠟燭,拿出了新的無名牌位,在這間同樣黑暗的屋子裏,媽媽告訴她了,這世上哪來這麽好的買賣啊,想要富貴,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啊。
每一塊無名的牌位後麵都是血淋淋的人命,她們做的是最下賤的生意,就連性命也無人問津,丟在荒山,等待黑夜裏饑餓的野狗來啃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