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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69shuba.com】「奶奶,妹妹和爺爺呢?」春蕾寫完作業看見天黑下來也不見爺爺與曉水的人影,看到坐在她邊上看著桌子玻璃檯面下壓著一張張老照片的奶奶問道。
奶奶摸了摸春蕾的小手說:「爺爺帶你妹妹去普門寺了,過幾天就回來。」
春蕾不解的看著奶奶問道:「去普門寺做什麼,爺爺去給老師父寫對聯嗎?」
「春兒啊!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要有出息。顧家祠堂大門已經很久沒為我們家打開啦!」奶奶看著老照片語重心長的說道。
「奶奶,我出息不出息,跟祠堂有關係嗎?」顧春蕾接受著新的思想教育,老師說過那都是迷信有些不悅的答。
「好孫女,光宗耀祖啊!」奶奶看看老式鬧鐘已經到了做晚飯時間,就起身理了理春蕾的馬尾辮說道。春蕾是這個家唯一能讓奶奶欣慰的人,也是奶奶從心裡疼大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春蕾一直傲人的學習成績,再加上之前蔣瞎子說過春蕾必會成為女狀元,對春蕾又多了層喜愛。
光宗耀祖這四個字有的時候真的會把一個好好的人推上絕路,顧春蕾才十二歲,就要背負起這個四個字的壓力。她原本以為努力的學習是長大了能去外面找爸爸,能讓舅媽看的起,讓家裡生活的富足些,自己不用像村裡那樣只能靠務農來養活全家。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光什麼宗要什麼祖。她突然發現妹妹的快樂簡單,那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她的生活彷佛從來沒有不如意的事情,她羨慕妹妹那樣的心境,甚至是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快樂!
阿鳳下班回來明顯帶著失落,手上還纏著紗布。奶奶見到略帶擔心的問:「這是怎麼弄的?」
「娘,沒事,做工不小心弄的。」說著她就進去廚房做飯。淘米摘菜后獨自一個坐在灶火邊拉著風箱掉著眼淚。曉水走了,也許再也不回來了,自己又不是很方便可以常去看女兒。病了怎麼辦?餓了怎麼辦?要是她長的跟春蕾一樣做姑娘了怎麼辦?自己的丈夫已經杳無音訊了,現在又將自己的小女兒送走了。下一個又會是誰?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更何況曉水的情況不同於軍國。這次明知道曉水去了哪裡,卻不能靠近。她不解為什麼非要將曉水送走,難道只為那些流言?還是法師的那些話?如果有一天曉水回來了,她該怎麼像曉水解釋。她委屈卻無法哭訴,她傷心可不知淚該怎麼為誰流?為女兒?丈夫?自己?還是……。種種問題讓她不知不覺中把飯給燒糊了,奶奶聞見焦味就沖了進來看,滿屋的焦煙味。
「阿鳳,你爹剛帶曉水出去一天,你就要嗆死我嗎?」奶奶責罵著說道。
「娘,我……我」阿鳳膽怯又不知道怎麼說,她低著頭任憑奶奶埋怨著。
「你們兩個一個都不讓我省心,剛送走一個,又開始鬧怨氣。你要是不想在家裡呆著,就出去勾引野漢子好了。是你自己肚皮不爭氣,生出那個野丫頭頂了我孫子。如今送她走了你是點了頭的,現在做出這副死樣子在給誰看。每天總是擺出這張臉我兒子就是回來也會走的」奶奶越罵越氣,想著多年未歸的兒子,想著本該有的孫子扭身走了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根本沒有發現身後的顧春蕾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又看看媽媽,眼裡有幾分說不清的情緒。
普門寺晚上很安靜,安靜的只能聽見風吹樹葉沙沙的聲。顧曉水想媽媽了,她開始心情不安,煩躁起來。不是要鬧著去廁所,就是把房間的木床敲的噔噔只響,實在無聊就用小腳搓著地板玩。
「爺爺,和尚不在,我們走吧。」顧曉水對躺在床上享受著這份難得清靜的爺爺說道。
「乖,在住幾天,和尚估計出門了!」爺爺睜眼看了看顧曉水說道。
「出門啦?他爺爺,弟弟,都在啊?」顧曉水年紀小真的不知道這裡是佛門,一直以為是那位救過她命的小法師家裡。說家裡其實就是家,只是顧曉水心裡是俗家,人家這裡可是佛家。
「亂說,那都是法師,這是是菩薩的家。」爺爺開始耐心的用簡單語句來解釋給她聽。
「就知道爺爺是騙人的。」顧曉水兩腳一升倒立在牆上說道。
爺爺看了很是吃驚,這姑娘哪裡學來的倒立功。就問道:「曉水,你這是誰教你的?」
「海峰哥哥教的,哥哥說不想讓人欺負,就要學功夫,每天都要堅持做,這個叫基本功。」顧曉水壓著語氣說道。兩個小手支撐著有點發抖。
「下來,你給我下來:」爺爺一把顧曉水倒了過來說道。」你在家裡沒見你練,你跟哥哥去哪裡練的?」爺爺有些生氣了。爺爺的觀念里女孩子應該是斯斯文文的,雖然調皮些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文氣。
「破土房那裡練的。」顧曉水看著爺爺說。
「哪個土房」爺爺把曉水拽到了跟前急切的問。
「壓米廠後面那個」曉水的胳膊被爺爺拽的有些疼,自己邊揉著邊癟著嘴回答爺爺。
「破土房又是那個破土房。」爺爺聽著咬著牙自言自語的說道。似乎這個土房讓爺爺想起了什麼往事,臉色變的霎間難看和緊張起來。為什麼又是那個破土房,爺爺的眼裡充滿了怒火。回憶被破土房這簡單的三個字撕扯出來,情緒如奔騰的洪水一瀉而出。手顫抖的拿出一包金猴牌的煙狠狠的抽著,沒抽兩口就扔掉換新的一根,一根接著一根,根根如此。不知是煙霧讓查房的法師看見,還是煙味傳了出去。
法師敲了敲門說道:「施主,本寺不允許在掛單房抽煙;」爺爺聽完趕緊說了聲「不好意思」就掐了煙頭,把香煙連帶著煙灰煙頭都倒進了自己嶄新的中山裝口袋。這才將爺爺從剛剛的情緒中拉了回來。熄燈倒單板子敲響啦,這個信號告訴寺院所住的出家人,在家人,香客都要關燈休息。
「爺爺,你聽,多好聽!」顧曉水第一次聽著這個有節奏的板子聲搖了搖爺爺的胳膊說道。
「嗯!好聽,乖,睡覺吧,明天醒來可以看見和尚啦!」爺爺幫著給曉水脫衣服,爺爺此時並沒有真的聽進曉水說的話。貓兒已經床邊上乖巧安靜的趴著,悠閑的舔著自己的小爪子。
顧曉水躺在爺爺身邊問道:「真的嗎?」爺爺拍著她點點頭,簡單的安撫了曉水。慢慢的顧曉水閉上了眼睛,酣甜的睡著了。爺爺見她已經睡熟,就下了床,開了房門。貓兒「喵」叫了一聲跳上了床,對著顧曉水的小圓臉舔了下。爺爺對著貓兒「噓」了一聲就輕輕掩門而出。
修建中的普門寺沒有多少可以關的門,他一個人往著方丈殿一直往上走,走到普門寺後門,後門放著各種修建寺院的材料,也看不清路。爺爺就磕磕碰碰的走著,原本沙沙的樹葉聲變得嗖嗖歷歷,風把樹枝輕吹的如此鬼魅。不知不覺天空下起了雨滴,爺爺不禁抬頭一看,白天清秀的樹枝在夜風的作用下翩翩起舞,像是人影瘋狂的舞動攝魄人的靈魂,爺爺有些害怕自己要被吞噬一般,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爺爺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口急促的呼吸,覺得如不這樣此刻必會窒息而亡。稍稍緩過神后扶著樹榦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雨打在自己的身上卻如渾然不知。倔強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只有自己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過得是多麼的壓抑,身上那麼多的石頭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發生在兒子、女兒、孫女……的那些事都讓他已經筋疲力盡。白天在寺院未見塔中的那個人,破土房!又是破土房!難道這一切都是……爺爺緊握著雙拳指甲摳著自己的掌心,一直走到左山邊,抬頭能看見藏經塔才停了腳步。塔燈隱約在雨中微亮著,爺爺就這樣看著直到塔燈熄滅眼睛模糊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