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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郢都滅(3)

  第392章郢都滅(3)    乳母猶豫了一下,嬴稷喝道:「說!」 

  乳母撲通磕了個頭,哽咽道:「王后難產,血流不止……」 

  嬴稷一驚,抱著嬰兒就向內衝去,豎漆一邊叫著:「大王,血房不吉,不可進去啊……」一邊也跟了進去。 

  乳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唐棣已經站起身,冷靜地吩咐乳母:「你快進去,幫大王抱著孩子。」 

  乳母茫然地站起,急忙奔進去。 

  唐棣身後的傅姆道:「夫人,您……」這時候,作為一個聰明的妃子,應該跟進去討好和幫助,以顯示存在啊。 

  唐棣卻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時候,我不便進去。還是在外頭多照應著些吧。」 

  嬴稷抱著嬰兒衝進椒房殿內室,見侍女女醫俱跪下了,急問:「王后怎麼樣?」 

  女醫嘆息著搖了搖頭,嬴稷疾步上前,掀起床帳,只見臉色慘白的羋瑤已經陷於半昏迷狀態了。 

  嬴稷將嬰兒交給侍女,撲上前抱起羋瑤,叫道:「王后,王后……」 

  羋瑤閉著眼,似已陷入昏迷之中,任嬴稷怎麼叫喚,就是一動不動。 

  嬰兒忽然大聲號哭起來,這哭聲終於將羋瑤喚回,她微微睜開眼睛,吃力道:「孩子,孩子……」 

  嬴稷伸出一隻手,侍女連忙把嬰兒遞過去,嬴稷把嬰兒捧到羋瑤面前,忍悲含笑道:「王后,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們的孩子。」 

  羋瑤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嬰兒,露出一點喜悅的笑容,旋即淚如雨下。 

  嬴稷用力抱緊羋瑤,努力用歡欣的語氣說道:「是個男孩,王后,你為寡人生了個兒子。寡人會立他為太子,你想不想看到他立為太子的典禮?」 

  羋瑤哽咽道:「想,可惜妾身看不到了……」 

  嬴稷心頭一痛,再也裝不出歡快的語氣了,哽咽道:「不會,不會的,你要撐下去。棟兒才剛出生,沒有母親會活不下去的。」 

  羋瑤喃喃道:「棟兒?」 

  嬴稷道:「寡人早就想好了他的名字,叫棟,棟樑的棟,要讓他將來作我大秦的棟樑。你說這名字好嗎?」 

  羋瑤不住地落淚,不停地點頭道:「好,好……」忽然她整個人身體一軟,向下滑去。 

  嬴稷一驚,忙把嬰兒遞給侍女,雙手抱住羋瑤叫道:「王后,王后……」 

  羋瑤奄奄一息,氣息微弱地說:「大王,大王,我不成了。棟兒以後,就只能拜託大王多加憐惜了。」 

  嬴稷哽咽不已:「王后……」 

  羋瑤嘴角忽然露出一個極微弱的笑容,道:「我單名一個瑤字,母親小時候叫我阿瑤。」 

  嬴稷點頭:「我知道……」 

  羋瑤努力睜開眼睛,這麼一個極微小的動作,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亦是極吃力的。她看著嬴稷,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愛戀:「大王,您一直叫我王后,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嬴稷顫聲叫:「阿瑤……」 

  羋瑤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道:「大王,我覺得此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嫁給了您……」 

  嬴稷扭頭拭淚,哽咽道:「你別說了,我、我對你……」 

  羋瑤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卻還努力地想再看看他:「大王,您對我一直很好,哪怕我的母族一落千丈,可您一直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別人的欺負。」 

  嬴稷只覺得胸口堵得緊,悔恨交加:「不,阿瑤,我應該對你更好的。」 

  羋瑤輕輕搖頭,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母親早亡,我在楚宮受盡冷落,這一生唯一對我好的人,就是您。我一直告訴自己,應該滿足的……可我快要死了,我不甘心,我想任性一回。我知道大王是個君子,您對我好,因為我是王后,是您的妻子。可我還想問問您,在您心中,這份好,可有一絲是給阿瑤,給我這個人的?」 

  嬴稷抱緊了羋瑤,溫柔地輕聲道:「在成親之前,我只知道要娶一個王后,並沒有什麼感覺。可是在新婚之夜,我看到的是一個令人憐愛的女子,她叫阿瑤。從那一天起,到現在,我眼中看到的你,都是阿瑤,而不僅僅是王后……」 

  羋瑤臉上陡然煥發出光彩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眼睛也放光了,她綻開一絲笑容,吃力地說:「謝謝……」 

  這一刻,是羋瑤這一生中最美的時候。 

  轉瞬之間,羋瑤的笑容就凝滯在臉上,眼中的光彩一閃而沒,眼睛已經閉上。 

  黃歇自離郢都,一路收羅失散的楚國兵將,又打聽羋橫等人的下落,方知羋橫等楚國君臣,因郢都被攻破,逃到陳地,倉皇棲身。 

  所謂的新王宮,不過是原來的舊郡守之府,狹小陳舊,完全不能與郢都高大的宮殿相比。然而在這樣狹小陳舊的屋舍中,各派爭權奪利之烈依舊不下於郢都的章華台。 

  因廳堂太過狹小,廡廊窄到沒有辦法坐人,便是開一個所謂的朝會,亦只有楚王橫、鄭袖、公子蘭、靳尚、昭雎等六七個人在敞開的廳堂中跪坐爭辯,其餘諸人不得不在院中呈兩排站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此時,鄭袖尖厲而極具壓迫性的聲音幾乎劃破鼓膜:「與秦人交戰,真是笑話!子橫,你拿什麼交戰?還能夠調集多少兵將?依老婦之見,不如早早歸降,以保全宗廟,也免得黎民受苦。」 

  靳尚也跟著勸道:「夫人之見有理,請大王決斷。」 

  昭雎卻怒道:「大王,我楚國立國八百餘年,不曾言降。我大楚地廣五千里,帶甲百萬,而今讓秦人佔據山河,挾持君王。凡我楚國男兒,皆當泣血執刃,以報國讎,豈可言降!」 

  公子蘭不以為意:「不降又能如何?難道昭雎將軍就拿我們這些人,去和秦人決一死戰?這與送死何異?」 

  昭雎膝行向前,朝楚王橫伏倒,泣告道:「大王,老臣叔父一生忠心報國,含恨而亡。請大王堅定心志,休受殲人蒙蔽,莫讓我楚國列祖列宗於九天含恨。」 

  公子蘭冷笑道:「大膽昭雎!你說誰是殲人?我母親乃大王的長輩,我是大王的親弟弟,是楚國令尹。你不過是個莽夫,貪酷粗鄙,屢犯律令,每每仗著先令尹而逃脫法紀。當真要我一一說出來不成?」 

  昭雎頓時語塞,他雖有昭陽之脾氣,卻無昭陽之能力,這些年來貪戀楚威后、鄭袖等財色等賄賂,竟是落了不少把柄在對方手上,此時見公子蘭威脅,又氣又怒,卻只說得「你、你、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公子蘭見壓下了昭雎,與靳尚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一齊上前勸說楚王橫:「王兄,我們從郢都逃到陳地,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朝不保夕,日夜驚懼,苦不堪言。強撐著這個虛架子,又是何必呢?秦兵不日將到,這個破城能抵擋得住嗎?到時候那些兇殘的兵士可無從分辨您是大王還是黔首,若是亂軍之中刀箭無眼,豈不冤枉?」 

  楚王橫聽他語含威脅,明知他不懷好意,竟是不敢拒絕,只臉色慘白道:「你們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鄭袖劈頭斥道:「子橫一向優柔寡斷,只怕想上百年,也未有結果。既然戰不成,早早晚晚都是答應,還想什麼想?」 

  楚王橫受迫不過,滿眼哀求地看看群臣,期待有人能夠為他解圍。只是此時能逃出來的群臣,不是鄭袖黨羽,便是畏她歷年手段的人,再者屈原被逐之事猶在眼前,人人皆知楚王橫不是個能頂事的主公,也都對他灰了心,此時此刻,自然不願意跳出來替他杠上鄭袖等人,當下皆迴避著他的目光。 

  鄭袖見楚王橫惶恐無助,眾臣俯首,不禁得意,當下發號施令道:「子蘭,你是令尹,起草好文案,請大王用印。靳尚,你升為左徒,與秦國議降。」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楚國危難之時,敢言降者,當以賣國之罪論處!」 

  楚王橫正自絕望之時,聞聲頓時驚喜地跳了起來:「子歇——」 

  眾人立刻看向外面,卻見黃歇一身戰甲,帶著一群衣甲破舊、猶帶血跡但氣勢昂然的兵士大步闖進,一直走到廳前,方才跪下道:「臣黃歇救駕來遲,還望大王恕罪。」 

  楚王橫又驚又喜,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迎上去扶起黃歇。他激動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子、子歇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鄭袖見狀,卻是又驚又怒:「大膽黃歇,竟敢披甲帶劍直入宮中,你這是要謀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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