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言言,我痛了(第二更)
219:言言,我痛了(第二更) 唐頁杵在門口,忘記了反應。
男人微笑著從沙發邊走過來,窗外這會兒雨大了一些,天色更加的暗沉,看起來一會兒是要有大雨來襲。
男人背對著窗戶,因為光線很暗,所以看不清他的臉,能看到的只是他高大的身軀正慢慢的朝她走來,他頭頂的陰影覆蓋了她的視線。
心在這一刻,莫名其妙地跳了起來,像是在敲鼓,嗵!嗵!嗵!
他的身上帶著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可她還是聞出來了,大概是剛才在心理診室染上的味道。
原來那個地方,跟醫院差不多,也有這種味道。
唐頁不喜歡這種味道,可以說打心眼裡厭惡,這些年跟醫院打交道,她真的是恨死了這個味道,她想如果將來有一天她死了,也一定不要去醫院,她怕會死不瞑目。
終於,她還是找回了自己,在他即將要到達她的面前,在他的影子將她團團圍住的時候,她翹起嘴角,笑著迎上了他,「過來了,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若不是我臨時有事折回來,估計你要白等了。」
說著,唐頁將包包掛在衣架上,朝辦公室里走去。
她的頭髮昨天又去剪了,理髮師說她其實適合長發,因為她長了一張可愛的臉。她反問,短髮不是看起來更可愛嗎?理髮師很無語。
抬起手很隨意地揉了下自己這一頭利落幹練的短髮,湯瓊說她現在看起來像個40歲的女人,她其實更願意做60歲的女人,因為能活到60歲,是她的夢。
最近頭髮又開始掉了,每天早晨起來,枕頭上都是頭髮,不是一根,也不是兩根,而是很多根。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有閒情逸緻去細數,後來,她就再也數不清楚了,很簡單的數字,她卻怎麼也數不對,視線總是被東西遮擋,這讓她很生氣。
昨天理完髮她買了個假髮套,讓理髮師剪成跟她現在髮型一模一樣的髮型,她收好放在了衣櫃底部,很快,她就能用上了。
昨天晚上,梅爾阿姨打來電話,要她抽空回k國,這一期的化療又開始了。
她真心不想去,一來害怕讓身邊的人懷疑,二來,即便是化療,她也難逃死亡的結局,無非就是多活幾天而已。
她完全可以在死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每天晚上,她頭痛欲裂,躺在床上打滾的時候,她都在想一件事,真想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從來都不是堅強的,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害怕死亡,害怕孤單,害怕黑暗。
可這一切,都需要她一個人去面對,沒有人能陪著她,替代她。
明天去j州,然後轉機去k國,大概需要一周的時間,她只希望不要出岔子。
梅爾阿姨說這次化療后如果病情能夠得到控制的話,下次化療的時間會在半年後,她希望能夠得到控制,沒有人不想好好地活著。
深吸一口氣,抖掉指間的髮絲,唐頁微笑著問:「聶大少想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
還沒等聶霆煬開口,她便替他做了決定,「還是白開水吧。」
她辦公室里就有白開水,給他倒了一杯。
「你最近壓力很大?」聶霆煬在接過她遞來水杯的時候,突然這麼問了一句。
唐頁一愣,「還可以吧,每天都是這樣。」
聶霆煬朝她伸出手。
「你幹嘛?」唐頁本能地朝後退了一步。
「別動。」聶霆煬上前,捏掉了她雪白襯衣上的兩根髮絲,然後他的眼睛掃向剛剛她站著的那個地方,鵝黃色的地板上,她的黑髮靜靜地躺在那裡,很顯眼,卻又因為不是一根,所以更加的惹人眼目。
唐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臉色僵了一下,隨即笑道,「最近換季節,頭髮掉得有些厲害,不然也不會剪成短髮了。」
聶霆煬目光鎖著她,將那兩根髮絲不動聲色地揣進了口袋,端著水杯回到沙發前坐下,「一個女人,不要這麼拼。」
見他沒有再追問,唐頁暗自鬆了一口氣,去辦公桌前端起自己的水杯也接了杯水,「你以為我想啊?誰讓我爸爸就生我這麼一個女兒。」
「不是還有唐力嗎?他雖然不是你爸親生的,但也跟親的沒什麼區別了。」
「他?他怕自己太累,所以不管,要不然你覺得我想管啊?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今天去治療,感覺怎麼樣?」
聶霆煬想了想,「沒多大的感覺,就是心理醫生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沒回答上來,過來找你就是想從你這裡得到答案。」
唐頁饒有興趣,「哦?什麼問題?」
「她問我說,聶先生,在你心裡,最讓你愧疚的人是誰?」
「就這個問題?」
「對啊,我想不起來,我不知道是誰。」
「那就是沒有愧疚的人,這是好事。」
「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我知道我有愧疚的人,但是當她問我的時候,我卻怎麼樣想不起來了,後來我就想起了你,她說讓我來問你,說你會告訴我答案。」
唐頁雙手捧著玻璃水杯,目光從聶霆煬的臉上移到了水杯上,嘴角噙著似有似無的笑,在心裡,最愧疚的人是誰?
她最愧疚的人是誰?
爸爸?小辰?還是,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也許都一樣,也許不一樣,這個問題大概只有在死亡前夕的那一刻才知道吧,她保留這個問題,等到那一刻探尋答案。
聶霆煬望著她,眼底眸光流轉,「言言,我這輩子最愧疚的人是你。」如果你沒有遇到我,現在的你應該是牽著男朋友的手,漫步在初夏的雨中,聊著過去,談著未來。
唐頁輕輕地搖了搖頭,壓抑著心頭的酸澀,笑了笑,「怎麼會是我?我跟你雖然有著並不愉快的過去,但那些現在回想起來,已經不算什麼,都不是你的錯,你最愧疚的應該是小辰吧,你我最不應該的就是讓他跟我相認。」
「可你就是他的媽咪,這是什麼也無法改變的事實。」聶霆煬的聲音有些著急,極力地為自己辯解。
「阿煬……」唐頁喚他,嗓音溫和,卻還是不難聽出略帶沙啞,她在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鼻頭酸脹,但她沒有理由讓眼淚這時候掉出來,「我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別忘了,你邀請我的,等你結婚了,我去做伴娘。」
「……」男人如鯁在喉,雙手捧著水杯,使勁地點了點頭,然後他突然站起來,將水杯放在桌上,「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
唐頁抬頭的時候,就見他已經走出好幾步遠,步履匆忙,背影消瘦。
「阿煬。」她再次喚他,嘴角依舊帶著微笑。
在這世上,有一種謊言,痛的時候很真切,但笑起來的時候卻很真實。
她知道他不會回頭,所以淚最終還是流了出來,「好好看病,你好了,小辰也就好了。」
然後,她看到他的步伐更加的急促了,轉身,他消失在了視線里。
電梯里,聶霆煬看著攤開的掌心裡那兩根短短的頭髮,眼底通紅。
言言,你就這樣非得將我從你的世界里趕出去,對嗎?
我痛了,你都感覺不出來,我知道我最愧疚的人是你,我跟你說出來,我想聽你說你原諒我了,這樣我想痛會輕一些。
……
翌日,上午,a城國際機場。
來送唐頁的是唐力,他執意要來送她,她怎麼說不讓他來都沒用。
臨登機前,唐力突然抱住她,什麼也沒說。
唐頁笑著拍了拍他,「我就是去考察一下市場,看看有沒有適合栽種花草的場地,又不是去做別的,你倒是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還是說你不想讓我放鬆,打算讓我一天到晚的就呆在辦公室里?」
唐力鬆開她,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底卻一片通紅,「早去早回,公司這邊你不用操心,我和湯瓊會處理好。」
唐頁點頭,「照顧好爸爸,不要太想我。」
揮手告別,唐頁踏上了飛往j州的飛機,然後輾轉去k國,到那邊估計都明天很晚了。
當飛機衝破雲霄,霞光透過窗戶照在臉上的時候,那抹溫暖就像是穿透無盡的黑暗終於到達了冰冷的深淵,唐頁突然想,無論怎樣她都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