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攤牌
334.攤牌 晨光熹微,朝霞似錦。
一行數百人藉助田野里金黃色的油菜花,施了輕功疾行在平闊的田野間,看起來好不壯觀。他們一個個輕功極好,所過之處,只掀起一陣金燦燦的波瀾,似乎連半片花瓣都沒有傷到。
「雁回,你有孕在身,再這樣拚命趕路可不行!」上官譽擔憂的看著楚雁回的背影喊道:「眼看這一路並無追兵,不如咱們停下來歇歇,正好大伙兒吃些乾糧再走!」
接連幾個時辰下來,她與他們一般趕路,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甚至展現出一點疲憊,真真是讓人心疼!他知道她是在強撐,畢竟多跑開一段路,他們便安全一分。
「也好,我還真有些疲累了。」楚雁回點頭應著,放緩了腳步,看準前方一處閑置的田地頭,慢慢的停了下來。
眾人亦紛紛找准地方落腳,上官譽提了口氣,兩個起落落在楚雁回的身邊,二話不說的扯起她的手為她把起脈來,確定孩子沒有一點異樣,他的臉色才緩了下來,「這孩子真是皮實,你這般『虐待』他,他竟完全無恙,健康著呢!」
「嘿嘿,那是,他可是我和景大哥的孩子啊!」
楚雁回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心裡覺得對這個孩子感到很是虧欠,懷孕兩個月了,才知道他的存在,之後便是為了她家男人,殫精竭力、上蹦下跳的與人周旋,然後又是趕路,幾天來沒有一刻的消停,作為母親,她真的失職!
所幸,孩子比她想象中頑強,真的是萬幸。
「上官大哥,雁回姐姐,你們過來吃些東西吧。」軒轅依依手中揚著一包乾糧喊道。
「上官大哥你過去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楚雁回笑著催促道,她肚子也好餓,可是她總要給軒轅依依製造下機會不是?!
側頭看了軒轅依依一眼,上官譽終還是走了過去。
對於軒轅依依自來熟的叫他「上官大哥」,上官譽其實是不喜的,對他來說,這個稱呼只有楚雁回可以叫,他不想他眼中的唯一成為誰都可以叫的爛白菜。只是昨晚軒轅依依到底算得上救了他一命,更是離鄉背井的跟著他們,他也不好說她什麼。
「呼!」
楚雁回會心一笑,轉身看著東方吐露的朝霞,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距離他們離開萊京京城已經有四個多時辰,那處民房的暗道連接的是一個山洞,山洞掩映在一處雜草叢生的亂石堆里,當真是個隱蔽的好地方。
出了山洞,她才發現是在一座山腳下。與其說是山,還不如說是山坡,海拔不過三四十丈而已。因為越國地處平原,方圓百里根本看不到像大昭那樣的大山,所以這山坡在越國來說,已經算得上很高的山了。
他們沒有往大蕭的方向去,而是選擇了與東面越國對立的西方前行,且避開了城鎮村莊等人口聚集地,其目的地正是烏蠻族的方向。
如今大蕭容不下他們,軒轅擎也並不知道他們已經在西方尋找樂土,所以一時間定然不好猜測他們離開的路線,一路行下來,竟是暢通無阻。
「雁回姐姐,我好想哭!」
軒轅依依走到楚雁回的面前,遞給楚雁回一個水囊,然後順著她的視線望著太陽升起的地方,那裡,是她生長了十五年的家鄉,有疼她愛她的父皇和母后,還有寵她溺她的大哥和三哥。然而她因為一己之私,與三哥一道背叛了父皇和大哥,他們知道后,定然很生氣吧?
只是,她並不因為這樣做而後悔。
她的人生從來都是一成不變的,就像是一個住著金籠的金絲雀。雖然有無數人羨慕她的生活她的好命,可是她卻更喜歡自由自在的呼吸外面的空氣,沒有皇家的教條,沒有這樣那樣的束縛,沒有……
總之,與那金籠比起來,她更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
再說,她終於遇到那個讓她心動的人,不去努力爭取一次,她會後悔一輩子的。就算爭取后的結果不如人意,至少她曾經努力過!
楚雁回接過水囊打開來,狠狠的灌了兩口水,抹了把嘴才塞上瓶塞,問道:「依依,你是想家人了嗎?」
經軒轅依依自己的要求,她叫著她的名字。她說她既然離開了軒轅皇室,從今往後這世上再沒有軒轅依依這個人,她的生母姓夏,對外稱她為夏依依即可。
楚雁回覺得這樣很好,便依了她。
只是這丫頭,好不容易有機會和上官譽獨處,怎麼這麼一會就過來了?
軒轅依依搖了搖頭,直直的凝視著楚雁回,在後者笑問出「怎麼了」之後,她眨著瑩瑩雙眸不答反問道:「雁回姐姐,你知道我們為何這一路上如此暢通嗎?」
若說軒轅依依不這樣問,楚雁回定然不會往別的方面去想,然而她這樣問起,她自然沒法不去多想!她本就是極其聰明之人,幾乎一下子就想通了問題的關鍵,不敢相信的瞪著軒轅依依,囁嚅著嘴道:「依依,你的意思是……」
軒轅依依無力的點了點頭,「沒錯,雁回姐姐,定然是三哥他想你安全離開,從中阻撓或者是誤導大哥的行動。」
原來,軒轅玥與軒轅依依出了皇宮后便回三皇子府取了劍,軒轅玥刻意要求軒轅依依用他的劍出其不意的殺了凌霄公子,為的就是將這件事情引到他的身上,然後再從中周旋,以拖延軒轅擎搜查的腳步……
楚雁回簡直瞠目結舌,軒轅玥為了救她,殺了凌霄公子已經夠了,她知道軒轅玥並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凌霄公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下定決心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定然是掙扎了許久!然而,除此之外,他竟要引火燒身……
他要不要為她做到這般地步?他要是出了什麼事,這不是讓她一輩子不安嗎?
「軒轅玥他不會有事吧?」
楚雁回其實已經從軒轅依依的神情中猜到了軒轅玥可能會有的下場,或者說是得到的懲罰,可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他會有事。畢竟,太子是他的親大哥,皇后是他的親生母親,他們總不能看著軒轅玥有什麼而無動於衷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一旦知道我和三哥殺了凌霄公子還放你離開,會有什麼下場。」軒轅依依搖搖頭,聲音帶著哭腔,「我只知道父皇很討厭背叛,若是被他知道三哥放走了你和我……」
軒轅依依咬著唇,似乎說不下去了。
楚雁回沉吟了一會兒道:「依依,要不我們倒回去吧!」
軒轅依依嚇得不輕,慌忙拉住楚雁回的手,按捺住自己的心緒勸阻道:「不可以不可以,雁回姐姐,你現在有孕在身,還是不要去冒險了。再說你要是折回去,被大哥怎麼著,三哥的努力和付出也就白費了!雁回姐姐你放心,有母后和大哥在,我相信三哥他一定沒事的。」
沒事你會這副擔憂的樣子嗎?楚雁回自然是不信的。
不過軒轅依依說得有道理,有軒轅擎那個大哥和依瀾汐那個母親在呢!軒轅擎會不會幫軒轅玥,她不知道,但是依瀾汐定然不會看著軒轅玥出事的。
雖然只有短暫的相處,她卻是看出,依瀾汐可不是會對自己的孩子狠心的人。
只是她現在心裡矛盾至極,她不想欠軒轅玥太多,也想回去看看他會不會有事,但是如今他們還在跑路階段,有手雷在手,暫時倒是不怕軒轅擎追來,可是手雷也有用完的時候,他們帶著那麼多病者,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而且她的男人和烏衣騎需要安定下來解毒或救治;她的娘親、弟弟妹妹、外公外婆等親人還在思慕崖,雖說那邊安排好了,可哪有接到面前放心?
「依依,說實話,我並不想欠軒轅玥什麼,因為我知道我根本還不起。」楚雁回有些無奈的道:「可是現如今,不管是我的自身還是我的夫君以及我在思慕崖的親人都需要我,這哪裡都是事,哪裡都需要我,我只恨分身乏術了。」
「雁回姐姐,這是三哥自己的選擇,我相信他並不會想要你還什麼。」
軒轅依依暫時將心裡的擔憂給收起來,安慰楚雁回來,「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三哥他對你是真心的,你只要在你心裡的某個角落,留下個微末的位置來放他就可以了,偶爾閑下來的時候,把他帶出來晒晒太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我想,三哥他定然會覺得自己為你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楚雁回嚅了嚅嘴,很想告訴她,她的心裡早就被那個叫賀連決男人給填滿,再也裝不下別的男人,但是那樣說未免太冷酷無情了,是以點點頭,「我會把他當成我在意的朋友,放在心裡的……」那方凈土。
只是朋友嗎?
軒轅依依看著楚雁回,心想,這也許是雁回姐姐能給三哥最大的回應了,不過,到底比成為相見生恨的仇人好了許多。
這樣想著,軒轅依依便釋然了。
吃了些東西,楚雁回便和上官譽去看了賀連決。
看著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賀連決,楚雁回心疼不已,「上官大哥,夫君他的穴道現在能解開嗎?我想喂他喝些水吃些東西。」
「我試試吧。」上官譽以內力牽引著他穴道上封穴的銀針道:「不過雁回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可能暫時還不一定能想起你來。」
「為什麼會這樣?」楚雁回蹙眉問道:「昨晚他不是已經認得我了嗎?」
「昨晚是因為他的腦子受到外力的擊打,如果沒有魔翳後來再一次的控制,他應該就好了,可是壞就壞在他又一次被藥物侵蝕。」上官譽擔心楚雁回不能接受,保證道:「不過雁回你放心,咱們只要安定下來,我會儘快將研製解藥的事提上日程。」
她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過他了,如今見著他卻是記不住她,雖然只是暫時記不得,可她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楚雁回心忖著道:「上官大哥,不知道我在魔翳身上搜出來的那些藥物對夫君可有用,不如你現在看看?」
「好。」
對於楚雁回的要求,上官譽幾乎都是有求必應,儘管此時他們在跑路,卻還是應和了她的要求。
楚雁回喜不自勝,揚聲喊道:「月影,快些將我從魔翳那搜來的瓶瓶罐罐拿來。」
月影當即抱了一隻小包袱過來,上官譽接過包袱打開來擺在地上,一隻接一隻的扒開瓶塞聞起來,聞一下對楚雁回搖一下頭,一炷香后,他拾起最後一隻瓶子嗅了一下,再次對楚雁回搖了搖頭。
楚雁回原本期望的心頓時被失望取代,不過少頃,她便揚起一抹無所謂的笑來,「現在夫君就在我身邊,這已經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不論如何,我都是他的妻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又何必執著於他記不記得我呢?大不了我讓他重新認識我一次好了。上官大哥,你說是不是?嗯,等我們到了西面,你先著手醫治烏衣騎吧!」
軒轅依依坐在一邊靜靜的注視著楚雁回,看著她飛揚的神采,突然間明白,為什麼賀連決深愛她、上官譽心悅她、三哥喜歡她了。
她的身上有一股不服輸、無所畏懼的特質,讓人輕易就被她吸引。
「嗯。」上官譽凝視著楚雁回的眼睛里都是灼灼的光芒,不關乎情愛,只是單純的欣賞。
……
三個月後
大蕭,皇宮,花語殿。
「語兒,你這是怎麼了?」
趁著蕭問情在早朝,文秀怡一早便來到花語殿陪自己的女兒用膳,哪裡知道才喝了兩口燕窩粥吃了一口鮪魚燕餃,她便捂著嘴急匆匆的衝進膳廳後面的耳房,是以想也不想就跟了進去。
看著自家女兒的樣子像極了懷孕,可是她都還不曾許人家呢,怎麼可能懷孕呢?所以她一下子就將心裡的疑惑給壓了下去。
「語兒你可是吃錯東西了?」
賀連語哪裡有時間回答她的問題?抱著一隻玉質的痰盂乾嘔了一陣,嘔得面紅耳赤,眼淚水都流了出來,卻是什麼也沒吐出來。
宮女見她不吐了,很有眼力價的端了溫水上前,接過痰盂,「公主,你漱漱口。」
賀連語漱了口,才感覺嘴裡舒服了許多,瞥了屋裡的宮女一眼,淡淡道:「你們都退下吧。」
她雖然在靖王府的時候是庶出,但是因為靖王妃死的早,她的娘當家,她在靖王府的日子跟嫡出沒兩樣,是以各種禮儀儀態都很是拿手,如今在宮中數月,蕭問情力壓群臣拒絕納妃,整個後宮的女人除了宮女嬤嬤,就只有她們娘倆。所以在這後宮中,她娘排第一,她排第二。成日里端著架子的高高在上的生活,將她養得越發的儀態優雅,舉手投足之間極顯貴氣,說起話來亦是不怒而威。
宮女們自是不敢怠慢,紛紛退出了耳房,知道她們有話要說,更是站得遠遠的。
「語兒,你可是有話和母后說?」文秀怡上前牽著她的手坐到了一邊。
賀連語盯了文秀怡好一會,也不和她虛與委蛇,直接開口道:「母后,今兒大約是我最後一天叫你母后了。」
文秀怡聞言一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疑惑的問道:「語兒,你這是什麼話?你是要和母後生分了嗎?如果是母后哪裡做得不好而不自知,你說出來,母后改就是了。母后就你一個孩子,可不能和母后疏遠了。」
「母后,你是我最親的人,我怎麼能和你生分了呢?」賀連語笑著道:「咱們以後只不過是換個身份活罷了。」
文秀怡蹙眉,「語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母后怎麼越聽越糊塗呢?」
賀連語也不知道她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不過也沒所謂。溫柔的撫著自己的小腹,臉上母性的光輝不容文秀怡忽視,「母后,我懷孕了?」
「什麼?」
文秀怡被這話震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幾近失態的道:「語兒你可別和母后開玩笑,母后自從被賀靖仇那個混蛋給毀了氣海后,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可不禁嚇。」
感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強烈了,忙又坐了下去,觀察著賀連語,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她是開玩笑還是真的。
賀連語斜睨著她,淡淡道:「母后,難道我剛剛的孕吐還說明不了什麼嗎?」
文秀怡不是個笨的,聯想到賀連語剛剛那「最後一次叫你母后」和「換個身份活」的話,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什麼,捂著嘴,不敢置信的看著賀連語,「難道……」
「沒錯,母后,這個孩子是皇上的。」
「不,不,一定不是的!」文秀怡搖著頭,神色恍惚的睇著賀連語,「皇上他每晚都宿在我那裡,而且我一點風聲也沒聽到,怎麼可能……」
「母后!」
賀連語打斷她的話道:「他晚上是宿在你那裡,可是白天呢?白天他在幹什麼,你知道嗎?再說,在我進宮的第一晚,皇上就破了我的身子,後來去思慕崖,他特意晚回來了兩天,那兩天在一處別院里,我們連睡榻都沒下過。」
進宮的第一晚……
那晚有宮女告訴她,語兒看問情的眼神不一樣,她還呵斥了那位宮女,沒想到竟然當晚就走到一起了!蕭問情你這個騙子,大騙子!什麼今生只有她文秀怡一個女人,根本就是鬼話!
你想要女人,我給你找就是了,為什麼要搞我的女兒?
文秀怡身子頓時委頓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聲音喃喃無力,「語兒,他是母后的男人啊,你怎麼能……怎麼能和他干出那種事?」
「母后,他是你的男人不假,可是我又不是獨霸他,你何必斤斤計較呢?」賀連語一派淡然的道:「皇上他很喜歡我的身子,說我年輕朝氣有活力,讓他感到年輕了好幾歲。」
「你讓母后今後如何面對你們?」
文秀怡沒有去計較她變相的說她來,和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比起來,她能不老嗎?可是,她居然嫌她斤斤計較?這是斤斤計較的事嗎?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中有氣,卻是發現自己竟然連將它發泄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賀連語無所謂的道:「母后,這皇宮這麼大,你若是不想見女兒,咱們就分地而居好了。」
「……」
文秀怡簡直不能太氣,她乖巧懂事的女兒怎麼短短時間變成了這個樣子?如果她早料到會是這樣一個情形,當初就不該去宮外將她接回來!
她是她的女兒啊,面對這樣的事情,居然這樣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她怎麼說她好?
文秀怡無力的閉了閉眼,問道:「語兒你想過沒有,母女共侍一夫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對皇上的聲譽會有多大的影響!」
「母后,他是皇帝,誰敢亂嚼舌根斬了就是了,手段硬一點,自然也就不說了。」賀連語撇撇嘴,不以為意的道:「再說,母女共侍一夫算什麼?前朝的孝康帝,納了一對婆媳,手段強硬的斬了幾千人後,哪裡還有人再多說他什麼?」
文秀怡覺得自己再呆下去估計會升起殺了她的心,站起來道:「語兒,我已經和你無話可說了,咱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話落就朝著門口走去。
「母后,你天天和皇上在一起都沒能懷上孩子,莫不是你已經不能生育了吧?」賀連語在她跨門檻的瞬間問道。
文秀怡覺得再沒有這話更能打擊她的了,險些腳步不穩被門檻絆一跤。
「作為皇帝,不管怎麼樣總要留後來繼承皇位的,母后你說對不對?」賀連語又道:「與其將來便宜別的女人,何不成全女兒肚中的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