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煮夫(一更)
115.煮夫(一更) 月色朦朧,萬籟俱寂。
一道黑影悄悄摸摸的閃身進入一個漆黑的房間,裡頭原本躺在炕上的人靈活的一個鷂子翻身起來,直撲黑影,單手伸出,快而準的一把扼住黑影的脖子。
「咳咳!」被扼住脖子的黑影也不還手,只道:「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男人婆,明知道是我,你還動手,你故意的是不是?」
「姑奶奶就是故意的,咋了?」輕歌話落,毫不客氣的將黑影摜在地上。
「啊……」被摜在地上的黑影吃痛,驚叫了一聲后忙地捂住自己的嘴,「男人婆,我哪裡惹你了?要這麼對我?」
「呼。」火摺子被吹燃,火光映照的一張漂亮卻有些冷的臉,不是那個自稱蘇若歌的女子又是誰呢?!
她漫不經心的點亮屋內的油燈,走到還躺在地上那人面前,一腳踩在他的身上,居高臨下的道:「輕弦,你說我該怎麼感謝你啊?」
「嘿嘿嘿。」輕弦知道她說的是沒有告訴她楚雁回會功夫,險些導致她被發現的事,傻笑道:「輕歌,好歌兒,我不過就是太忙忘記了,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生氣?你看啊,我在這邊跟著咱們爺,既要買菜又要接孩子,偶爾還得去山上打柴,你說我容易嗎我,如今你也出了氣了,該讓我起來了啊。」
沒錯,這女子正是輕歌。此時的她氣勢凌人,渾然沒有受傷后的虛弱。
「嘖嘖嘖。」輕歌咂嘴道:「堂堂烏衣十八騎的統領,居然擱鄉下做小廝,還真是可憐呢!」
「嗯嗯,你理解就好。」輕弦重重的點頭。
「那要不要我去給主子說一聲,讓他把你給調走?」輕歌似是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想必軍中的訓練比起你在這裡受的『苦』要輕鬆多了,嗯,輕揚和輕陌兩個還在新河鎮呢,他們應該很願意和你對換的。」
「別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咱們是兄弟,是哥們,這種苦還是我來受的好。」輕弦抬起輕歌的腳放於一邊,然後慢慢的坐起來,「對了,你的傷沒事呵?我很好奇這麼爛的辦法你是怎麼想到的?所以想過來問問你,你大方一點,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輕弦你丫的,還嫌這個辦法爛?」輕歌踢向輕弦,卻被他靈敏的躲過,不由惱道:「主子讓我自己想辦法接近楚雁回,我又不是輕舞那般腦子靈活,我能有什麼辦法?能想到這個辦法已經很不錯了,你居然還嫌棄!」
「要不是主子開口,咱主母特定趕你走了,你說你這辦法爛不爛?」輕弦打趣道。
「切,一個鄉下小丫頭而已,你說她是主母就是主母了?說不定主子只是貪一時新鮮,玩玩而已。」輕歌不以為意的道:「我可不認可她!」
輕弦一個輕縱從地上跳起來,難得嚴肅的道:「輕歌,咱們跟著主子快十四年了,你看見過主子玩過哪個女人了?這話在我跟前說說就是了,可不許在主子跟前說。」
「王爺是不會同意主子娶一個對他毫無幫助的鄉下丫頭的。」輕歌客觀的道。
「有沒有幫助那都是爺的事,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輕弦的神色和話語都冷了兩分,與平日嘻嘻哈哈的二貨樣子完全不一樣了,「難道你以為咱們爺還需要靠女人來提高地位嗎?那是對爺最大的侮辱!還有,別忘了咱們的主子是爺,養咱們的也是爺,可不是王爺、不是王府。」
「……」輕歌撇撇嘴,沒有反駁。
「輕歌,烏衣十八騎裡面就你和輕舞兩名女子,我知道你和她的感情最好,憑咱們一同長大的情誼,我自然是偏向輕舞的。」輕弦語重心長的道:「可是爺就是爺,是咱們的主子,他喜歡誰不喜歡誰是他的權利,不是咱們能左右和置喙的。咱們五六歲的時候就跟著爺了,如果說他喜歡輕舞的話,早便喜歡上了,何以等到現在都沒有一點感覺?而認識楚姑娘不過短短時間,為何卻願意和她定終身呢?」
「你說什麼?」輕歌美眸圓睜,不敢置信的問,「主子和那個鄉下丫頭已經定親了?不到兩個月時間,爺就要及冠了,到時候皇上勢必會為他指婚的,這又如何是好?」
「這事是咱們爺心甘情願的,指婚的事,咱們就不用擔心了,爺自有主張。」
輕歌搖搖頭,儘管心裡很是激動,卻沒有忘記壓制自己的聲音,「不,輕舞那麼漂亮,那麼聰明,就算楚雁回會功夫,又哪裡及得上輕舞的十之一二?任憑哪個男人也會選擇輕舞的!再說,你又不是主子,如何能知道他的心裡沒有輕舞呢?就算不知道,那也是他不懂情,不了解輕舞對他的心思罷了,如果知道了,主子肯定會棄楚雁回選擇輕舞的!」
「呵,輕歌,你想得太片面了。楚姑娘配不上爺,難道輕舞就配得上了嗎?若非爺自願,輕舞就算跟了爺,那也只是個妾,難道你以為她還能做妻不成?!爺不是膚淺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男人可以比擬的!」輕弦輕笑道:「你知道嗎?爺原本是屬意輕舞來侍候和保護楚姑娘的,只是他給我說讓輕舞來的時候,我便把輕舞喜歡他的事說了,便是做他的妾也可以的,哪知爺聽后立馬將你換了她,並且讓我囑咐輕舞收起不該有的心思,否則便解散了烏衣十八騎。」
「解散烏衣十八騎?」輕歌彷彿不能相信這是真的,這樣的事情她如何接受得了?「當年主子的母妃離世,主子鬱鬱寡歡,自閉了近兩年,是景天將軍為了主子,將咱們十八個資質絕佳的孤兒從各處尋來,專門陪著爺一起訓練,咱們是爺的衛隊一般的存在,怎能因為這樣簡單的理由就解散了?」
「咱們爺一向說一不二,難道你還不了解嗎?再說他也不是真的要解散烏衣騎,而是以此來告誡咱們,他要楚姑娘的決心而已!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位置和立場,做好自己,別去招惹楚姑娘,也不要去挑戰爺的脾氣。爺對楚姑娘是認真的!」
「我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不需要你來提醒!」輕歌微微有些惱,「就算我不喜歡楚雁回,我也知道自己的本分。」
「如此甚好!」輕弦想起另外一間事情,「如果沒有楚雁回,咱們爺可能早就死了。」
輕歌蹙眉,「她救了爺?莫非爺是為了報恩?」
「輕歌,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了,十幾年的相處,你覺得爺是那種因為恩情便將自己給搭進去的人嗎?夜深了,我走了。」輕弦說著轉向門外,走了兩步又頓住,卻沒有回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話落,便帶上門離去。
輕歌滅了燈,上了炕,睜著眼睛看著屋頂,怎麼都睡不著。
翌日一早,楚雁回練功回來,匆匆吃了早飯,便將昨日買的蠶豆和黃豆洗了好幾遍,又將浮在水面上的爛豆子給挑出來,然後拿大鐵鍋煮了滿滿的兩大鍋。
「回兒,你這煮這麼多豆子是要幹嘛的?」阮氏從隔壁回來,看見楚雁回在燒火,賀連決正在賣力的攪拌兩個鍋里的豆子,遂問道。
「娘,是做豆瓣醬和豆豉用的。」
「豆瓣醬?豆豉?」阮氏不解的道:「那是什麼東西?」
「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把蠶豆和黃豆煮得兩成熟,晾乾后拿白酒浸泡一夜,然後再輔以辣椒花椒等調料拌勻裝壇發酵十來天,就是一種非常美味的調料了,像咱們吃過的回鍋肉、麻婆豆腐等菜里加了豆瓣醬,顏色和味道就會提升好幾個層次。」
她所說的這個叫著陰醬,做起來相對簡單一些,但是味道比陽醬要差一些,而且時間也要短得多。
所謂陽醬,就是把南瓜葉攤放在簸箕里,然後將煮后剝皮的蠶豆或黃豆放在簸箕里攤平,不能超過兩厘米厚,然後再蓋上一層南瓜葉,沒有南瓜葉,用荷葉替代也是可以的。之後再拿到太陽底下爆曬,經過一段時間的晾曬,豆子的自身會生出綠色的黴菌,這個黴菌是可以食用的,且做出的醬相對美味。
「這樣啊?」阮氏恍然道:「我明白了,這便是咱們作坊將要製作的東西吧?」
「是呢。」楚雁回笑著點點頭。
「那你們忙你們的,我去隔壁幫忙去。」阮氏說完便風風火火的走了。
「咦,這是什麼?」楚雁回拿著火鉗正準備夾柴火,卻看見柴堆里露出來一隻黑色的角。
賀連決瞧過去,「好像是一個盒子。」
楚雁回以火鉗扒開柴火,果真一隻精緻的長條形盒子露了出來。彎腰拾起來,打開一瞧,居然是一隻造型別緻的白玉梅花簪。
拾起梅花簪,楚雁回喃喃的道:「娘不曾上街,更不可能將東西臧在這裡,所以這個定然不是她的!如此一來便只有秀兒了。」
可是這麼漂亮的東西她為何不戴,反而把它藏柴堆里呢?難不成見不得人?呸呸呸!秀兒自己有錢,想買東西還有什麼問題?只是她這兩天並沒有上街啊!難道……
想到那個可能,楚雁回眼睛眯了眯,將玉簪放回盒子里蓋好,然後又將盒子拿進屋裡去藏了起來才又出來。
賀連決臂力強,雙手各拿著一隻長長的鍋鏟,兩手同時運作攪動著豆子,就像在打太極一般,他的手指纖長,骨節均勻,攪拌起來混毫不費力,看著竟是一種享受。
賀連決注意到楚雁回盯著他的手在瞧,自戀的道:「小回,是不是覺得為夫哪裡都特好看,怎麼看也看不夠?」
「咳咳!」
楚雁回聞言回過神來,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不過她才不會承認呢!「景大哥,你不自戀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只有小回你的欣賞才會讓為夫有自戀的衝動,所以別人想看卻是看不到的哦。」賀連決臉皮厚的道。
「……」楚雁回簡直想大呼,來道雷劈死我吧!「我懶得理你。」
「沒事,為夫理你就行了。」
「……」這廝,每天在人家面前裝高冷,在她面前就跟個痞子一樣,哼,太表裡不一了!
看鍋里的水開始冒大煙了,楚雁回放下火鉗,舀起一粒黃豆掐了掐,見差不多了,忙把灶膛里的火給用灰蓋住,「景大哥,好了,可以拿筲箕舀起來了。」
豆瓣要燙勻,煮到豆子能掐出白色的印子就算好了,否則豆子發酵的時候容易爛,那樣就太影響口感了。
賀連決取過一邊準備好的筲箕,拿了大鐵水瓢將豆子給舀了起來。
輕歌過來的時候便看見自家主子在做這樣的粗活,險些給嚇暈過去,趕忙走到灶台前,故作鎮定的道:「景公子,這些活兒不是男子做的,讓我來吧。」
楚雁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本公子與自己的未婚妻一起幹活,樂在其中,在意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賀連決警告的看了輕歌一眼,「蘇姑娘的傷還沒好,還是過去休息吧。實在閑不住,便去隔壁幫忙洗菜做飯也是行的。」
輕歌神情一哂,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景公子、楚姑娘,是我打擾二位了,我過去看看阮嬸子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走出房門,輕歌回頭看了一眼,眼中有著失望和不能理解。她家主子乃是大昭驚才絕艷的人物,他的手是用來拿武器殺敵寇和指揮千軍萬馬的,現在居然跟這個村姑在這鄉下操持鍋鏟,還裝失憶不肯回京,甚至讓她堂堂烏衣騎來服侍和保護一個鄉下丫頭,太讓人不能接受了!
可是,主子就是主子,他們烏衣十八騎就是為了他而存在的,她能怎麼樣呢?
趁著現在大家都在忙活,輕歌回了屋,然後從後窗跳到屋后,施了輕功往鎮上掠去。
豆子全都舀了起來,放在大缸子上將水分瀝干,等下午買了白酒,就可以浸泡了。
收拾好這邊,楚雁回和賀連決便去了隔壁。
冰室定了未時準時開業,他們吃了午飯過去也來得及。
楚雁回掃了一圈沒有看見輕歌,問洗菜的阮氏道:「娘,蘇姑娘沒有過來嗎?」
「她回她自個兒屋裡去了。」阮氏道:「回兒,蘇姑娘身上還有傷呢,你可別去打擾人家,讓她好好休息休息。」
楚雁回嗔道:「娘,你女兒就那麼不近人情嗎?」
祥龍客棧是鎮上唯一的客棧,三層的小樓,環境極好,打掃得很是乾淨。
輕歌施了輕功直接從一扇打開的窗戶閃了進去。
屋裡兩個清俊的黑衣男子看見輕歌,訝異極了,「輕歌你怎麼來了?莫非昨兒的事被識破了?還有爺在那邊可還好?」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兒幫輕歌做戲的輕揚和輕陌。
「好,咱們主子好得不得了!」輕歌有些氣惱的道:「都變煮夫了!」
「煮夫?什麼意思?」輕揚不解的問。
「就是圍著灶台轉啊轉的!」
「啥?」輕揚輕陌二人嚇得不輕,「那是咱爺乾的事嗎?你確定沒認錯那是咱們家的爺?」
「滾犢子!」輕歌吼了一句,將昨兒輕弦與她說的,以及自己所見所聞給二人大致講了一遍。
「咱們爺都跟人定親了?」輕陌驚乍乍的道:「咱們爺十六歲那年大贏越國,皇上宮中設宴的時候,當著百官的面不是說了,爺的婚事須得他親自指定嗎?當時還要給他指左相家的孫女呢,被爺以她年齡太小拒絕了。下下個月及冠的時候,必定是要舊事重提的。我就奇怪了,就算爺看不上輕舞,可是那秦小姐如今可是出落得美若天仙,又對咱們爺有情……」
輕揚打斷他的話道:「咱們爺那麼優秀,京中對爺有情的女子可以從城南排到城北了,難道那秦香菱對爺有情,爺就要非她不娶嗎?爺的做法和想法,我自然是無條件的支持,但是讓我不能理解的是,爺咋就看上一個鄉下丫頭了呢?」
「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啊!」輕陌忽地想到什麼,問輕歌道:「對了,沒有王爺應承的親事,能作數嗎?」
「咱們主子的性子你們還不了解嗎?」輕歌白了輕陌一眼,「爺決定的事,怕是皇上都不能更改的。」
「既然如此,咱們也就不要操心這事了,畢竟咱們也操心不來的,不是嗎?!」輕揚說著嘆口氣道:「只是我有些擔心輕舞知道這事會接受不了。」
輕歌目光閃爍了一下,「我是偷偷跑出來的,被爺知道肯定要受罰,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二人同聲道:「我們暫時會就住在這裡,爺有什麼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傳信號。」
輕歌淡淡的「嗯」了一聲便跳出窗外,然後到了另一條街,進了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