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比詩

  “筱瑛,你們四個出來,跟他比試比試。”孟夫子朝著自己的四個得意門生招了招手。


  四個孩子陸續上前,個個粉嫩可愛,完全沒有成人身上那種汙濁的氣息,他們站在這裏,自成一片純淨的天地,看著他們,讓人的心境也跟著豁然開朗。


  尤其是其中唯一的一個小女孩,長相極為甜美,頭上紮了兩個發髻,精致的珠花簡單地點綴著,像極了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惹人憐愛,但是她一出口,就立即破壞了那美好的印象。


  “哼,小鬼!待會兒姐姐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正的天才!”


  小女孩跩跩地瞥了一眼喬沫沫,鼻子哼哼,高傲得像隻小孔雀。她乃是當朝六王爺的小孫女,禦封的小郡主,皇家的寶貝疙瘩。她天資聰穎,心思敏捷,連皇上也十分寵愛,所以才導致她無法無天、脾氣嬌橫。在書院裏,她就是個小霸王,誰也不敢得罪。


  出於孩子好玩的心性,看到有同齡人在場,喬沫沫也不由地雀躍起來。隻是見對方長得比他矮,卻在他麵前自稱姐姐,還叫他小鬼,他小眉頭皺了皺,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也不能忍!


  他甜甜地一笑,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道:“小妹妹,天才不是吹出來的,是靠真本事比出來的!還有,長得矮不是你的錯,是你爹娘的錯,你不必自卑。”


  皇甫筱瑛磨著牙,在風中淩亂。


  “啊該死的小鬼,你敢說我矮?姑奶奶跟你拚了!”她的頭一個俯衝,就要朝著喬沫沫的肚子上頂去,身後的三個男孩想要阻攔她,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喬沫沫抱著小黑一臉的雲淡風輕,不躲也不閃。


  孟夫子在旁看著立即變了臉,這位小姑奶奶怎麽突然發飆了,這要是真把人給撞傷了,將軍府問起罪來,怕又是一場風浪。


  所有的人都以為喬沫沫這一下肯定要被撞飛了,一個個屏住了呼吸,即便是私生子,也是個惹人疼愛的孩子,看著孩子受傷,多數的人還是有些不忍心的。


  牧之歌和蕭楓塵兩人不知何時也進了摘星閣,幾步走到了喬沫沫的身後充當左右護法。見著有人要襲擊喬沫沫,牧之歌眼皮一跳,他現在是喬沫沫的護衛,小主子有事,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的,正欲跳起來去撈人,身旁的蕭楓塵一把將他給摁了回去。


  “放心吧,沫沫能應付的。”


  牧之歌不解,左右看了看,好像人家做娘的都不擔心,那他還擔心個鬼?


  兩眼定睛往喬沫沫身上看去,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辦法應付。


  讓他驚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清晰地看到,兩個孩子在即將碰撞的瞬間,喬沫沫突然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他小小的身軀就出現在了皇甫筱瑛的身後,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沒,將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紛紛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可憐皇甫筱瑛沒有撞到人,整個身子反而繼續向前俯衝,眼看著就要額頭落地,跟地麵來個親密的接觸。


  這時候,喬沫沫及時伸手,揪住了她的後領,將她跟拎小雞一般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好重!”喬沫沫皺了皺小眉頭。


  皇甫筱瑛驚魂未定,又聽到他這三個字的評價,身子開始氣得抖動起來。


  喬沫沫將她放穩了之後,又說了句:“小妹妹,都跟你說了,不要自卑,你隻是還沒有發育完全罷了。等過幾年,你會長高的。”


  “住、嘴”皇甫筱瑛氣得渾身發抖,一聲河東獅吼,驚得在場之人紛紛捂起了耳朵。不好,小郡主發威了,還是躲遠點比較保險。


  喬舒也跟著縮了縮脖子,這小丫頭底氣真足,她家的沫沫以後可千萬不能找這麽一個脾氣暴躁的小媳婦。若是找了這樣的小媳婦,那她的耳朵還不得整日受罪麽?


  “咳,筱瑛,不許再胡鬧了!夫子讓你們比賽背詩,你若是不服氣,就從背詩上贏了他,不就是了?”皇甫煜見場麵有些失控,不得不出聲來阻止這位彪悍的小侄女。他這位小侄女一旦發起飆來,整個皇室都得震上三震,連他也不敢輕易去招惹她,他不得不佩服喬沫沫,三言兩語就把小姑奶奶給氣成這樣。


  皇甫筱瑛重重地喘著氣,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她雙手叉著小蠻腰,死瞪著喬沫沫:“臭小子,你等著!我一定讓你輸得尿褲子!”


  喬沫沫可愛地眨眨眼道:“我早就不尿褲子了,難道你還在尿褲子?羞羞!”


  “你……”皇甫筱瑛氣得鼻孔冒煙。


  身後的一個小男孩及時地拉住了她,勸慰道:“筱瑛,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一會兒贏了他,他就無話可說了。”這小男孩是孟夫子的孫子孟北鉉,他嘴上勸著,心裏卻是無限佩服喬沫沫,能把小霸王氣成這樣,真是了不起啊!

  “好,我、忍、你!”皇甫筱瑛鼻孔繼續冒著白煙,一字一句道。


  喬沫沫無所謂地撇了撇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生氣,他也沒說什麽啊,而且他說的都是事實。


  孟夫子好不容易等到場麵恢複正常,他輕咳了聲,說道:“那好,你們現在就一人背一首關於冬天的詩吧。”


  “哼,我先來……”皇甫筱瑛跩跩地瞥了喬沫沫一眼,率先出馬,琅琅地背了一首時下較為流行的關於冬天的詩句,她軟軟的甜美的聲音,搏得了一片掌聲和喝彩。


  不愧是六王爺的孫女,皇家子弟,天賦異稟,才思敏捷,才五歲的年紀就能背詩了。


  聽到大家的稱讚聲,皇甫筱瑛高昂著頭顱,很是得意。


  “該你了!”


  喬沫沫抿嘴道:“你的詩也不怎麽樣,你背了一首詩,那我就隨便背上三首好了。”


  聽他說自己的詩不怎麽樣,隱藏在皇甫筱瑛心底的暴力因子再次蠢蠢欲動,然後她就聽到了他背誦的詩句。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全場嘩然。


  這是什麽詩,為什麽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


  詩的意境、遣詞造句,皆是達到了極致,令人稱絕!

  如此妙詩絕句,既然有人作出來,就沒理由不流傳於世,可是為什麽他們都是頭一次聽聞呢?一個更為大膽的念頭在人們的心頭逐漸縈繞,莫不是這詩是孩子自己做的?

  孟夫子的臉上滿是震驚和驚喜之色,嘴裏連說了三個好字。他萬萬想不到,今日之行竟然能聽到如此絕妙的傳世之作,他一定要好好地將它記下來,細細地琢磨和研究,千萬不能讓妙詩佳句給流失了。


  牧之歌就站在喬沫沫的身後不遠處,一臉的激動之色:“不愧是我家的沫沫,沒給我這個護衛丟臉!”


  蕭楓塵毫不客氣地噴了他滿臉口水:“去,什麽你家的沫沫?沫沫是我家的,好不好?”


  小黑眼珠子向右滴溜一轉,甩了他們一個鄙視的眼神。


  沫沫是我的,你們統統待一邊去!


  窗戶的縫隙處,出現了一雙深如幽潭的眸子,犀利的目光鎖定在了喬沫沫的側影。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孩子的側臉,嬰兒肥的臉頰白白嫩嫩的,甚是可愛。


  小小的身板,腰脊挺拔,昂首而立,自有一種高貴無與倫比的氣質。


  蕭風絕看著這個長相酷似自己的孩子,心底升騰起一股熱浪。


  議論紛紛之際,喬沫沫又開始背誦第二首詩:“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孟夫子的臉上更加精彩了,激動萬分地鼓起掌來,好詩啊好詩!堪稱絕句!日後定能流傳千古!


  皇甫筱瑛等四個孩子排成一排,一個個小嘴張成了喔型,驚奇得不得了。


  這些詩他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書本上也沒有見過,雖然詩的意思不是太懂,但是聽到夫子連聲叫好,那就一定是極好的了。他們跟著夫子這麽久了,還從沒見夫子如此失態過,而且,聽他軟軟的童聲念起來真的很動聽、很悅耳。


  皇甫筱瑛的雙目直接化成了兩顆紅心,方才的不悅早就拋到腦後去了。


  他念詩的樣子……


  好有型哦!


  萬俟雲軒從始至終都溫和地微笑著,他一直知道沫沫是個非同尋常的孩子,對他很有信心。在聽到這些絕句妙詩之後,他清澈的眸底也跟著泛起了微微的驚訝。


  皇甫羽緊蹙著眉頭,注意力卻是一直集中在了喬舒的身上,兒子都這麽出色了,那麽他母親的才華又能差到哪裏去呢?難道他從前都看錯了,她一直都在隱藏自己的才華麽?

  可惜喬舒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靜,絲毫不見波瀾,皇甫羽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不禁有些失望。


  太子皇甫煜則是大大地吃驚,忘記了放下手中的茶杯,一直端著,直至杯中的茶水順著杯緣流淌而下,他才驚醒過來。


  難道這孩子真是個天才?他的眉頭深深地蹙起,心裏悶悶的,掀不起一絲快感。


  相比較南宮家鬱悶的兩兄弟,蕭楓塵和牧之歌這對活寶滿臉的興奮之色,就差在後麵高舉牌子,手舞足蹈地為沫沫助威了。


  “還有第三首呢?”孟夫子一邊在心底默記詩句,一邊迫不及待地催促,滿臉放著紅光,激動之色盡顯無遺。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喬沫沫不疾不緩地念完了整整三首詩,一臉的泰然自若,沒有驕傲之色,也沒有欣喜,好似在做著再平常不過的事。


  小黑窩在他的懷中搖頭晃腦,衝著皇甫筱瑛等孩子調皮地眨眼,很是得意。


  瞧見了嗎?我家沫沫背詩多厲害!你們能麽?

  皇甫筱瑛在盲目的崇拜之後,很快發現了小黑的存在,她驚奇不已!看到它衝著自己搖頭晃腦、眨眼睛,一顆童心便無可抑製地萌發了。


  “咦?它叫什麽名字,是你的獸寵嗎?”


  皇甫筱瑛走近,睜大著好奇的大眼睛,伸手想去摸小黑。


  小黑拽拽地甩頭,不讓她碰,小鼻子直噴白氣。


  哼,欺負沫沫的都是壞人!才不跟你玩!

  皇甫筱瑛委屈地嘟起了小嘴:“我想跟它玩!讓我摸一下它,可以嗎?”


  喬沫沫猶豫了下,湊近小黑的耳邊低語:“小黑,讓她摸一下吧,她不會傷害你的。”


  好吧!小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實在不喜歡被一個小女生摸,可是誰讓那是沫沫的請求呢?但凡沫沫的請求,它從來都沒有抗拒能力。


  皇甫筱瑛心底一陣歡喜,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去觸摸。這一次,小黑沒有閃避,讓她摸了個正著。皇甫筱瑛歡喜不已,兩隻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好可愛!我喜歡它!”


  她忽然又抬頭,對喬沫沫說道,“你會背詩,還讓我摸小黑,我也喜歡你!”


  喬沫沫撓了撓頭,第一次被人告白,有些不好意思了。


  喬舒嘴角抖動了下,在心底默念:兒子,你要挺住啊,這麽彪悍的小媳婦,咱還是別要了。


  這都什麽事啊?一開始還不斷發飆的小郡主,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跟人告白了?


  麵對如此顛覆的場景,眾人唏噓不已,果然都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孩子!


  孟夫子仍處於激動中,跑過來拉起沫沫的手,道:“沫沫,到夫子的書院來吧,夫子一定把自己所有的學問傾囊相授!”看他那激動的神情,倘若喬沫沫再不答應,他就要下跪了。


  喬沫沫詢問的目光飄向了喬舒,剛才應付比試的時候,他盡量地自己做決定,可是現在拜師學藝可是一件大事,他必須問清楚娘親的意見。


  喬舒朝著他淺淺地頷首,算是答應了。


  心底裏雖然不怎麽喜歡這位孟夫子,然而孟夫子在整個東晉國乃至朝廷都有一定的影響,兒子拜他為師傅,那麽日後便不會有人再用野種、私生子之類的話來羞辱他,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縱使她可以采取強硬的手段扼製這些謠言,但是天下人實在太多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她無法做到麵麵俱到。兒子拜孟夫子為師,日後便能得到孟夫子的護庇,還能增長學問,也算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喬沫沫見娘親點頭了,便也衝著孟夫子點了點頭,孟夫子欣喜萬分,幾近手舞足蹈,哪裏還有之前一派老古董的頑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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