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番外：執念傷人
蘇爾佳之於秦鬱，是執念。
周佳霓之於秦鬱，亦是執念。
這執念，終究毀了他。
秦鬱仍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到蘇爾佳的場景。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著一個大蘋果，衝著自己咧嘴：“哥哥你吃。”
秦鬱看了看蘋果又看了看蘇爾佳，覺得她紅撲撲的小臉蛋比蘋果誘人多了。
鬼使神差的，秦鬱抱住了蘇爾佳，吧唧親了一口。
蘇爾佳哇哇大哭。
兩家人一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蘇爾佳的母親抱著秦鬱，指著蘇爾佳問：“長大了讓佳佳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秦鬱點頭，大人們笑的就更歡了。
後來，年歲漸長，蘇家漸漸不來秦家串門子了。
秦鬱問爺爺為什麽，爺爺一臉愁容，說是蘇爾佳身體不好。
說完，秦老爺子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扭頭看向秦鬱，問道：“你願意學醫嗎？”
“學醫可以治好佳佳的病嗎？”秦鬱問。
老爺子點頭：“自然，醫術越高明，你能救佳佳的機會救越大。”
於是秦鬱便下定決心學醫。
那時候，秦家有意在江城醫學方麵分一杯羹，秦家已經開始籌建清源醫院，如果秦鬱學醫，將來便可以更好的管理這一方麵。
秦老爺子良苦用心，隻等著秦鬱學成歸來。
可沒想到，秦鬱還沒學出什麽樣子來，蘇爾佳便出了車禍。
秦朝生連夜給蘇爾佳做手術，卻還是遺憾的發現，蘇爾佳的心髒病已經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國內的醫療水平有限，環境也不好，便主張將蘇爾佳送去國外就醫。
秦鬱鐵青著一張臉，將秦朝生和蘇爾佳送上了飛機，轉身便埋頭於厚重的醫書中。
他一定能夠想到辦法救蘇爾佳，他一定會讓蘇爾佳長命百歲的活下去。
這是他最初學醫的原因，也合該是他學醫的目的。
為了安蘇爾佳的心，秦鬱每個假期都會飛到美國。
到了後來，秦鬱甚至考取了美國的研究生，目的就是為了可以就近的照顧蘇爾佳。
秦朝生卻覺得這樣不妥。
“秦鬱，你學醫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你這樣執著在蘇爾佳身上，對於學醫來說，並不是個好現象。”秦朝生想了幾天幾夜，才去跟秦鬱談心。
秦鬱卻是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小叔叔：“救活蘇爾佳證明我學醫的意義，為什麽不是好現象？”
“如果你救不活蘇爾佳呢？”秦朝生不知道該怎麽跟秦鬱形容，蘇爾佳的身體現如今不過是幹耗著罷了。
秦鬱卻十分執著，對於秦朝生的話不置可否：“隻要我醫術好，我就一定可以救活蘇爾佳。”
秦朝生聽著秦鬱語氣裏的堅決，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你救蘇爾佳，是因為你愛她還是因為責任？”
“有區別嗎？”秦鬱白了秦朝生一眼，又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研究中。
後來，秦鬱回國，參與了一場意外事故的急救。
那一場事故裏死了數十人。
即便參與搶救的都是江城優秀的醫生，也依舊無法從死神手裏奪回那些生命。
秦鬱頭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甚至於對整個醫學都產生了懷疑。
秦老爺子得知，派人將他請回老宅子裏。
老爺子語重心長地跟秦鬱說：“生老病死那是很正常的事情，醫生不是神仙，不可能救活所有人。孩子啊，你是陷入了自己給自己畫下的怪圈裏，有時候你得看看其他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認為活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有些被病症折磨太久的人，死也許是一種解脫。”
“那麽佳佳呢？”秦鬱想問，對於蘇爾佳來說，是不是死了更是一種解脫？
秦老爺子沒有回答，隻是有些沉重地看著秦鬱。
不久之後，蘇爾佳與秦鬱分手。
她覺得秦鬱的愛太過沉重，她承受不來。
她的生命已經成了倒計時，沒有必要拖累著秦鬱，更拖累著秦鬱的夢想。
她跟秦鬱說了很多過分的話，甚至於將自己多年來對秦鬱的不滿都毫不留情的說了出來。
她看到秦鬱震驚絕望的目光，心裏驀地平靜了下來。
她突然發現，她和秦鬱其實都錯了。
他們之間也許是有過愛情的，可是在這些年歲的蹉跎裏，那份愛早已經消磨幹淨。
蘇爾佳的身體不允許她再去轟轟烈烈的愛一個人，而秦鬱的執著也早已讓他的愛變了味。
隻是秦鬱不肯承認，那麽隻好由蘇爾佳來斬斷。
秦鬱狠狠的消沉了一陣子，好在秦朝生的開導下，讓秦鬱豁然開朗。
他隻是想要救活蘇爾佳，讓她無憂無慮的活下去，蘇爾佳愛不愛他，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換心，是對於蘇爾佳來說最好的治療方案。
隻是這麽多年以來，很少能夠由那麽合適的配型。
秦鬱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那麽快遇到一顆合適的心髒。
他第一次見到周佳霓的時候，周佳霓素顏白T恤牛仔褲人字拖，看起來是最清純的學生模樣。
可是當周佳霓做完了所有的檢查，坐在他對麵的時候，張口就問：“我不會染上性病吧？”
秦鬱一愣：“濫交？”
周佳霓捂著嘴狐狸似的笑了，她雙手撐在桌子上，將臉湊到了秦鬱麵前：“幹我們這一行的怎麽可能不濫交呢？啊秦醫生，你不會是歧視我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憑什麽歧視我啊？”
秦鬱被周佳霓說的半天緩不過神來。
他翻了一遍周佳霓的體檢報告，皺眉說道：“你就一個毛病，有點營養不良。”
“這也是毛病？”周佳霓斜睨了他一眼，劈手奪過那份體檢報告，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兒，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就走。
秦鬱在座位上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趕緊找出蘇爾佳的病例，果然，周佳霓的心髒跟蘇爾佳匹配。
隻是，人家就算是個小姐，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自己怎麽能幹這種事兒呢？
無奈地歎了口氣，秦鬱伸手抵住額頭，覺得十分疲憊。
令他意外的是，周佳霓三天兩頭的往醫院跑，體檢的要多頻繁有多頻繁。
頻繁到秦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周佳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一臉嚴肅地告訴秦鬱：“我們那有個小姐妹死了，都說是得病死的。我可不能錢沒賺夠多少，命先沒了。秦醫生你說對吧？”
“你擔心染病沒命，換個工作多好？”秦鬱皺眉，覺得現在的女孩子這都是怎麽了，為了錢怎麽什麽事兒都幹的出來呢。
周佳霓眼中卻陡然浮現起一絲霧氣，她擺了擺手，似笑非笑的模樣：“你不懂，我爸沒得早，我媽又有病。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我哥生了病之後，腦子就不好使了，我還有個妹妹正在念書，我又沒有什麽文化，除了這幅身子，還有什麽來錢快的方式呢？”
她這一番話，將秦鬱徹底問住。
秦鬱自小錦衣玉食，就沒吃過苦，他沒想到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他有些抱歉地衝著周佳霓笑了笑，當即決定給周佳霓減免一些體檢費用，並且告訴她真的沒有必要查的這麽勤。
周佳霓咯咯直笑：“秦醫生你真是個大好人，我上趕著來給你們送錢你都不要。”
看著周佳霓的那個笑容，秦鬱不知怎麽就想起了蘇爾佳小時候抱著紅蘋果的模樣。
再後來看到周佳霓，秦鬱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多跟她說說話。
一來二去，兩人也就熟悉了起來。
秦鬱頭一次發現，原來即便是出身這樣不好，身處於泥潭中的女孩子，也可以活的這麽瀟灑自在。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覺得他現在也能理解蘇爾佳了。
對於生命，秦鬱自覺有了更多的感悟。
直到有一次，秦鬱無意中問起周佳霓：“你父親是怎麽過世的？”
“車禍。”周佳霓歎了口氣，“七年前我爸喝多了酒，從高架橋上衝下來，當場就沒了。”
秦鬱一愣，問了一句：“淮南中路？”
“咦？秦醫生也知道那場車禍？”周佳霓一臉驚奇地看著秦鬱。
秦鬱卻驀地別過了頭去。
七年前，淮南中路，醉駕。
嗬，將蘇爾佳害成這幅模樣的人，居然是周佳霓的父親？
秦鬱攥起手，蒼白著一張臉將自己關在辦公室中很久，終於給秦朝生打了一個電話。
他說：“叔叔，我找到了最適合佳佳的心髒配型，你一定要好好拖著，等我將佳佳的供體送過去。”
周佳霓的父親害了蘇爾佳，如今周佳霓的心髒偏偏又是最適合蘇爾佳的。
這邊是因果循環，這便是報應吧！
秦鬱的嘴角浮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開始了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可蘇爾佳卻並沒有等到周佳霓的心髒。
他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絕望。
蘇爾佳死了，周佳霓活著。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麵對。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應該是周佳霓死了蘇爾佳活著才對。
隻要周佳霓死了，秦鬱便決定從此結束自己的醫生生涯，去自首也好，卻陪葬也好，他絕不會讓周佳霓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可為什麽死的是蘇爾佳？
他想不明白，卻也不願意放開周佳霓。
兩個人便是至死方休，也沒有什麽不好。
可他忘記了半山別墅周圍，早已經為了避免有人失足墜死做了安全部置。
他在醫院裏醒來，看到了盛怒的秦朝生。
既然蘇爾佳已經死了，秦朝生自然沒有必要留在美國。
他回來擔任清源醫院的院長，目的是為了更好的看著秦鬱，以免他做出什麽傻事。
幸虧回來的及時，秦朝生絲毫不懷疑，隻要他再晚一點回來，這兩個人一定能夠捅破天。
秦朝生毫不猶豫地動用了秦家的人脈，找到了花姐，將話明白清晰地告訴了她。
花枝巷想要安然無恙的存在下去，便想辦法處理了周佳霓。
花姐卻有些猶豫：“這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家裏老老少少等著她養活，你們這樣太沒良心了些。秦總，我答應你，將這孩子帶走，讓她跟秦鬱永遠斷絕來往，你看成嗎？”
秦朝生沒有吭聲。
花姐歎氣：“就給我這個機會吧，看在我也曾經跟了你許多年的份上，你給我這個機會。要是這孩子不聽話，我一定處理幹淨，絕對不會讓她影響了你們的前程。”
秦朝生猶豫了片刻答應了。
秦鬱醒來倒是老實，可整個人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
等著身體好利索了，秦鬱立馬上趕著去找周佳霓了。
秦朝生恨不得將他的腿打斷。
他們這樣的家庭，怎麽能夠容許秦鬱跟這樣的女人糾纏不清？
女人這東西，玩玩也就算了，怎麽能真的上心呢？
可秦鬱卻是真的上了心，一門心思想要求周佳霓的回心轉意。
可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又怎麽可能成了真的呢？
秦朝生想了很多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向秦鬱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成為秦家合格的繼承人了。
既然這樣，就該棄了。
秦朝生找到了長風醫藥公司，將清源醫院十年的訂單擺在了張總麵前。
張總嘿嘿一笑，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將這件事情做好。
之前他沒少在秦鬱那裏吃癟，有這麽一個下手找回臉麵的好機會，張總又怎麽會放過呢？
他引導著秦鬱，說出了那樣的話，並且將那一批有問題的設備親手交到了秦鬱手中。
張總囑咐秦鬱：“這一批是最新的技術，特別適合中老年人使用，這是我們交給美國那邊的樣品，質量是這一批裏頭最好的。秦醫生既然找到我了，我自然不能讓你吃虧不是。”
秦鬱仔細檢查了兩遍，拿著回去了。
不久之後，周佳霓母親去世的消息就落到了張總耳中，張總知道是時候實行下一步的計劃了。
可周佳霓跟秦鬱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動作。
張總忍不住有些擔憂地去找秦朝生，問：“你承諾我的錢都會到賬吧？秦鬱不會查到我身上吧？”
“他沒有這個精力了。”秦朝生微微一笑，開始看戲。
周佳霓永遠也想不到，她的哥哥是在秦朝生的誘惑下跑上了那條馬路，葬身在車流中。
可從花姐那裏，周佳霓卻得知，哥哥的死和周家人脫不了幹係。
周佳霓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秦鬱。
她隻以為，那是秦鬱見不得她好。
所以一定要看到她家破人亡才能夠甘心。
她求了花姐要找的黑道上的人，是秦朝生的手下。
早已經被安排到了花枝巷，做那個所謂的難搞的顧客。
秦朝生的網，終於到了收網的時候。
秦鬱卻還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
秦朝生念在叔侄一場，秦鬱又死到臨頭的份上，終於大發慈悲地告訴了秦鬱所有的故事。
從始至終，秦朝生就看著秦鬱不順眼。
隻是如果秦鬱能夠挑起秦家門楣，秦朝生也可以甘心在他背後幫他。
可秦鬱太令他失望了。
秦朝生說：“做大事，就最忌諱兒女情長。秦鬱，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愛上周佳霓。叔叔老了，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策劃一場完美到近乎僥幸的車禍了，周佳霓的命隻能讓她自己送了。”
秦鬱察覺秦朝生話裏有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策劃過什麽樣的車禍？”
“七年前，蘇爾佳的那場車禍，本就是出自我的手筆，你說我又怎麽可能讓蘇爾佳能夠活著等到你的心髒呢？”秦朝生輕笑一聲，拍了拍秦鬱的臉，“小子，我要是不說，你就是查到下輩子你也查不出來。是不是突然很後悔，你對周佳霓的態度一直不敢明確，不就是因為你覺得他的父親是害了蘇爾佳的凶手嗎？可笑嗎？後悔嗎？我最想看的就是你這幅模樣！”
秦鬱在最初的震驚和悔恨之後，便進了一種超凡的淡定中。
便是有過誤會有怎樣？
反正他很快就會見到周佳霓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誤會都會解開，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傷心難過了。
陳生拿起刀片挑進他的手腕的時候，他甚至還有心情指導一下陳生該用什麽樣的力度和角度可以將傷口變得更加好看一點。馬上就要去見心上人了，自然還是應該美觀一些。
陳生差點被秦鬱嚇成神經病，趕緊忙完了這個活便從組織裏退了下來，隱姓埋名到了偏遠的小山村裏生活。
秦鬱和周佳霓一死，秦朝生便親自去了一趟半山別墅查看。
兩個人相互依偎的模樣任誰看起來都是一對相愛的戀人，也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麽要走上殉情這樣的一條路。
秦朝生冷笑一聲，好心地戴上手套，將現場布置的更加溫馨了一些。
他在別墅外頭守了三天，第三天一臉疲憊的報了警。
警察勘探了現場，確定兩人自殺，秦朝生便一人遞了一包煙過去，小心翼翼地詢問：“這裏我們可以自己處置嗎？”
秦朝生說，他們隻是不同意兩個人在一起，卻沒想到兩個人會走到這一步。
隻是既然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他們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隻是希望兩個人死了能夠不再分開了，也算是達成秦鬱生前的願望。
警察沒有反對。
秦朝生立馬在別墅裏放了一把火，將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燒了幹淨。
轉眼又是七年，秦家不知被打哪兒冒出來的一夥子人打壓的頭都抬不起來。
那家叫做“別易”的公司收購了秦家所有項目之後，負責人站在清源醫院門口，冷笑了一聲：“到底，我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