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布的夢想
記憶…在消失？
不對。
記憶是在重建。
並非是我的記憶。
黑水主動附著在我的傷口上，吞吐著生命力。
我在鬼霧之中緩緩站起。
在這鬼霧中，我沒死。
我很詫異，長孫將我吞噬之後，竟然沒有殺我。
鬼霧之中，浮現出一幕又一幕的景象。
那日，我跟小布約定好，明天一早就離開黑江，回到金陵。
可是。他沒來。
在前往杜芙家的路上，他被攔截了。
三隻厲鬼，將他抓走。
即便是小布用了渾身解數。也沒有逃脫這厲鬼的束縛。
他被抓之後，並沒有絕望，而是鎮定下來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性命，等待著我的救援。
小布不知道自己被抓到了何處。
隻是知道自己身處在一個由紅磚所堆砌的城堡裏。
周圍陰氣彌漫，就如同在陰間一般。
無時無刻都有著各種厲鬼，來到這裏偷偷看他。
這漫無天日的等待與饑寒交迫刺激著小布的內心。
任憑小布如何吼叫求饒。這些厲鬼都並未對他有過任何的反應。
隻是來看了他一眼，便是離開了。
他的嘴裏呢喃著小哥的稱呼，這悲傷的語氣…聽得我更是心中絞痛。
若是我那時就發現…是小布出了事情，我就不會回到金陵。
將小布捆在這城堡裏已經有半個月，每日除了定期投放泉水，讓小布得以續命。
半個月的時間，他便瘦成了皮包骨。
甚至就連他睜眼，眼中都充滿了血絲。
他很難睡著，即便是睡著了，嘴裏都呢喃著兩個讓我心疼的字。
足足捆了小布一個月，當初將他捆綁走的厲鬼終於回來了。
它的手上冒著青煙，正是因為他的手上…端著一碗黃泉水！
即便黃泉水隔著碗，依舊讓他的手疼痛難忍。
他將這碗黃泉水給小布灌下，如今的小布，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黃泉水下肚，他的靈魂在被洗刷，身體在被侵蝕。
有人說喝黃泉水就跟喝下了硫酸一般。
可是小布如今已經慘叫不出來了。
五髒六腑在被黃泉水灼燒，就連靈魂都在被腐蝕。
而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厲鬼，端著黃泉水來喂給小布。
每喝下一碗，小布便會感覺自己的體內，有著一種聲音。
這種聲音來自與他自己的內心。
他沒有再抗拒黃泉水，甚至會主動的將黃泉水給喝得一幹二淨。
因為他知道，這些厲鬼在做什麽。
他們在喚醒潛藏在小布內心裏的聲音。
鬼王。
潛藏在小布體內的鬼王！
七七四十九天的黃泉水灌溉，小布的記憶蘇醒了。
他並不叫什麽長孫布，自然也不叫做孫布。
他是一位企圖利用輪回漏洞來掌控肉身的鬼王。
長孫。
當鬼氣在他的身上蘇醒的時候，他將那紅磚城堡內的厲鬼全都擊碎。一個不留。
而這些被擊碎的厲鬼，則是永世不得超生。
不入輪回。
他心中對我也有怨恨，他主動來到閻羅殿，想要通過閻羅王，回到地麵。
可是閻羅王對他立了誓約。
讓長孫百年之內，為他所用。
從此便能夠無後顧之憂的在陽間行走。
長孫答應了。
成為閻羅王的爪牙，實力更是整個閻羅殿的頂尖。
即便是三目，都不是他的對手。
後來，便是沈罪派發鑰匙。
閻羅王將鑰匙交給長孫與唐項禹。
他們兩人便是在炎夏四處尋找鑰匙。
若非我是因為跟非自然管理所扯上關係。在生與死之間得到這麽多鑰匙的話，說不定還超不過他們兩人。
“沈罪，我想再回三秦看一下。”長孫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他一直都站在我背後，沒有說話。
直到我看完了他所經曆的一切。
我轉頭看向他，他的站姿跟小布一模一樣。
我點點頭，鬼霧之中畫麵轉動。
孫氏白事一條龍。
這熟悉的磚房。
這是在小布的記憶裏。
孫乾坤前輩…坐在搖椅上。眯著眼睛愜意的抽著發黃的大煙槍。
“喲，你們兩個回來了，我沒弄飯，你們隨便弄點吃吃吧。”孫乾坤前輩見到我們，便是笑道。
我愣住了，沒有說話。
“爹…”小布朝著孫乾坤跑了過去，將他緊緊保住。
孫乾坤苦笑一聲，用煙槍杆子敲了下小布的腦袋：“你小子抱這麽緊幹嘛，你們不就出去辦個事嗎？我這老頭子還能沒咋地。”
小布嘿嘿一笑。將孫乾坤給放開。
“小哥，愣著幹嘛，快過來啊！”小布對我招手。
我有些發愣。隨後點頭朝著小布走了過去。
隨著小布在廚房的一陣忙活，一道道家常菜被他熟練的擺了上來。
“你這小子，廚藝啥時候這麽好了！”孫乾坤前輩大笑兩聲。對著我說道：“小布這孩子踏實，知足！哈哈！”
我對他尷尬一笑，不知道怎麽接話。
因為…我已經負了小布。
“吃啊小哥，別愣著了。”小布嘿嘿一笑，臉上再次露出了那一抹陽光的笑容。
我持續愣神，有些顫抖的拿起小布遞給我的木筷子，夾起了一點菜，塞入口中。
好真實…
因為這是我的記憶。
跟小布共同的記憶。
吃完飯，孫乾坤前輩便是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我跟小布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倒是孫乾坤前輩先開口了。
他盯著我問道：“沈罪啊，你以後打算幹嘛？是待在這三秦。跟著我這個老頭子，還是出去繼續闖蕩？”
小布也看著我，期待著我的回答。
“我經曆了很多…”我站起身來，抬頭看著天花板。
我似乎能夠看穿這一切…
隻是我不想。
“天鎖永遠都懸在所有人的腦袋上，打破天鎖，利我。”
“不破天鎖。世界還會照常運轉。”
“我堅定的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待在三秦…我沒有成長的機會。”
“小布…”我轉頭，看向小布問道：“你呢？”
“我？”小布見我問他，不免靦腆的笑著撓了撓頭道：“我這人啥樣小哥你是知道的，隻要能夠活下來，而且能夠活得好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笑笑，走到小布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來，這才是他的夢想。
而我…卻讓他永遠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