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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第三十八 人生難逢是知己

  當天夜裡,青龍軍偷偷地拔營,開始沿著街道向東前進。士兵們的嘴裡都含著棉花,馬嘴中也都塞著毛巾,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任何聲響。 

  原本應該在前面帶路的陸羽,不知什麼時候跑到騎兵隊的後頭去了。他在黑暗中看著騎兵隊的背影,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他蹲在大樹的陰影下,從衣服里拿出了細長的火箭筒,正待要點火時,突然背後傳來了聲音。 

  【三更半夜的還在工作,真叫人佩服哪,陸羽。】 

  年輕的黑齒國人真的就像跳起來一樣,轉過他的身子。他看著站在眼前的人影,不禁吞了吞口水。 

  【華、華彥泉大人……】 

  【是啊,是黑齒國的男人的天敵華彥泉大人。你在這裡幹什麼?】 

  【您說什麼……】 

  【打算髮出信號給黑齒****,叫他們發動奇襲吧?狡猾的黑貓啊,是不是想在自己的尾巴上點火呢?】 

  【等等,請聽我說!】 

  陸羽大叫著往後一跳。夜風發出了細微的嗚咽,陸羽褐色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線般的血絲。 

  【哼哼,身手真是不錯嘛!】 

  重新擺好了架勢,華彥泉愉快地笑了起來。他那強烈的突襲只掠過了陸羽的額頭,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 

  陸羽放下了火箭筒,拔起了劍。他了解到,現在再辯解也沒什麼用了。青龍軍似乎已經發現他的真面目了。現在除了靠自己的力量逃離險境之外,別無它法了。 

  華彥泉滑行似地往前進,揮出了第二劍。這一擊在陸羽的眼前彈回,飛散出來的火花在一瞬間把兩個人的臉浮現出來。兩個劍士交織著視線。陸羽黝黑的兩眼中有著緊張和失意,而華彥泉藍色的瞳孔中則洋溢著勇敢的笑意。 

  雙方都不發一語。在泛間的月光下,只有交錯的白刃聲回蕩在一片靜寂當中。這兩人的技巧在伯仲之間,都具有機敏而柔軟的身手。兩個人影前後左右,彷彿跳舞般翻飛著身子,彼此砍殺、迴避。當戰鬥看來似乎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時候,或許是精神狀態相差太多之故吧?陸羽發現了其實是華彥泉刻意露出的破綻,一股作氣正欲向前。就當大步跨前欲襲擊對方的陸羽被對方一閃而頓失平衡的那一瞬間,華彥泉的劍柄狠狠地擊向陸羽的脖子。 

  當黑齒國年輕的劍士落到地面上時,和他共謀的黑齒****正躲在城外的森林裡,一邊屏住氣息,一邊看著青龍軍的主力通過夜晚的街道。 

  微弱的月光下,風桐的甲胄仍然清晰可見。陪在他身邊的黑衣騎士應該就是前天一刀斬殺了邁雲的那個勇者吧? 

  【唔,神使和那個黑衣騎士確實是走在前頭。看來今天晚上的作戰成功了。】 

  事實上,穿著風桐的黃金甲胄的少年是流真,而穿著蘇銘黑衣的則是一個體格良好的騎兵裝扮的。可是,在月光下根本沒有辦法看得那麼清楚。 

  青龍自豪的一萬騎兵完全和糧隊分開了。深信如此的黑齒****不等陸羽發出信號便從後方緩慢地跟上來了,朝著牛車和馬車群伸出了獠牙。指揮官的號令一下,黑齒****便猛然地襲了上來。 

  【上呀!把他們的糧食都奪過來!】 

  黑齒****舉起了槍,朝著青龍的糧隊攻上去。當馬蹄聲從黑夜裡蜂擁響起時,青龍的糧隊看似恐懼不已而停下了腳步。 

  然而,黑齒****所確信的勝利卻在一瞬間消逝了。運送糧食的牛車罩子被掀起來,躲在裡面的士兵們對著突襲而來的黑齒****射出了如雨點般的箭。 

  【可惡,被騙了!】 

  儘管憤怒不已,然而,最可惡的還是中了敵人的計謀。一旦在智力上遭到慘敗,力量上的經緯度也只有潰敗一途了。無助地看著像泥人一般無力地被殺的同志,已經闖入敵陣中的巴龍找到了騎在馬上指揮著士兵的少年身影,那不就是真正的青龍國的王嗎? 

  【青龍的小子,待在那裡不要動!】 

  巴龍舉起長槍,沖向風桐。這個時候,在風桐馬旁的一個士兵投出了自己的長槍。只見長槍遠遠地、正確地飛向前,刺穿了巴龍的咽喉。 

  巴龍無聲地斷了氣,身軀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從馬上滾落下來。 

  在微弱的月光下還能展現這種駭人投槍威力的當然只有蘇銘了。原來他也改裝成一個小兵,藏身在糧隊當中。 

  另一方面,清揚將軍的部下也接二連三地被殺了,最後只剩下他和逢儀對峙著。 

  清揚發出了像水牛一樣的咆哮聲,朝著逢儀揮舞著他的大劍。這是充滿壓力和迫力的一擊,然而,美貌的女神官彷彿化成了一陣夜風,無聲地閃過了身,間不容髮地發動反擊。劍光斜向一閃,不偏不倚地把黑齒國武將頸部砍斷了。噴射而上的血在月光下呈現出異樣的色澤。 

  在巴龍和清揚相繼被殺之後,失去了指揮官的黑齒國瞬間便崩潰了。就在這個時候,算準了時機回過頭來的青龍的騎兵隊沖入了潰逃的黑齒****中,黑齒國於是丟下了兩千多具的屍體抱頭鼠竄。他們原想逃回城裡,這個時候,房玄明和華彥泉所指揮的一隊人馬已經佔據了城牆。遭受從城牆射來的大量箭雨攻擊的黑齒國兵只好丟下了武器和甲胄,只求能全身而退了。殘存下來的黑齒國全部往沒有敵人的方向逃竄。 

  於是,清河城塞就落入青龍軍的手中了。 

  【什麼?三天的攻防,清河城就淪陷了?】 

  在國都黑曜城接到這個惡耗的烏曼把象牙制的裝椰子酒的大杯子掉落到地上。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陸珥?】 

  【沒什麼。清河是防守國都北方的要衝,現在被青龍軍奪走了,我們只有再把它奪回來了。如果烏獲王子的軍隊在那裡跟青龍軍合併,要再奪回就很困難了。請趁敵軍兵力還沒有集結的時候趕快行動。】 

  【是嗎?我明白了。】 

  既然目標已經確定,烏曼就不再顯得狼狽了。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冷水浴沖走了醉意,穿上甲胄,下令軍隊出動。 

  在陸珥的指揮下,軍隊的編製已經完成。二月五日,離開國都的烏曼軍有十五萬,王子坐在白色巨象背上的指揮座里,身上穿著飾有三百顆寶石的白金甲胄。除此之外,軍隊中還有戰象五百頭,劍和槍的巨大隊伍形成帶狀在黑齒國的原野中朝北前進。 

  另一方面,在青龍佔領的清河城中,捆綁著的陸羽被帶到風桐面前。他並無意為自己的生命求饒。 

  【我是黑齒國人。我不能把自己的國家賣給青龍人。我不是背叛青龍,只是對黑齒國盡忠。現在你們可以立刻結束我的生命。】 

  【那麼,就如你所願吧!】 

  華彥泉拔起了他的長劍,慢慢地繞到陸羽的背後。 

  【在砍掉你的腦袋之後,我會為你獻上一首悲壯絕美的四行詩。你可以在那個世界向黑齒國的眾神們誇耀。】 

  正當白刃被高高地舉起時,一道制止的聲音響起來。是風桐的叫聲。 

  【等一下,華彥泉。】 

  彷彿預料到會有這個聲音出現一樣,華彥泉停下了手中的劍。他帶著微微諷刺的聲音看著風桐。 

  【哎呀,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既然神使大人這樣吩咐,我就把劍收起來,但希望您日後不要後悔。】 

  聽華彥泉這麼說,風桐露出了打從內心感到困惑的表情。風桐純粹是因為出於憐憫之心所以才為陸羽求饒,他也不敢保證陸羽將來不會恩將仇報。姑且不論風桐個人,或許還會禍延到他那些重要的部下們。身為上位者,風桐的責任是極為重大的。 

  結果,風桐還是釋放了陸羽。因為房玄明上了諫言,【依屬下的看法,這樣應該不至於造成屬下的力量所沒有辦法挽救的災害。這一次就完全看殿下您的決定了。】 

  被解開繩子的陸羽看也不看風桐,傲然地看著前面,朝岩山走去。目送著他的背影,風桐毫無自信地看著軍師。 

  【謝謝你,房玄明。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老實說,這是一種姑息的做法,不過,也無所謂。問題是烏曼是不是會接受他。】 

  風桐歪著頭表示不解,房玄明便又補充說明。 

  【現在,清河城陷落的責任就落在陸羽身上了。烏曼會怎麼想呢?】 

  房玄明不認為烏曼會比風桐更善良,但是,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儘管如此,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那個男人太過急功好利。要讓房玄明眼花繚亂,至少也要一個清河城做為犧牲品。 

  風桐不得不感佩房玄明的智慧,同時也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如果陸羽不背叛,把青龍軍最初的行動計劃告訴黑齒****的話,這個計謀就不可能成功了。房玄明又怎麼知道陸羽會背叛呢? 

  【我也沒有自信他一定會背叛。總而言之,我預先策劃了幾個謀略,這一次只不過是應用了其中的一個而已。】 

  房玄明先想到的是陸羽背叛時和沒有背叛時的個別對策。然後又設定陸羽是黑齒國的刺客、純粹只是個嚮導、或是烏曼的陣營派來潛入烏獲陣營的間諜等三種狀況。除此之外,他又假設烏獲知道陸羽是烏曼的間諜和不知道個中實情時的狀況。房玄明就是這樣沙盤推演了二十種以上狀況設定,同時想出了所有的對應方法,所以,今天晚上也只不過是活用了其中的一種罷了。 

  【左右搖擺不定的做法並不是房玄明的做法。如果向右走就是這樣,向左走就是這樣。針對每一種結局來設想才是我的一貫行事原則。】 

  房玄明這樣說道。 

  撿回一條命而被釋放的陸羽是在經過三天艱苦的徒步之後才和烏曼王子所率領的大軍碰上的。他欣喜萬分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而,士兵們絲毫不表示敬意或好感,突然就用槍柄毆打他,然後把他綁起來。陸羽就這樣被拖到烏曼面前,他用沾滿灰塵的臉和滿布血絲的眼神抗議著。 

  【烏曼殿下,您為什麼這樣對待我?我可是全心全意為殿下盡忠啊!】 

  【住口!背叛者!你還有什麼面目出現在我的眼前?】 

  烏曼以像白刃般尖酸刻薄的聲音直刺陸羽的胸口。 

  【你不是和青龍軍私通,把清河城獻給他們了嗎?有好幾個證人證實你帶著忠義的面具把他們誘出城外。】 

  【沒、沒這回事。我也是中了青龍軍的計謀啊!我絕對沒有和他們串通好。如果我和他們串通,又怎麼會回到殿下面前來呢?現在早該在青龍軍的陣營中和他們慶祝狂歡啊!】 

  聽陸羽這麼一說,烏曼一時也提不出反駁的話。 

  【殿下,您生氣是應該的。可是,這個人是我們一族的人。在這之前,他也立了不少功勞。就請殿下赦了他的罪,讓他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陸珥深深地低下頭進言。 

  怒不可抑的烏曼也不能不看岳父的面子。他一邊粗重地喘著氣,一邊斜睨著陸羽。 

  【好,看在世襲宰相的面子上,這一次就饒了你。但是,今後如果還有一點讓我懷疑的地方……】 

  當陸羽壓抑著自己澎湃的感情,叩頭謝恩時,負責偵察的騎兵蒼白著臉色奔進烏曼的本營。 

  報告指出,突然朝東方挺進的烏獲王子的五萬軍隊進入了烏曼軍和國都黑曜城之間的地帶,擺開了陣式把道路給阻斷了。 

  狀況變得極為奇妙。 

  風桐所率領的青龍軍在清河城內。南方有烏曼和陸珥的軍隊。再往則有烏獲的軍隊。然後再更南方就是國都黑曜城所在的位置。 

  兩個對立的陣營各把兵力分成了兩部分。表面上看來烏曼似乎被敵人南北夾擊,然而,他的兵力卻遠比敵人的所有兵力大得多。因此,他也有可能將南北分隔的敵人予以各個擊破。烏曼可以南下攻擊國都,但是,如此一來,他的背後就空了,而且國都里還留有三萬名士兵。最北方的青龍軍和最南方的國都黑曜城都分別被斬斷與主力之間的聯繫而孤立了。不管對哪個陣營而言,都不是最有利的狀況。 

  【事情好像演變成在我所想過的狀況中最麻煩的態勢了。】 

  聽過偵察隊的報告之後,房玄明一邊看著地圖,一邊拍著自己的臉頰。他原本是期望烏曼和烏獲在國都北方的通道上碰個正著,然後就展開一場決戰的。 

  【你太自私了點吧?】 

  王蹇以極重的語氣嘲諷道。房玄明也不加以辯駁。 

  【老將軍說得是。】 

  坦率地承認之後,房玄明微微笑道。 

  【可是,很快就會改觀了。因為他們原本就是為了打仗才出動軍隊的。我想,烏曼在三天之中就決定做一決戰的。】 

  他很篤定的說道。青龍軍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出城應戰了。指揮工作由王蹇負責。 

  這天晚上,在正式的會議之後,蘇銘和房玄明在自己的房間檢討今後的作戰。 

  【你大概希望乾脆讓敵人趕快攻過來吧,房玄明?】 

  蘇銘嘲弄著房玄明。他說得一點都沒錯,房玄明沉默著不加反駁。他的視線雖然落在黑齒國的地圖上,然而,表情卻極為暖昧。 

  …… 

  【殿下,等這場仗打完回到青丘城之後,屬下這個老糊塗會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您。在這之前,就請您讓屬下緩衝一下吧!】 

  在出發前往黑齒國國之前,王蹇這樣說道。 

  胡曌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想知道王蹇到底要說什麼和不想知道的矛盾心情在少女的體內拉扯著。自己到底是什麼人……? 

  最根本且最令人害怕的疑問就開始在胡曌的內心深處起了發酵作用了。 

  胡曌打了個寒顫,並不是因為在一瞬間掃過的冬夜朔風,而是自己想到的事令少女感到一陣心悸。 

  【這個孩子將成為我李氏皇族的末日,決不能讓他存活於世!】 

  李平陽本人對胡曌也有著自責之念,儘管如此,那一句毫不留情的話卻重重地打擊了胡曌,他覺得苦不堪言。 

  城壁上傳來了腳步聲,胡曌嚇了一跳。蒼羽在少女的肩上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可是,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敵人,而是可靠的同伴。脫去甲胄的黑衣騎士鄭重地行了一個禮。 

  【胡曌大人,就算是南方,冬季的夜風還是很傷身體的。請您入內安歇吧!】 

  【蘇銘。】 

  【是。】 

  【我到底是什麼人?】 

  喃喃自語般的聲音乘著夜風傳進了蘇銘的耳朵。黑衣騎士微微地表現出他在戰場上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的動搖。他原本就是一個不善於巧言令色的人,在這一瞬間,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而就因為他確實了解胡曌話中的含意,所以他更難以啟齒了。 

  【這件事情不要想太多。房玄明說了,在沒有充分的了解下落入自己的思緒巢穴中,也還是沒有辦法獲得正確的答案……】 

  蘇銘勸胡曌靜心等待王蹇說明一切原委。胡曌沉默不語,黑衣騎士彷彿想起了什麼似地開口說道: 

  【蘇銘知道殿下您的真正身份。】 

  【蘇銘你?】 

  【是的,對蘇銘來說,殿下是最重要的主君。這樣不行嗎?殿下?】 

  蒼羽在胡曌的肩上發出了小小的鳴叫聲。風桐胡曌伸出了另一側的手,撫摸著有鳥形身軀的密友的頭。銀色的水波從他那晴朗夜空般的眸子中流過雙頰。 

  為什麼流淚呢?胡曌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現在哭泣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少女一味地撫摸著擔心似地望著他的蒼羽的頭,喃喃說道: 

  【謝謝你,蘇銘。】 

  …… 

  這天夜裡,烏曼王子終於開始出動他的十五萬大軍了。表面上看似要攻擊北方的青龍軍,事實上是要引誘南方烏獲的軍隊行動。如果烏獲軍襲擊烏曼軍的背後,他就立刻回過頭來從正面攻擊烏獲軍。如果烏獲想趁烏曼不在時進攻國都,那麼,他仍然可以回過頭來,從後面攻擊烏獲軍的背後。烏曼軍的戰力具有壓倒性的優勢,這種作戰方式是有可能成功的。 

  【我們的主要敵人是烏獲。不管會造成多大的損害都無妨,總之,一定要擊潰他的軍隊,拿下他的首級,然後,對青龍軍就無所畏懼了。】 

  烏曼做了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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