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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第二十四 羈旅厄途,千里流雲白日

  大群青鳥,高高揚起如水晶笛子般的叫聲,一轟從月下飛過。 

  明月當空的山道中,七騎旅人,以與日間同樣的速度前進。正是風桐一行人。 

  【蠻蠻!蠻蠻!】 

  聲音很低,但卻尖銳,從女神官逢儀俏麗的唇邊溜了出來。 

  月精靈們在夜氣中大聲鼓噪著。普通人眼睛無法看見,耳朵亦無法聽見她們的聲音,但對修練多年的逢儀而言,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因此,想讓她們安靜,可以念些咒文,但讓華彥泉這種不信邪的人念,並不會有任何效果。得由逢儀念來,才有意義。 

  【月精靈心情不佳。她們也不回應水晶笛聲。想必是中心渴求噬血的人就在附近,此種險惡的惡念,使得精靈們焦躁不安。】 

  美麗的女神官向風桐解釋。 

  距青丘城尚有約三百公里。自漳關討平劉鄉以來連趕二天三夜,才到此地。途中,亦遭遇過追擊,也曾與已故的劉鄉部下交戰過。但這些對此豪氣壯闊的一行人而言,並不構成威脅。為了盡量避開敵人而大繞遠路,長途騎馬跋渺,兩位少年已顯得疲乏。但是,為了不讓大人操心,他們還是硬打起精神來。 

  聽了逢儀一番話之後,流真向房玄明報告過,便逕自驅馬四處探詢偵察。 

  不多時,流真返回,證明精靈們喧囂不安確實有其緣由。後頭果真有人追趕過來。 

  【為數不少,而且……】 

  【而且?】 

  【青銅面具也在隊伍裡頭。】 

  胡曌、蘇銘、風桐三人面面相覷,他們對這個名字總有不祥之感,此乃經驗得來。 

  【快趕路吧!】 

  房玄明一說,一行人全贊同。但跑了不及一約五公里之遠,月精靈的聒雜訊,已讓逢儀受不了。她回過頭來探個究竟。只見背後數百枝火把,涌近過來,夜深人靜,達達的馬蹄聲如遠雷般,自兩旁傳來,分外刺耳。 

  【停!】 

  房玄明隨即下令。追兵故意點燃火把,把自己所在位置明顯暴露出來,其中必有緣由。房玄明心想,必然是對方想把風桐等人趕進沒有火把的方位一網打盡。因此,山道前方必有埋伏。 

  房玄明回已所在位置的地形,再前進約七百五十公尺,到了一條三岔路。此時,所有前進的山道部傳來騎兵及刀劍的殺氣。房玄明旋即下了決定。 

  【大家在青丘城會合吧!】 

  就這樣,六人分為三組,朝東、南、北三方向各自前進,並約定在青丘城相會。 

  胡曌發現左邊與自己並肩驅馬前行的是逢儀時,心時有些許失望。當然,並不是他想迴避她,而是胡曌希望不要離開風桐身旁。也許逢儀有同他一樣的想法。 

  結果,胡曌與逢儀遭遇到層層的包圍網。發生最大災難--當然是對包圍他們的士兵而言。 

  最先出來阻擋胡曌的騎兵,在一記刀光之後,腦袋開花,從馬上摔落下來。接著另一騎兵,被劍砍下的剎那間永遠失去了右手腕。 

  胡曌的快劍,如旋風般,於敵兵之間揮砍;而逢儀的刀劍,則化成細細的雷光閃電般,遊走於敵兵之中,在甲胄未掩蓋之處,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胡曌的神駿一躍而上時,周遭颳起猛烈狂風,只見敵軍人仰馬翻,鮮血淋漓。 

  此時,恐懼超越了勇氣,敵兵前翻後仰,讓出一條通道給胡曌。隨後雖有幾枝箭射來,都被一一斬落,唯一命中的一枝則未能穿透甲胄。戰況如此,士兵深知繼續交戰也徒勞無益,只好丟棄無用的弓箭,策馬奔逃。 

  對於落荒而逃的敵手,胡曌及逢儀未加理會,繼續往青丘城趕路。如果一路如此順遂,突圍並不是件難事。 

  就在此時,黑暗中一陣叱喝聲,止住了逃兵們的腳步。 

  【真不像話!逃跑之人,格殺勿論!回頭再戰!】 

  此時數十個黑影,伴著馬蹄聲,向二人四周包圍過來。 

  【青龍七宿嗎?】 

  如轟天雷般大聲喝問的,是一位身穿青龍國的甲胄,載民國引進來的刺繡斗蓬在夜風中飄動的騎士,腳胯駿馬,擋在胡曌眼前。被晒黑的臉龐散發出一股悍氣。 

  他正是楊英之父衛國候楊雄。緊踢著馬腹的楊雄,怒吼聲加上大刀霍霍聲。 

  【我是衛國候楊雄。為報殺子之仇而來。識相的過來受我一劍!】 

  進擊態勢極其猛烈。連胡曌這般的名劍手,也無法完全避開。此時馬對馬、鞍對鞍,已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滿是殺氣及報仇之火的兩眼,直瞪著胡曌。楊雄高舉孔武有力的手臂,如暴風似地飛舞斬擊對方。 

  交擊一劍后,兩人馬匹相錯。楊雄跑離約三十公尺,正準備調轉馬頭,突然飛快地刺來一把細長的劍,正逼著楊雄雙眼。 

  【啊!】 

  楊雄側臉閃過一旁,劍鞘撞上甲胄,發出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女人!】查迪大吼。持劍而來的正是逢儀。 

  這次,楊雄的大劍揮向逢儀。 

  躲過這猛烈的一擊,逢儀使勁敵揮空,但楊雄的大劍卻重重地、鋒利地斬向逢儀坐騎的長頸。此時,美麗的女神官眼前出現自己的愛馬頸部被砍成兩半的凄慘情景。 

  馬發出最後的嘶鳴,已被切割一半的馬頸,因過重而垂下,之後倒進沙塵中。事實上,馬在未著地之前,頸骨已斷,早已死去。 

  烏溜溜的長發在風中飄著,像是翦自夜空的一部份。逢儀不等到愛馬倒地之前,就已離開馬鞍。踢去馬蹬帶,縱身一躍,姣好的身體在空中翻轉一圈,接著跳落在月光如洗泊白沙上,以無暇的落地姿勢著地。 

  楊雄揮起沾滿馬血的大劍,逕自對著失去愛馬的女神官襲擊。每一招都針對逢儀的頭部斬殺。 

  如果被擊中,逢儀美麗的頭顱,必定嫩西瓜被切成兩半。幸好,在距離約一公尺之遠時,另一把劍拔去了胡曌的大劍,交錯出尖銳強勁的交刃撞擊聲。 

  【汝報上名來!】 

  楊雄大吼,聲音中夾雜著憎恨與敵意。楊雄再次調轉馬頭,第二次與胡曌交戰。 

  【胡曌。】 

  話音剛落,刀起刀落。 

  刀刃來回穿梭,激起的火花掠過二人臉旁。第二次交擊,雙方的護手觸撞;第三次交擊,兩匹馬皆一躍而上,彼此揮空;第二次交擊,劍與劍又再次碰撞廝殺,火花四散。 

  到了第十次交擊、第二十次交擊、三十次交擊,雙方還是激烈交戰,你來我往,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胡曌不得不承認,楊雄的豪勇遠勝於他死去的兒子。雖說如此,但他也毫無怯意。他乃是【黑榜上的殺人鬼】,除卻技擊的技巧或經驗,還有七宿士所持有的異術。 

  可怕的是楊雄的鬥志。胡曌自有風神加護,周身氣流澎湃,絲毫未傷,而相對的,楊雄魁梧的身體上,已經有五、六處挂彩,但揮劍的氣勢及速度,絲毫未損。甚且,勇猛之氣有增無減,直逼胡曌,厚重的大劍屢屢掠過胡曌的甲胄。 

  正當胡曌與楊雄單打獨鬥時,美麗的女神官亦和一位騎兵交劍,士兵被斬落墜地。轉眼間,她如長了翅膀的鳥兒般,輕盈地一躍而上,跳到奪來的馬背上,同時,迅速地拿起掛在鞍前的弓箭,僅用雙腿巧妙地操縱馬匹,立起身來,瞄準目標,準備放出快箭。 

  【禮尚往來,看箭!】 

  逢儀放出的箭,就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線引導般,正中楊雄坐馬右眼。 

  隨即,駿馬如遇上狂風暴雨般狂奔,不久之後即踉蹌倒卧在地。 

  楊雄碩大的身軀,亦順勢跌落,手上還緊抓住大劍。落勢不佳的楊雄,忍不住背脊摔傷的疼痛,發出呻吟聲。 

  就在這瞬間,胡曌躊躇不前。有無數次機會,達龍可以下手擊殺楊雄,但他從不做乘虛而入的事,遂給落馬的對手再次站起來的機會。 

  由於胡曌的遲疑,救了楊雄一命。胡曌的劍雖揮出,卻只撞上楊雄頭盔后彈回。假期胡曌不猶豫,恐怕楊雄頭蓋骨早已在胡曌快劍下開花迸裂。 

  然而,這猛烈的打擊,已使得楊雄兩眼昏花,葡匐在地,大聲呻吟。 

  胡曌想再揮一劍,但楊雄的部下,已如銅牆鐵壁般,圍繞在侯爺四周。 

  逢儀大叫【走吧】,胡曌應聲點頭,調轉馬頭,離開戰場。 

  他們的背影在月光灑照下遠去后,楊雄才從白沙中立起身來。 

  【給我追!不要宰掉他。胡曌的首級和心臟是我的。】 

  楊雄頭盔丟在地上,像頭猛獅般,一頭亂髮飛舞著。 

  【那個長發女人就送給你們當中最有功勞的。要美女的話,就靠你們自己的力量!】 

  士兵們歡呼高叫。楊雄撿起頭盔,跨上已無騎手的一匹馬,用舌尖舔去從額頭傷口滴下來的血水。 

  胡曌與逢儀,以令人驚嘆的精湛馬術,攀上滿是岩塊的山道。 

  楊雄及其部下,雖是執意追趕,但時間越長,距離越遠,始終追趕不及。 

  頃間,前方山尖清晨曙光乍現。當中有幾座大山,胡曌記憶猶存。以前,他逃往載民國,及與三國聯軍交戰時,都曾遙望那些山中棧道,那是大陸公路東進之道。 

  胡曌接過逢儀遞來的水壺,往口中傾倒時,女神官開口道: 

  【你最後向胡曌揮劍時,有些猶豫,是嗎?】 

  【嗯……】 

  【你也太天真了。】 

  逢儀話中雖帶指責口吻,臉上卻露出笑容。胡曌也只有回以苦笑。 

  【我也是這麼認為……】 

  胡曌心裡非常清楚,那個名叫楊雄的侯爺,是個比野生獅子還危險,穿戴甲胄的一頭猛獸。實不應在他落馬時,下劍還有所猶豫。 

  【青銅面具及楊雄,對自己一行懷有極深的敵意。】 

  胡曌心中細想著。如果要推翻自己的叔父,必得保護風桐到底。然而,自己該不該告訴風桐有關自己身世的秘密? 

  逢儀以深沉的眼光,望著側面輪廓極深的胡曌,欲言又止。 

  風桐、若葉、華彥泉三人,突破東邊包圍,繼續連夜趕路。死在華彥泉劍下計三人,而風桐及若葉亦各擊落一名騎兵。三人正想渡河時,華彥泉又以弓箭射下二名騎兵,同時,就在追兵畏縮不前時,三人以最快速度賓士,以至於雙方距離拉開了百丈之遠,暫且成功地逃過一劫。 

  【分配給我這種不適合我的工作。】 

  華彥泉在心中嘮叨著。既是七人分為三組,他本打算與逢儀一起行動。然而,事與願違,在他右邊,並肩騎馬的卻是風桐及若葉。對華彥泉而言,總覺得與其說自己是護衛使者,倒不如說是他二人的保姆。 

  如果僅是單槍匹馬,行動必定較快,與追兵的距離也拉大。此時後頭達達的馬蹄聲又逼揮。聽來此次追擊者,騎手也是一時之選,編成搜索隊齊聚而來。 

  【如果,我是壞人的話……】 

  華彥泉完全以自己就是好人的假定去想。 

  【將這位神使交給白虎軍,至少可以拿到獎金金貝十萬枚吧!不過,我這人生來就不做狡猾殘酷的缺德事。】 

  兩位少年可並不知道,他們所依靠的護衛者,此時心中的念頭。 

  山道狹窄,高高的草叢遮住前方的去路。 

  【神使大人,往這邊!】 

  若葉大喊。原本由他帶頭走在前輩,拔開又高又密的草叢,突然間,若葉卻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對面草叢,藏著大片的【金屬】,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回來--!】 

  像似等待若葉聲音似地,這大片金屬群起鼓噪,全部立起來。隨即,飛來無數枝箭,劃破了月光。飛來的箭,目標不是對人,而是對馬。 

  箭是沖著人來,騎馬者還可能用劍砍去抵擋,但是沖著馬來,騎士則束手無策了。 

  三匹馬先後倒在草叢中,三人一一成了徒步。此時,敵兵歡呼聲響起,並向三個逼近。 

  【一顆頭獎金十萬金貝,若是一隻手臂也值不少吧?】 

  華彥泉快劍低平飛過,使得敵兵的一隻腳,自膝蓋處迸出大量鮮血,哀叫不已。 

  【快逃!】 

  華彥泉大叫二位少年逃命。他的第二擊,擊中一名敵兵的頸部,眼見自己同夥身首分離,其他士兵驚謊不敢前進。 

  【叫你們快逃,還在幹什麼?】 

  二位少年躊躇不前,華彥泉跑到他們旁邊,想再次提醒他們往前逃,但聲音卻止住了。原來過了這片草叢,底下就是斷崖深谷。懸崖峭壁,深不見底,只隱約聽見水流很急的聲音。至此,即使想逃,亦無處可逃。 

  另一方面,敵兵築成一面劍牆,步步向三個逼近。華彥泉前看后看,前無進路,後有追兵。 

  【流浪的樂師】腦中靈機一動。 

  【對,就這樣!】 

  華彥泉將劍收入劍鞘,突然兩手臂大張,二位少年尚來不及大叫時,在左腋窩的若葉,在右腋窩的風桐,已被華彥泉手臂夾住往下拉。接著…… 

  華彥泉蹬崖一縱。 

  【啊……】 

  就在追兵屏住氣息定晴注視的同時,風桐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崖下。 

  士兵們慌慌張張跑到崖邊,探頭往下看,只見突出的崖石及茂密的草叢,遮住視線,不見三人蹤影。再往下看,也只是月光無法照及的深谷。 

  【下去找他們!】 

  隊長下命令。看見士兵們猶豫不前,隊長接著大嚷。 

  【那些傢伙,是自己跳下去的,也許已經死了,或受了重傷,不會有危險。你們不想要金貝嗎?】 

  被華彥泉劍法嚇著的士兵,聽了隊長這番話,又鼓足了勇氣。騎兵下馬,為尋找下斷崖的山路,而向左右散去。 

  煽動成功的隊長,滿意地站在斷崖邊。他並非是無慾望的人,而是打算在士兵們把王子一伙人屍體抬上來時再上前搶功。另一方面,他害怕萬一那個危險的劍客還活著,非得與他較量不可,那就不是金貝上的問題了。 

  他再次往深不見底處探查。 

  說時遲那時快,反射著月光的一把長劍,正中隊長的下巴,而後從頸后伸出來。 

  不聲不響,隊長氣絕身亡,劍抽出之後,身體往前傾,從斷崖邊緣滾落谷底。 

  【哼,豈有非得掉落谷底的道理?】 

  剛從窄岩縫中爬上來的華彥泉,口中喃喃念著。 

  三人於是從一旁的眾多馬匹挑選了幾匹合適的馬匹,而其餘的則統統用劍砍死了。隨即,縱身上馬飛馳而去。 

  【華彥泉,為了答謝你的功勞,你想要什麼?】 

  約奔跑了一個小時,風桐在馬上開口問道。 

  【不,我並不羨慕高官厚祿。那,讓我好好想想吧!】 

  【若葉,你呢?】 

  經風桐一問,若葉冷淡地答道: 

  【我沒有特別的希望,從來不曾想過。】 

  【那,你將來想做什麼?】 

  【由房玄明大人來決定。總之,希望在未成年之前,能在房玄明大人身邊學習。】 

  若葉的忠心,是對房玄明的,對風桐只是間接的,他雖對神使盡其義務及責任,但這也是因為房玄明的希望。 

  風桐想表示些什麼,但卻欲言又止。 

  三人默然無語,靜靜地驅馬前進。 

  過了一陣子之後,已經月過中天。 

  【也許,我們會先到達青丘城吧!】 

  風桐、華彥泉、若葉三人所走路線,等於向正東方直行。其他二組,則須略繞過山南或山北,再往正東直行,才可抵達目的地。 

  另外,其他三人如何編成二組?在一時安全了之後,華彥泉倒操起心來。 

  佳人逢儀若是一人獨行,他不放心,若是與胡曌或房玄明任何一人同行,他更不放心。對華彥泉而言,兩人中哪個比較順眼,他自有不同看法。 

  【如此一來,只有趕快到青丘城了!】 

  華彥泉心想此事時,若葉小聲叫道,左邊極寬的棧道上,乘著夜風,一邊叫嚷【抓住神使】的大批人馬,正向此追來。 

  【真是難纏……】 

  華彥泉嘆道。 

  敵兵人數,超過百人。但騎兵只有十人,其他都是步兵,看來像是大批奴隸。 

  【既是敵人,則必砍殺之。當然,不是沒有避免流血的方法,而是有沒有使用的價值?】 

  【到青丘城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啊!】 

  風桐接著華彥泉的話答道: 

  【不過,這就更值得走這一趟了。因為他們如此窮追不捨,也就表示,青丘城確實對他們很有威懾。】 

  【嗯,說得也是。】 

  華彥泉不禁對風桐重新評價時,一陣箭雨,穿裂了黎明前的寒氣,自斜後方飛射而來。 

  一夜之中,若葉二次落馬。馬頭及馬腹中箭,若葉隨著馬匹橫卧在地。 

  【若葉!】 

  驚叫之前,風桐已經調轉馬頭,為了保護失去馬匹的,再次沖向敵陣前。 

  【嘿!你要做什麼……?】 

  看到此幕情景,華彥泉深藍色眼珠里,半是感動,半是驚訝,交替閃爍著。因為,華彥泉一直對王侯或貴族這類穀物,有徹底的反感,他打從內心認為【居高位者不知恩義】。就風桐而言,若葉只不過是部下的隨從,而風桐竟然能不顧自己生命,營救若葉,看在華彥泉眼裡,竟然不可思議。 

  【我怎麼就沒有顆當壞人的心?】 

  華彥泉喃喃自語,隨即順勢調轉馬頭。 

  風桐跳下馬,上前救起若葉。此時,一句騎兵舉起劍,正想往風桐頭上砍去時,側眼看到華彥泉上前,瞬間,只見騎兵的右手臂整個往月亮的方向飛去,手中還握著劍,騎兵一聲哀鳴,身體在半空中畫個圈后滾落馬下。 

  馬匹就此從華彥泉身旁跑過去。士兵們看見華彥泉如此可怕的劍術,全部呆若木雞,不敢向前。坐在馬上的隊長,乃趨近手持槍枝的步兵旁,大聲斥喝著華彥泉。事出突然,只見排排長槍,築成一道牆,目標向著華彥泉三人。華彥泉急中生智,掏出了羊皮袋,順勢向天空灑去。 

  剎那間,袋中飛出如星星般的東西,此乃是一路上華彥泉向惡徒、富豪或士兵們所徵募而來的。所有的金貝銅貝一股腦兒拋上天,在月亮反射下閃閃發光,隨即,掉落地上。士兵們大聲鼓噪紛紛丟下長槍跑上前,群聚在地面上,撿拾這批飛來橫財。這麼大數目的金錢,是奴隸們必須用一生辛苦工作才能換得的。 

  【蠢貨!不去作戰呢?見錢開眼的蠢奴隸,看到這麼點錢就頭昏了!】 

  隊長氣得血脈賁張,大聲嚷嚷,華彥泉隨之驅馬一躍,砍向隊長,隊長趕緊提起劍,但是為時已晚。 

  經華彥泉橫砍的這一刀,隊長的頭顱,約在半空中平飛而過七尺之遠。正忙著撿拾錢貨的士兵,目擊此一情景【哇】聲大作,接踵而逃。 

  擦去刀上沾滿的血跡,收起快劍,華彥泉手拉隊長坐馬的繩索,奔向二位少年旁。風桐看見華彥泉,又是深深地行了一禮。 

  【不客氣。】華彥泉應答,心不在焉似地,心中卻是惆悵不已。 

  三人再度坐上馬,向東方奔去。東邊天空,漸被曙光佔去大半。不久,風桐開口道: 

  【若葉。】 

  【……什麼事,大人。】 

  【你討厭我嗎?】 

  略感驚訝的若葉,不知所措地望著與自己並轡而騎,比自己年長一歲的風桐。 

  【為什麼說……】 

  之後,若葉默然無言。 

  【我想和你交朋友。如果你不討厭我的話,我們就做個朋友,好嗎?】 

  【……我是奴隸之子。做朋友的話,神使及我的身份相差懸殊呀!】 

  【若要論身份,恐怕我一個朋友也交不到。】 

  若葉似乎也有所堅持,不願對風桐提出的要求正面作答。另一方面,風桐心中似乎亦頗悶悶不樂的模樣。 

  【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曾幫過我。】 

  風桐笑道。 

  【真是奇怪的神使。】 

  華彥泉心中想。先前對王族或貴族先入為主的觀念,都被面前這位傳說中的救世主一一打破。半晌,華彥泉像心有所悟似地問道: 

  【神使大人,你是不是真的是異世界的人?】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沒什麼……錯了嗎?】 

  【不,你猜對了。】 

  【那父母親人還健在嗎?】 

  風桐皺眉,答案就寫在他臉上。 

  【母親死了,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發生的事。】 

  【原來如此……】 

  華彥泉點頭,閉口不談。 

  華彥泉攏上紫紅色的頭髮,暗中苦笑。一個苦孩子,看來自己的保姆之路還要走很遠,罷了,還是先不要想的太多。 

  唯一一點可以確知的是,事情演變勢必愈來愈精彩。華彥泉不屑於忠於主君此種生活方式,然而,與風桐在一起,除了做一位單純的樂師兼強盜之外,每天尚在驚濤駭浪之中度過。如果,一國果真非有領導者不可,再怎麼說,仁君總比昏君來得妥當。 

  也許這小孩,確實是上天的恩賜,年方十七,設若能夠穩穩領導青龍國,亦僅年二十七歲的年輕國王。而如房玄明之流,會把這神使培養成何種王者,倒是頗值得留下來看個究竟。 

  房玄明流真蘇銘三人,繞過山南分水嶺,驅馬行進。天未破曉之前,亦曾遭遇追兵,突破幾層包圍,如今應算是雨過天晴。 

  三人成行,亦非房玄明所願,不過,與華彥泉想法出發點大不相同。風桐應委託流真胡曌兩位七宿士照料,而自己則應與若葉同行,較為適切。另一組,自然是華彥泉與逢儀。如此分配應算是最自然的組合,然而當時一片昏暗混亂,加之事出突然,做出的決定,竟大違初衷。還自稱是足智多謀的軍師,房玄明不禁苦笑。 

  事實上,房玄明本身有自信足以保護自己,他所不放心的是二位少年。和其他各個都是武功高強的相較,顯然相形見拙了…… 

  他拉起馬韁,繼續前行。山道左前方,有一片岩場,清晨曙光下,隱約可見站在岩場上的人影。房玄明停住馬匹,隨即,那個影亦消失不見。 

  【喂,在這裡也有埋伏嗎?真是滴水不漏。】 

  房玄明正想調轉回頭時,流真跳下馬,俯身地表側耳傾聽。 

  從岩場那方,激烈交劍聲清晰可聞,像是發生糾紛似的,此事自然與他們無關,正打算趁他們打得火熱時伺機前行,但房玄明心覺有機可乘,三人選一塊近岩場的沙地伏下。 

  蘇銘亦非千里眼。他並不知應該迴避的青銅面具,正率領百騎部隊,走過此難行山路,靜待他們一行人出現。 

  另一方面,青銅面具事前亦未料到在此遭逢不速之客,等到他發現時,岩場周圍已被層層圍住。 

  【白民國的游騎!】 

  帶有畏懼念頭的尖叫聲,在青銅面具四周響起。而此叫聲就在方才流真所聽到的交劍聲幾分鐘之前。 

  白民國國人是經常出沒在窮山惡水的剽悍游牧民族,時而被僱用做各國的傭兵,時而淪為盜賊,到處結夥搶劫。而青銅面具這行人,對叔歜族而言,與其說是天外飛來的獵物,勿寧說是侵犯他們勢力範圍的敵人。為了他們的名聲及實力,是不能放過入侵者的。 

  一位騎著大馬的男子高聲喊道: 

  【我是酋長白樺。】 

  聲音恰與與他體格相符。年齡大約在四十上下。青銅面具身材瘦高,但白樺身高亦不比他遜色,且虎臂熊腰,更加地壯碩。 

  從四周沙地或山岩衝出的白民騎兵,為數約青銅面具部隊人數之半,然而卻仍然出來對敵。或許是他們自認比較強悍的吧! 

  青銅面具眼露毒光,白樺似未察覺,單騎奔向他面前。其武勇與自信,應與其碩大體格,相差無幾。手中大刺刺地握著長劍,劍尖指向青銅面具,評鑒對方似地眯眼望著。 

  【戴這種奇怪的面具的傢伙,聽過白木游騎的大名吧!想求饒的話,跳下馬來,丟下劍及財物吧!】 

  青銅面具發出冷笑。 

  【我出身王侯,體內決不流一滴卑賤人種的血。如你之輩,人不像人,猿不像猿,蠻人的名字,我自是從沒聽過!】 

  白樺是個單純的人,眼見對方態度傲慢無禮,一怒之下,大劍揮向青銅面具。 

  劍勢虎虎生風,足以將一頭猛獅頭首分離。然而青銅面具反應更快。 

  白樺砍向青銅面具的劍,在巨大聲響中被擋開。隨即,在白樺驚駭的眼神中,閃過另一道劍光。 

  【你是死在王侯手裡,引以為榮吧!】 

  此正是白樺在世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接著發出陰沉遲鈍的聲音,酋長的頭顱就此落地,和著血,隨著風沙滾去。 

  白民國的戰士們,目睹酋長遭一擊喪生,一時間呆立兩旁,按兵不動。但不多時,衝出一名騎士,打破沉寂。頭上包著水藍色布巾,似乎是個少年。 

  【你殺了我父親!】 

  是少女的聲音。假若李玄靈不戴面具,恐怕亦難隱其驚訝的表情。 

  【我父親雖然不識字、愛喝酒、愛女人,但仍是我的生身之父。償命來!】 

  話才說完,回頭大叫父親的部下。 

  【上!】 

  少女手一揮,所有遊騎兵拔劍,一齊衝出青銅面具這夥人。此時,少女逼近準備下令士兵迎擊的青銅面具。 

  【你往哪兒逃?你的對手就是我!】 

  說話聲音與劍同時到達,青銅面具躲過了少女這一擊,一半以上是認真地躲過的。少女的劍法已達到不可輕忽的境界。當然,到底還是比不上青銅面具。 

  斬擊者與閃躲者,同時重整態勢。 

  【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白陽。】 

  年約十六、七歲。五官分明、纖細。 

  【太陽之名,不是強盜的女兒所該有的,該讓你吃吃冒犯上名的苦頭。】 

  【你儘管過來吧!戴面具的人妖!】 

  白陽再次舉起劍,核桃色肌膚上黑眼珠炯炯發光。 

  少女順勢踢著馬腹,劍尖刺向青銅面具。 

  才僅一交鋒,白陽的劍就因重擊而脫手,劍身在半空中迴旋,閃閃發光。 

  接著青銅面具一擊,但被躲過。白陽身輕如燕,就算是雜耍藝人也自嘆不如。第二擊仍是斫空,只是卻使白陽丟了馬匹。 

  青銅面具又揮來一劍,白陽在千鈞一髮間躲過。 

  【好身手。可惜,就在你逃竄的這段時間中,你的手下都一命嗚呼了!】 

  白陽往四處張望,只見站著、動著的人全都是敵人。激烈而短暫的交戰已經結束。一族的騎兵各個氣絕在地。不過,青銅面具的部下也有不少倒卧於地。 

  【不過是亂賊強盜,竟殺了我不少部下!】 

  青銅面具兩眼冒著毒火。 

  原本用來圍捕風桐一伙人所布下的天羅地網,卻被【下賤的盜賊】破壞得零零碎碎。青銅面具憤怒異常,不把現今手無寸鐵的少女一劍砍殺,實難消心中之氣。 

  就在此時,山岩間,青銅面具一名部下一邊痛聲哀叫,一邊踉踉蹌蹌地走出,倒卧在地。 

  強烈的陽光下,沉默似乎凍結了所有的空氣。 

  一名騎士,以悠閑自在的模樣,從山岩間走出,手上的劍沾滿血跡。 

  【哦!這可真有趣。是戴青銅面具的你呀!】 

  語氣愉快,來者正是自稱【賞金獵人】的年輕男子流真。 

  青銅面具已知,他就是七宿士之一。 

  【好久不見。你不呆在神使身邊?】 

  【神使自有天佑。而我也要替某人討一箭之仇。】 

  蘇銘提刀上前。 

  【你是蘇銘?】 

  探索著記憶的聲音在一瞬間之後化為充滿惡意嘲笑的聲音。對方這個意外的反應讓蘇銘不得不感到驚異。? 

  【你就是白落的侄子嗎?難怪……】? 

  青銅面具咽下了後半的話,從兩眼中放射出惡意的光芒,發出了足以令蘇銘之外的人寒毛直豎的狂笑,笑聲的波動震動著他臉上戴著的面具。? 

  停止了笑聲之後,他對著蘇銘說出了傲然的告白。? 

  【告訴你吧!把你父親的白髮頭顱從身體上砍下來的就是我!】 

  【什麼?】 

  父親的死,蘇銘心中永遠的痛。 

  不用分說,刀劍交擊。 

  【李平陽的走狗就該得到那樣的報應。你是不是也想跟你父親一樣的死法?】 

  交錯著的白刃在分開的那一瞬間,蘇銘的長劍在半空中呼嘯著,對方的迅速和猛烈出乎蘇銘意料之外。採取防衛態勢的劍茫然地在半空中鑽營著,蘇銘在刀劍加身的一瞬恢復冷靜,倒飛開七尺之外,一個翻滾就要撿起散落在身邊的長槍。? 

  寒光一閃,冰箭掠過,直指青銅面門。 

  青銅面具放棄了追擊蘇銘的想法,撩開冰箭。 

  彼此都清楚對方是勁敵。揮手阻止部下出手的青銅面具躍馬前進。流真也隨之策馬向前。 

  突然,有一如雪豹般敏捷的身影,跳進他與青銅面具之間,流真急忙勒住馬韁,馬匹因此前腳高舉。流真看出是頭包水藍色頭巾的少女。 

  【不要出手!這傢伙是殺死我父親的仇人,由我來打倒他!】 

  喊話者是白陽,望著流真的眼光相當認真。流真安撫馬匹,邊回視少女。 

  【既是仇人,這男子交給你也可以,不過,你不是沒劍了嗎?】 

  【所以,你的劍借給我呀!】 

  少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非常大方地朝流真伸出手來,流真眨眨眼,毫不客氣。 

  【自己去旁邊撿一把?】 

  不顧青銅面具這名勁敵,卻和少女抖嘴! 

  【借劍給為父報仇,勇氣可嘉的少女,這麼為難嗎?】 

  【終究是初次見面吧,總得求安全第一。】 

  【真是小氣。會不得女孩子緣的!】 

  【你們兩人可真會唱雙簧!】 

  從青銅面具里傳來不屑的聲音。 

  【七宿士,你真的認為這小妮子會贏我?】 

  【可能的話,我真的希望她贏。】 

  事實上,這是流真的真心話,不過,他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即使流真本身亦難操勝算。畢竟,原本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搭救蘇銘,才來和青銅面具一決雌雄的。因此,從得知此事到他現身之前,早已做了妥善的準備了。 

  青銅面具不再多逞口舌,當他滿懷殺意地要執劍砍倒對方時,一名部下發出了哀叫聲。青銅面具回頭張望。正前岩場,幾塊岩石滾到沙地。 

  狼狽、驚懼的叫聲響起來。只有流真蘇銘還面不改色。房玄明躲在崖上大口喘氣,作為一名文士,卻要搬著幾塊岩石、木片及皮帶製作千斤頂,著實累壞了他。 

  激烈的打鬥驚動一個接一個連鎖的岩石自然掉落。 

  如今連青銅面具也一時顧不得流真,急忙躲避傾注而下的大岩石。 

  等到石雨停住,塵埃落定時,流真二人和白陽早已消失,不見蹤影。 

  載著三人的馬匹,將青銅面具等棄之在後,往東邊滿是山岩的山路賓士。 

  【那個假面男子……】 

  毫不做作緊緊抱住流真腰身的白陽,精神飽滿地大聲喊道;【下次再遇上,一定要把他的心腸掏出來!你可別再妨礙我!】 

  【先放開你的手。】 

  【不行,今天是蒙你搭救了,得回報你才行。】 

  少女沉思之後,立即又叫道: 

  【對了!把那傢伙打倒之後,就將他那醜陋的銅面具送給你。】 

  【面具?】 

  【拆下固定器,再用鐵槌敲成一塊銅板,大概可換成百枚銅貝,到時,可以逍遙自在的,過個大半年呢!】 

  【這倒挺不錯的!】 

  姑且不論將來,可能的話。一旁的房玄明倒真想弄清楚,那不祥假面背後的真相。方才雙方對立時,是否發現些任何蹊蹺的地方呢?於是他問少女。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是王侯出身,世界上,那有戴面具的國王?那傢伙腦袋有問題。】 

  白陽疑惑地一笑。房玄明笑不出來,因為他比白陽知道更多事情。 

  房玄明腦海中,有一個名字浮現,那是列在李氏世系圖中的名字。 

  【……可是,不可能吧!】 

  自言自語后,他看向一邊緘默的蘇銘。 

  【蘇銘,你對你的殺父仇人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父親是在將王子殿下託付給我后被歹人所殺,其餘一概不知,叔父也對此事緘默不言,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麼?】 

  蘇銘搖頭道。 

  【這樣呀。】 

  一邊的流真發現也不能一直就這麼帶著這少女前行。 

  【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在適當的地點,我就讓你下馬。】 

  聽了此話,白陽狀似不平地望著流真的頸子。 

  【沒有這種事吧!既然幫助人家,就得幫到底。你把我丟在這裡,萬一我被那青銅面具殺了,你一定會後悔的哦!】 

  流真對少女的主張無從反駁。只是,繼續這樣走下去,必須思索眼前這名少女的前途不可。而且話又說回來,實因白民國騎兵幫助,自己一行才得以逃過青銅面具這幫人的,因此,既是救了她,總需負起相對的責任。如果當初別救她也許還比較好,但那是流真所做不到的。 

  【你叫什麼名字?】 

  【流真。】 

  【那,流真,今後請多多照料。】 

  【多多照料……】 

  流真主口中嘟噥著,重提精神后策馬前行。 

  流真一行進入小村莊,已是夕陽落於他們身後,與山尖成一平行線的時刻。繞行如此大段路,才行至此地,青丘城應在眼前。 

  就房玄明所言,在到達青丘城城之前,得要盡量避人耳目。但四人所乘的馬匹,已精疲力竭,非讓它休息不可。可能的話,再多買一匹馬,是最好不過的了。 

  兩人就在村莊入口處下馬。一邊安頓馬匹,一邊走進村莊,房玄明心中總有不祥之感。按照常理,現在是黃昏居家準備晚餐的時候,為何不見村人們炊煙裊裊;此亦是戶戶點燈的時分,為何每幢屋子的窗口都是暗的呢? 

  【有沒有買馬的錢呢?】 

  房玄明被白陽問及這實際問題時,就交給她一個羊皮袋。打開袋口的白陽眼睛為之一亮。 

  【這些錢大概可買一百匹馬。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金貝?】 

  【什麼為什麼?這些錢原本就是我的。】 

  房玄明面露僵硬表情。 

  【嗯,你呀,原來是個不務正業的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像個老實人。】 

  【為什麼這麼認為?】 

  【金貝這種東西,老實人是不會亂進亂出的。如果一般人持有金貝,連官府都會加以嚴刑拷問,你是從哪裡偷來的?】 

  房玄明並未答話,他並不想表示自己的諸侯身份。 

  突然,白陽抓住一邊流真的手臂。 

  流真順著她楞住的眼光看去,一家門口躺著一名男子,從流血跡象看來,可以證明這名男子已氣絕多時。 

  死者胸前的羊皮袋口,溢出些銅貝銅貝,在夕陽之下,閃閃發光。白陽德皺緊眉頭,往後倒退幾步。房玄明立即想起白民國原本是山林匪盜,於是轉頭問道: 

  【怎麼了,不去拿那些錢嗎?】 

  白陽【很認真地】瞪著流真,怒形於色。她的表情,使流真一瞬間為之驚訝地發現了她充滿了活力之美。 

  【白民國決不會向死人或病人掠奪的,別把人看扁了!】 

  【抱歉!】 

  流真想到她和華彥泉的哲學是相反的,一邊向她道歉,一邊心中又覺得奇怪,這件慘案是誰下的手? 

  很快地,房玄明發現村中各處都是屍體,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不論男女老少,死者的致命傷多半都位於下半身。而另一方面,和最初發現的死者一模一樣,並未見死者的錢財被奪,可見並非搶劫殺人。 

  死者人數超過五十人,可以判定兇手欲滅絕全村。死亡情況如出一轍,所有人都在屋外被殺,大概是聽到被殺者的哀叫,跑出屋外探查究竟時,反成為另一名犧牲者。 

  【看來像要趕盡殺絕似的!】 

  【一定是傳聞的白虎軍這等蠻人乾的。那些蠻族!終於殺到這裡來了。】 

  對於白陽怨恨不平之聲,房玄明並未作答。只望著夜幕逐漸低垂的這片大地。同時,房玄明注意到死者身旁必定有堆小土堆。 

  【我們該怎麼辦?】 

  流真經少女一問,答道。 

  【聽說一到晚上,這裡經常有食屍鬼出沒。不論傳聞是真是假,天黑后還是不要妄動的好,找個人家借住一晚吧!】 

  【好呀!不過,我可是守身如玉的白民國的女人。一定要分房而睡。】 

  【……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消息。】 

  流真喜不禁。 

  於是四人決定找個沒有屍體的人家,借宿一晚。很難得地白陽說要準備晚餐,房玄明就逕自找尋馬匹去了。也許是村中共有小馬房,一間馬房,四匹馬狀似可憐地依偎一起。 

  在井邊打水的流真,看見牽著馬匹回來的房玄明向他招手。正想走近井邊時,突然間,馬匹像受到驚嚇似地嘶叫,停步不前。房玄明立即提高警覺,飛快地跳開。他看見,從民房中出來的蘇銘和白陽也看見,地底下突然冒出一隻手,試圖抓住房玄明的腳。結果抓空,手掌亦自在一開一閉。 

  【那,那是什麼?地下長出手來?】 

  白陽心生恐懼,不敢相信此種離奇的情景,就在眼前發生。 

  【是地行術……】 

  所有死者之謎,至此終於真相大白。 

  房玄明本身不會魔道之術,但卻有相關的知識。那是自由往來於地底下,再從地下伸出刀或槍,一擊殺害地面上的目標。但是,為何魔道士來此地殺害村人?這實在令人納悶。 

  昏暗中,那手迅速地又遁回地下。之後,留下小小的土堆。房玄明定睛一望,豎起自己的腳尖。等到腳板下似乎有感覺,便急速地一躍而上。地下冒起的刀尖,恰好掠過房玄明的鞋底。倘若站在那兒不動,恐怕大腿處必挨了一刀。瞬間著地的房玄明,以半跳舞般的腳步,躲過白刃。隨即,白刃不聲不響地沉入土中,之後,又是留下小土堆。 

  這如同被惡夢抓住心臟般的感覺。他立即抽出自己的劍,嚴陣以待,並克制住那一股想以手上的劍,刺探地下的衝動。 

  站在牆邊不動的白陽喊著房玄明的名字。 

  收起劍,走近他身旁的流真,發現近門口屋檐下,有罐大桶的棗油。 

  【怎麼辦,流真。】 

  問話的表情語氣,像個小孩。流真為了讓少女心安,扮了個笑臉。 

  【你會爬樹嗎?】 

  【那還不簡單,這種事情。】 

  【好,你就爬上那顆大棗子樹。】 

  【你沒有問題吧?】 

  【……嗯,還沒有從你手上接到青銅面具,換成銅貝之前,決不會有問題。快,快些!要經由石頭上去。】 

  經過流真一番催促,白陽立即往棗樹上爬,很輕鬆地就爬到粗樹榦上。 

  當她跨坐在樹榦上時,隱約可聽到地面和空氣之間,有陣聲波傳動著。戲謔嘲弄的聲音,打破了黃昏凝結的空氣。 

  【哦、哦,狡猾的傢伙,看你能支持到幾時……】 

  聽來就如響尾蛇吱吱的叫聲。 

  這聲音,令白陽毛骨悚然,卻給房玄明和蘇銘些許時間。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是會開口說話,見過世面的就不會害怕。最怕的是不聲不響地作怪。 

  蘇銘悄然地推倒靠近牆角的棗油桶,油灌滿地,並迅速滲透到地下。同時,一手抓起打火石。等到所有的油流滿地面,這位內心比外表看來更有膽識的男子,額上也冒出了汗水。 

  接著,他扯下袖子下的小塊布捲成圓條,沾上油,點上火,投向流滿油的地面。直徑約五公尺寬的地面,一時火焰熊熊,濃煙四起。 

  緊接的一幕,更是令樹上的白陽二人倒吸了一口氣。 

  地面的一角【碰】地一聲爆裂,一團火焰隨之竄起,大小約合一個人的身影。怪異慘叫聲由口中迸出。伴隨著哀叫聲,一邊還匍匐前進,兩手大張,心想一把抓住房玄明似地。 

  房玄明拔出長劍,對其肩部斬擊而下,隨即,那團火球一股腦兒的滾進昏暗中,一邊翻滾,一邊尚繼續延燒著。 

  【沒事了,下來吧!】 

  房玄明抬頭往樹上叫嚷。 

  潛藏在雁門那地下的灰衣老人所喚來,為製造血腥地獄的七位魔道士中的一人,即如此喪命。 

  從樹榦上輕鬆跳下的白陽,興奮地稱讚房玄明的智慧。 

  【房玄明,房玄明,你真是了不起。不但勇敢,腦筋又好。竟然把那個妖魔鬼怪解決掉了。】 

  【大家都這麼說。】 

  這種若無其事的回答,已經是房玄明自我吹噓的極限了。 

  緊接著白陽以纖細手指撐住輪廓鮮明的下巴若有所思。 

  【房玄明,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問這幹嘛?】 

  【咦,超過二十五了嗎?真是太可惜了。】 

  【……抱歉,不符合你的期望。】 

  【嗯,也好。】 

  白陽目光投向正在運用冷氣滅火的流真。 

  流真一反其勇武的形象心中略生畏懼。似乎覺得什麼不妙的氣氛,默默無語。而少女這方,卻自言自語似地接著說道: 

  【流真你多大了?】 

  【從剛才到現在,你都在嘀咕些什麼?】 

  少女深情款款地望著流真。 

  【真遲鈍呀!你還不懂嗎?真的嗎?】 

  【……】 

  流真搖了搖頭,這一天,到這一瞬間為止,自己到底做錯了多少選擇,他也不再多想了。 

  房玄明則是躲在一旁瞅著少男少女笑而不語。 

  【先去燒飯。阿真,既有麥酒,我還會做豆煙、熱甜點呢!如果合你口味就好,要不然就再重做……】 

  看著喜形於色,邊跳邊跑進屋內少女的背影,流真呆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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