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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嗎(12.8二更)

  他說他想吃他做的麵。


  沈清竹知道,皇帝已經認出她來了,因為他叫的不是“芸兒”。


  可他的第一句不是質問,而是他餓了。


  “好,您等著,我去做。”


  沈清竹應下,沒有多說別的,去給皇帝做麵條。


  皇帝坐在炕上,看著沈清竹的離開方向。


  他究竟為什麽會認錯了呢,這個女子和芸兒一點都不像。


  她不如芸兒生的美,琴棋書畫皆不精通,行走坐臥也不夠規矩,可以說她和芸兒,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但是天地在某一處是相通的。


  這個女子,太像芸兒出嫁那日,大紅嫁衣鳳冠霞帔,她脊背挺直,作為寧國的和親公主,足夠的傲氣,足夠的氣勢。


  那一天的芸兒是最美的一天,也是她“折斷”的一天。


  那一天的芸兒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以至於他神誌不清時下意識的抓住這個救贖。


  他的芸兒已經死了,屍骨無存。


  芸兒沒了,世上再沒有第二個芸兒了。


  是他的錯。


  皇帝捂著心口,那裏還在疼。


  慧芸的母妃在臨死前質問他會不會疼,他什麽都沒說,隻給她升了位分,風光下葬。


  他其實是疼的,隻是他是皇帝,他不能疼,更不能哭。


  因為皇帝是至高無上的,是不能有感情的。


  做皇子,要謹小慎微,做皇帝,要斷絕情愛。


  這就是皇族,他做皇帝幾十年,都不如在這個村子裏一個月自在。


  皇帝坐在炕上想了很多,直到聞到香味才回神。


  沈清竹端了兩碗麵進來,一碗清淡,一碗看上去就很刺激。


  兩碗麵的量都不多。


  “您睡了三天,先吃點清淡的暖暖胃,然後再嚐嚐我特質的。”沈清竹把碗筷擺好,“料很足,很刺激,可能會把您刺激哭了。”


  皇帝拿筷子的手一頓,心口酸澀,卻泛著暖意。


  “是嗎,那朕要是被刺激哭了,就算你廚藝高。”


  麵條泛著熱氣,那碗清淡的麵條和月夜下的極其相似,很暖和,很舒服。


  皇帝吃過膳房的無數珍饈美味,卻遠遠不及這一碗寡淡的麵條。


  不是令人驚豔的美味,卻讓人難以忘懷。


  這碗麵吃完,因為量不多,皇帝隻覺得胃裏有東西不那麽餓了。


  第二碗麵條,看上去辛辣刺激,吃到嘴裏卻隻是微辣微酸。


  並不刺激,卻讓人忍不住落淚。


  皇帝知道,他不是為了這一碗麵哭的,而是終於有一個人不是單純的把他當成一個皇帝。


  終於有一個人告訴他,他可以疼,他可以哭,如果不好意思,就說是被麵條刺激哭的吧。


  他可以心疼女兒,可以為了女兒的死哭泣,可以不必像在金鑾殿上那般斷絕情愛。


  年輕的帝王會在意身份地位,會不容許別人在自己麵前放肆。


  年老的帝王會十分多疑,好像誰都會來搶奪他的皇位。


  而這個其實並不算多麽年老,但已經沒幾年時間的帝王,在經曆了這一切以後,極其渴望這一碗麵條。


  兩碗麵被皇帝吃得幹淨,他抹掉眼淚,仿佛真的是被刺激哭的一般。


  “看來是你廚藝高超。”


  “您喜歡就好。”


  沈清竹把碗摞起來,皇帝看到她已經沒有痕跡的手腕,這才想起來睡著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傷都養好了嗎?”


  “都好了,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她受得傷不重,有盧致風的藥自然已經好全了。


  知道她好了,皇帝也就放心了,不過一想起當時的樣子,他就想殺了那幾個人。


  這丫頭的確不是他的芸兒,但這麽長時間他已經習慣她當成女兒,怎麽能允許別人欺辱她。


  他已經記住了那幾個人的樣子等回去了,一定要派人過來狠狠的治罪。


  不過……


  “這裏是什麽位置?”


  “梧州安城泗水村。”


  已經到了梧州,再走一段路就是流放之地了。


  難怪見到了他。


  皇帝想說什麽,但看向沈清竹,他又把話咽下了。


  沈清竹的脊背太直,他想說讓她彎一彎。


  太直容易折。


  他為皇幾十年,第一次不知道要怎樣對這個當了他一個月女兒的人說話。


  準確說是要用什麽態度說話。


  她知道他是皇帝,她也知道他恢複記憶了。


  他無法開口,沈清竹端著碗站起來。


  “先生說您身子還虛,平時還是要多休息,現在時間不早了,一會就要準備晚飯了。”


  沈她拿著碗筷往外走,皇帝這個樣子根本不適合談判,需要等他冷靜下來。


  “丫頭!”


  皇帝突然叫住沈清竹,但叫完了又不知道怎麽說。


  “老爺子。”沈清竹沒有讓場麵尷尬下去,她很平靜的問皇帝:“晚飯想吃什麽?”


  她一句話,似乎把身份定下了,不是父女,卻也不是君臣——至少在一切挑明之前不是。


  皇帝忽然覺得輕快了些。


  “什麽都好,你看著做。”


  得到答案,沈清竹就去準備晚飯了。


  皇帝回到炕上,找出木釵,然後繼續刻著。


  木釵其實已經做好了,隻剩下打磨和塗漆——在那之前,他原本是想刻上名字的。


  “芸”字已經刻了一半,又被他小心翼翼的削去。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他並不知道那丫頭的名字。


  仔細回憶,那天出事似乎有人喊她宋蓮花,可是家裏人似乎並不這麽叫她。


  皇帝放下刻刀,忽然想起沈清竹最愛繡的竹子,她似乎很喜歡,雖然她繡得並不好。


  再次拿起刻刀,皇帝開始完成木釵的最後一步。


  ……


  木釵的打磨塗漆晾幹,前前後後花了三天時間,過程中皇帝還從綿億那裏糊弄來一個合適的盒子。


  他終於在第四天,把木釵交給沈清竹。


  沈清竹最初還沒反應過來,她給江恒畫了不少圖紙,他有時間就做,所以沒人告訴她的話,她並不能知道有人拿走了圖紙。


  而江恒答應幫皇帝製造驚喜,最開始他刻意隱瞞,到最近就成了自然,一時間忘記了。


  所以當沈清竹看到盒子裏的木釵的時候,她是真的驚訝了。


  木釵的還原度不夠,皇帝的技術遠比不上江恒,和她已經有了的相比,這個醜爆了。


  可是這是皇帝做的,是皇帝在清醒以後依舊選擇完成的。


  木材的頂部,花朵背後刻了一個字,雖然不好看,但想要看清不難。


  那是一個“竹”字。


  “我看你總是喜歡繡竹子,就猜你可能喜竹。”


  皇帝解釋給沈清竹聽,然後他不可免俗的問了她一個問題:

  “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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