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1.25二更)
與一般大臣規格不同的帳子裏,男人摩挲這手裏的小茶壺,然後看向腳邊跪著的人。
“找到了?”
“殿下英明,仵作找到了那個印記,如今已經呈到皇上那裏去了。”他先誇讚並稟報,然後再轉折,“可是那印記正好被沈將軍射中,如今已經殘缺不全了。”
他擔心殘缺的印記會妨礙計劃的進行。
“無妨,就算殘的隻剩下一般,他也能認出來,畢竟那個印記可是……”
男人說到一半便停住,他低低的笑著,平素一貫沒什麽太大表情的臉有些猙獰,仔細看還能發現有些哀傷。
“他若是認不出來,那皇家的親情還真是可笑至極,也隻有我那傻哥哥,還能舍命去救。”
男人止住了笑,擺手讓身邊人都退出去,然後笑得有些瘋。
“皇家還能出這樣的傻子,傻子好啊,把那個位置留給傻子。”
……
皇帝看著紙上殘缺的圖案,越發覺得眼熟,他按著頭去想,卻發現記憶已經模糊了。
曹公公見他這個樣子,便給他換了新茶端過去,然後看到了那張畫紙。
“這……”
“怎麽了?”
皇帝看向曹公公,見他盯著畫若有所思。
“回皇上,奴才瞧著這畫有些眼熟,可年齡大了,有些記不清了。”
皇帝皺眉,雖然曹有德一直伺候他,但朝政大事他是看不到的,連他都能有印象的畫,那足以說明這圖案並非朝中人。
曹有德是內侍,雖然有時候也去宣旨,但能讓他去的都是地位極高的人,而那些人基本和皇家是有關係的。
皇帝凝神沉思,然後便聽到身邊人的聲音。
“奴才想起來了,這不是您教給太子殿下的畫嗎。”
皇帝的表情有些凝固,曹有德這麽一說,他也想起來。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很滿意皇後這個妻子的,美麗懂事,溫婉大方,算得上京城貴婦裏的典範。
太子的誕生並不容易,皇後前麵懷過三次,兩次沒保住,一次是個公主,也就是他的嫡長公主。
因為困難,所以太子出生的時候皇帝記得他是很高興的,那時候他想把最好的給這個孩子,讓他成為一個溫潤如玉的正人君子。
太子小時候頗為聽話,讀書寫字也很用功,每每他回府,都能看到這孩子的笑臉。
這副畫,的確是他教給太子的,而它的雛形是皇後給他繡的香囊。
皇帝輕輕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起那時候他抱著尚且年幼的太子,教他如何畫出這個圖案,而之後太子也用他稚嫩的手一筆一筆的學著。
那時的場景似乎還很清晰,又似乎已經模糊不堪了。
他也曾經有過毫無隔閡的父子之情,他也曾經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
是否曾經,他的父皇也是如此,隻是這份感情在那個位置的引誘下,破碎不堪。
所以昨晚寧承文舍命救他他才會那麽震撼,因為這種在旁人家稀鬆平常的父子情義,在皇家幾乎找不到。
“來人。”皇帝睜開雙眼,他似乎又蒼老了許多,“傳太子。”
曹公公看著他將那副畫補全,然後在心裏歎了口氣。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自從病好以後,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唉。
他又在心裏歎了口氣,然後侍立在一旁。
不多時,太子便到了。
“兒臣見過父皇。”
皇帝看著眼前的長子,然後把畫往身邊一挪,曹公公便立刻過來將畫拿給太子。
“你瞧瞧這幅畫。”
太子接過畫紙,然後愣了一下。
他看著畫紙,看著這陌生的圖案,隱約覺得眼熟。
“太子可還記得這畫。”
“兒臣自然是記得,這畫可是兒臣的寶貝。”
太子看著皇帝並不算生氣的表情,以他的經驗判斷,這幅畫應該和他的過去有關係。
可他根本不記得了,他活了三十多年,哪裏記得住這點事情。
但是這話他不能說,他用套話來應對皇帝,然後等稍後再去問問皇後便知道了。
皇帝看著這個麵帶溫和笑意,一口一個寶貝的兒子,又想起南蜀梓的事情。
他忽然覺得悲哀。
悲哀到他甚至想不起來應該詳細的問一下太子是否記得這究竟是什麽畫。
皇帝重重的拍了桌子一下,然後指著太子,隻是他張了張嘴,隻發出一陣急促的咳嗽。
曹有德立刻過來給他拍背,好一會皇帝才緩過來。
“傳朕口諭,太子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妄圖弑君弑父,嫁禍手足,害楚王命懸一線。”皇帝咳得嗓子有些啞,這種聲音襯托著他的蒼老,“現將太子收押,聽候發落!”
太子有一瞬間是傻了的,他的確聽說仵作找到了什麽被送到皇帝那裏去,他以為那是他準備好的“證據”,卻不想等待他的是這樣的結局。
他究竟是如何被發現的?
和那副畫有關係嗎?
太子看著那副畫,想說他其實並不認識,但是當他抬頭看向皇帝的時候,忽然莫名的膽怯。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他真的說出這樣的話,可能會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
太子就這麽被押了下去,皇帝突然像沒了力氣一般癱在凳子上,嚇得曹公公差點叫太醫。
“傳沈修遠夫婦。”
皇帝的傳召很快便到了沈清竹這邊,這時候太子被收押的消息剛剛開始往外傳,他們還不知道。
他們隻是有些意外皇帝竟然在這個時候傳他們一起去。
不過不管多意外,沈清竹和江恒還是立刻換了身衣服,然後前去皇帝那裏。
而在路上,他們才知道太子被收押的消息。
在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間,沈清竹發現他老了很多——和昨晚他去蹭飯想比。
這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是因為太子嗎?
“修遠在門口等著吧,清竹過來。”
皇帝這樣吩咐,江恒就和曹公公一起站在門口,然後沈清竹自己一個人去皇帝身邊。
“皇上叫我來,可是又想吃我做的麵了?”
“在你眼裏朕就這麽饞嗎?”皇帝笑得有些僵硬,他看著已經被撿起來的畫,“這幅畫是朕教給太子的,他說是寶貝。”
沈清竹認出這是那個圖案補全了的樣子,也確定了這是第二種假設。
“朕教給他的畫,他用來做這樣的事情。”
皇帝扯了扯嘴角,在他的潛意識裏,與其接受太子也不記得這幅畫,他更願意相信太子真的把它當成寶貝然後以此來弑父。
反正他也下過毒了。
怎麽都是疼,自然是要選一個最輕的。
沈清竹忽然明白他為什麽叫自己來了,哪怕她隻是一個連模樣都不像的“冒牌貨”,但也好過什麽都沒有。
她微笑著看向皇帝。
“哪怕就這麽一刻,您可以把我當成公主。”
皇帝愣住,他看著沈清竹挺直的背。
她正好穿了一件紅色係的衣服。
他聽見她的聲音。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