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我是誰(12.2一更)
沈清竹做了一個夢,那是她記憶裏的一個片段,一段她親身經曆的往事。
關於腎移植的手術,沈清竹不是醫學生,並不能很清楚的說出其中的一二三四五點。
她不知道別人在摘除腎髒的時候是否有感覺,到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她已經記不清手術的細節,甚至連麻醉程度都忘記了。
但有一種感覺她偶爾想起還有些毛骨悚然。
那就是血肉剝離,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從體內拿走的感覺。
然而沈清竹不知道這是在手術中感受到的,還是僅僅是午夜夢魘。
把腎髒給沈珊珊的時間,沈清竹已經是獨身一人了,在配型結果出來以後,她去請了護工。
最好最專業的護工,她請了五個,仿佛這樣就能在陪護上壓過沈珊珊。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的是幼稚到可笑,她就是請一百個,也敵不過一雙父母。
手術結束後,是恢複期,沈清竹第一次睜眼看到的是大夫,第二次是護工。
往後的無數次,隻有醫護人員和護工,他們說沈正南擔負了全部費用。
全部費用,沈正南不覺得可笑嗎?
沈清竹手裏握著方家的股份,自己的公司也開始盈利,她會缺一個腎移植手術的錢嗎?
在那並不長的恢複時間裏,沈清竹被護工照顧得不錯,她們技術專業,性格也好,偶爾還會坐下來陪她說說話。
但更多的時候,沈清竹或是一言不發的看著窗外,又說是遠程處理工作。
她才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便已經失去了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
沈清竹記得,她在術後的第十天開始低燒,兩天後轉成高燒。那時候據說有點危險,有人去通知了沈正南,不管她是誰,她給了沈珊珊一顆腎,沈正南都應該來看一看。
那一天外麵下著小雨,雨水的味道透過窗戶彌漫進病房,沈清竹等到了天黑,意料之內的沒有等到任何人。
她讓護工推她去沈珊珊的病房,在走廊裏,她透過玻璃看到裏麵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
沈珊珊的身體不好,她向沈正南撒嬌,後者甚至親手喂補湯給她。
沈清竹在走廊坐了半個小時,然後讓護工把她送回病房。
當天晚上,沈清竹高燒超過四十度,卻硬生生咬牙讓自己不去想任何不該奢望的事情。
這是她的命,生下來就定下的。
沈清竹告訴自己,不許悲傷,不許痛苦。
不許奢望。
她隻能靠自己,這世上隻有自己。
沈清竹偏頭,感受到有些涼意撫在額頭,給高熱帶來絲絲的舒適。
她不怎麽聽得清周圍的聲音,隻是下意識貪戀那抹涼意。
“越來越燙了,你行不行啊,芸兒剛睡下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嚴重。”
皇帝用手試著沈清竹的體溫,非常懷疑盧致風的醫術。
盧致風剛號過脈,目前的情況他還不會太擔心。
“我不行?有本事你來啊!”盧致風絲毫不給皇帝麵子,“她身底子不好,本來體內就有寒氣,這回還受涼,當然病得不輕。”
“那你說怎麽辦,再燒下去可還得了?”
“一會讓她醒醒,吃點東西,然後再喝一副藥,應該就能好上大半了。”盧致風心裏有數,現在比較沒數的是另一個問題,“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都不會做飯,一會讓玉書去買點吧。”
他們也不是一點都不會做,姑且能弄出吃的,毒不死人罷了。
那東西他們都要生咽,就別摧殘病人了。
“買回來估計就涼了。”皇帝起身給沈清竹換了個帕子,突然間想起一段回憶,“買什麽買,我做!”
盧致風眼中滿是懷疑,九五之尊去做飯?
別說是皇帝了,就是個皇子估計都沒進過廚房,不然剛開始江恒的飯菜為什麽那麽一言難盡,要知道他以前隻是個將軍啊。
然而不管盧致風多麽懷疑,皇帝都一門心思要去做飯。
盧致風沒辦法,讓玉書悄悄去鎮子上買點清淡的粥菜,涼了再熱就是了。
玉書去買飯,臨走前囑咐綿億乖乖習字。綿億給自己加了任務,寫字寫得極其認真,仿佛他寫好沈清竹就能痊愈似的。
買飯的買飯,寫字的寫字,盧致風回去查看沈清竹的情況,除了睡得不安穩,其他的都還行。
他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水,皇帝就進來了。
“過來幫我生火!”
盧致風真想問問他,你不會生火會做飯?
皇帝還真這樣,畢竟他隻有過一次經曆,還是廚娘全程指導。
連火都是廚娘生好的,他隻是按照步驟完成罷了。
皇帝也不會做什麽複雜的東西,隻是熬了一鍋粥,味道不說,好歹是熟了也沒糊——至於為什麽沒糊,盧致風已經心累到不想說話了。
為什麽這個人能認為這鍋粥可以一直熬下去,準備變成鍋巴嗎?
還說什麽煲湯一煲就多久,這能一樣嗎?
一鍋粥就加那麽一點水,是準備蒸米飯嗎?
……
總之就是心累,不過好歹是做好了。
如果實在不行,等等玉書也行。
盧致風留在外麵熬藥,皇帝端著粥回了屋子裏。
沈清竹還睡著,仿佛夢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看著她的樣子,皇帝心疼得夠嗆,不過還是把人叫醒吃飯。
沈清竹迷迷糊糊的睜眼,她的思維還有些陷在住院那場回憶之中,許久才反應過來眼前人是誰。
“芸兒乖,起來吃點東西。”皇帝把沈清竹扶起來,然後端著粥,“別人做的你都不吃,非要我給你做。”
沈清竹有些懵,高燒拖累到大腦,遲鈍了幾秒她才明白。
估計這是皇帝與慧芸公主的某段回憶,高高在上的帝王親手為公主煮粥。
他是皇帝,本不必如此。
“那個庸醫說你吃點東西以後再喝一副藥就能好,到時候要是還難受,朕就治他的罪。”皇帝輕聲安慰著沈清竹,“別怕,到時候爹帶你去看別的大夫,肯定能好的。”
明明隻是個著涼發熱,到皇帝嘴裏就變成了疑難重症。
原是有些誇張好笑,沈清竹卻沒有笑的想法。她自認為多數情況下她不是個矯情的人,哪怕是生病也沒必要借此撒嬌耍脾氣。
但是此時此刻,或許真的是因為生病,沈清竹問了一個她自己都認為愚蠢的問題。
“爹,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