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

  這一夜說不上睡得好不好,隻是早上醒的時候,彼此都有些恍惚。


  然後歸於平靜。


  早上一起做了早飯,一家三口吃過以後,江恒在院子裏劈柴,沈清竹便把髒衣服洗了。


  他們院子裏有水井,她不願意去河邊與一群村婦大眼瞪小眼,所以麻煩江恒打水上來。


  爹娘都有活幹,沒人教綿億認字,他索性跑出去玩兒。


  雖然昨晚做了噩夢,但小孩子忘性大,現在已經全然不記得那種恐懼,撒丫子去玩兒了。


  鄉下的孩子就是這麽長大的,江恒會要求綿億的行為舉止,卻並不會壓抑他的天性。


  況且他小時候也是摔打著長大的。


  綿億在外麵玩兒,一般不會跑很遠,他幾乎沒有玩伴,所以基本都是自己找樂子。


  沈清竹覺得江恒不是心甘情願待在這裏的,他一副認命的樣子,卻始終與村民們隔著山海。


  這一點上,她們是一樣的,本就是人上人,自然無法融入。


  這邊沈清竹洗好了衣服,江恒也把柴火擺放好,綿億也倒騰著小短腿跑回來。


  江恒敏銳的聞到了血腥味,嚇了一跳,趕緊過來檢查綿億是不是受傷了。


  隻是還沒上手,綿億便把兩隻手托著的東西給爹娘看。


  “爹,娘親,小狗狗。”


  沈清竹這才發現異樣,看過去,心裏咯噔一下。


  那是一隻連奶狗都算不上小狗,身上還帶著血跡和粘稠的液體。


  是隻剛出生的小狗。


  “綿億,哪兒來的?”沈清竹趕緊找了幹淨的布出來,輕輕的把小狗包住,“有沒有被咬?”


  這樣的狗,要麽是被人扔在路邊的,要麽是綿億直接從母狗身邊抱走了。


  但是母狗護崽,小崽子連主人都碰不得,綿億要是直接抱走,不被咬死都是好的。


  “就在山底下,我沒被咬,但是那裏還有大狗狗。”綿億不懂這些,他隻是喜歡小動物,“娘親,大狗不動了。”


  這是母狗在身邊了,可按照綿億的說法,可能母狗已經沒有力氣護崽子。


  其實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人比草賤,更別說一條狗了。沈清竹自認自己不是個好人,眼不見便生不出心疼。


  況且一個事實是,他們救不了,不管是虛弱的母狗,還是這剛出生的小崽子。


  她不是獸醫,勉強知道的那點生活常識,還有多半在這裏用不上。


  她救不了,江恒也是,可綿億不懂這些,他想讓娘親跟他去看看。


  綿億身上沾了血跡和小狗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液體,沈清竹歎了口氣,將小狗小心的放在屋裏,陪他往外走。


  江恒也跟著去了。


  那是山腳下一個隱蔽的地方,平時少有人來,也不知道綿億怎麽跑這裏來的。


  “娘親,大狗狗。”


  沈清竹看過去,是一隻土狗,肚子還大著,後背上全是血。


  母狗躺在地上,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到她身子的起伏。


  怪不得沒有咬人,她的力氣隻夠她生出一隻小崽子,這樣下去,她是活不了的,肚子裏剩下的小崽子也得跟著死。


  “娘親,大狗狗是不是要死了。”


  綿億才五歲,本不該知道生死,可他養過小兔子,是江恒從山上捉來的兔崽子。


  小兔子最後還是死了,綿億不知道兔子是被宋蓮花弄死的。


  宋蓮花不會委婉的騙孩子,江恒更是直男,還細細的跟綿億講了什麽叫死亡。


  沈清竹是不知道這件事,她要是知道了,就得好好問問江恒是怎麽想的,跟一個這麽大點的孩子直接說什麽叫死亡。


  “綿億,我們救不了她,人是有很多無奈的。”


  沈清竹向看過來的江恒搖搖頭,蹲下來安慰綿億。


  江恒是覺得她懂得稀奇古怪的知識,所以連獸醫的本事都有嗎?

  可惜了,她對醫學一竅不通,也就知道點被挖了腎以後的事。


  對了,還有子宮。


  她救不了大狗狗,綿億小臉上的失落肉眼可見。


  “娘親,我可以養小狗狗嗎?”


  他說的是他抱回去那隻。


  沈清竹想說他們養不活,可是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邊的矮山坡上嘰裏咕嚕的有聲音。


  一家三口望過去,一個“球”自矮山坡上滾下來,後麵還跑這個半大的孩子。


  咕嚕。


  “球”滾到他們腳邊停下,然後伸展開。


  “師叔!”


  那半大孩子背著小背簍一邊喊一邊跑,然後在臨近的時候……


  咕嚕。


  第二個“球”伸展在“大球”旁邊。


  饒是沈清竹和江恒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還被這景象嚇了一跳,更別說綿億小團子了。


  眼淚都被“嚇”沒了。


  “師叔。”那半大的孩子最先從地上爬起來,感覺去扶另一個人,“師叔您怎麽樣?”


  是師叔與師侄。


  沈清竹看了眼因為跌下來而被壓扁的背簍,那裏麵大抵是藥材,畢竟應該不會有人專門在山上采野草。


  況且裏麵隱隱約約還有個藥箱。


  不過……師叔帶著師侄來采藥,未免有些……


  沈清竹不再琢磨,這是人家的私事,小師侄的師父都沒意見,她操什麽心。


  那邊,最先摔下來的那位已經被扶起來,看著是個五十幾歲的老人。


  在現代五十幾歲不算老,但在這裏,已經不小了。


  “這什麽破地方,三步一個坑,五步一個坎的,坑人。”


  老者抱怨著,卻不似真的嫌棄這山,倒有一種小孩子耍脾氣的感覺。


  “師叔,哪裏的山都這樣,您也不是隻在這裏滾……摔下來過。”


  “說的好像你是走下來的。”


  師叔侄倆人鬥嘴,愣是把氣氛給破壞了,綿億扁扁嘴,蹲在地上看大狗狗,然後轉頭看沈清竹和江恒。


  “爹,娘。”


  他這麽一喊,老者看了過來。


  “喲,小娃娃真好看,過來讓爺爺捏一個。”


  江恒上前一步,把沈清竹和綿億擋在後麵。


  剛才看覺得這就是普通的醫者來采藥,現在怎麽看怎麽像猥瑣變態。


  不然你非要捏人家兒子幹什麽,還是第一次見麵連名字都不知道。


  沈清竹瞟了瞟自己的手指,想起第一次見到綿億的時候。


  我是他娘,不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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