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黃雀
李曉寧的有口難辯給了楊春和長期羈押他的理由，雖然雙規文件還是沒有正式下達，但是暫時性的強製隔離，這個權力楊春和還是有的。雖然理論上，這種隔離不能無限期的進行下去，但是多上幾個小時或是多上幾天，你還能真去跟他打官司不成？
楊春和從事紀檢工作多年，知道怎麽能夠讓腐敗嫌疑人張口，那就是擊垮對方的心理防線，人的心理隻要一崩潰，就會什麽都往外說，不管是不是紀委已經掌握了的。
當然，作為嚴守黨性的紀檢幹部，楊春和是不會用刑訊逼供這種低級手段的。他所做的就是把李曉寧徹底晾起來，除了一天三頓飯，其他時候李曉寧根本就見不到一個人，他可以在樓道裏自由活動，可以看電視、看雜誌，就是不能出去，也沒有人可以聊聊天。
你還別說，這招還真是比較厲害。一天過後，李曉寧就開始心煩意亂起來，無論是電視還是雜誌，他什麽也看不進去，真有點兒度日如年的感覺。
李曉寧不怕別人誣賴，也不怕嚴刑逼供，但是他對這種無能為力的局麵感到有點兒恐懼。他非常清楚，楊春和他們肯定在外麵對他進行著調查，甚至可能都已經去他老家進行搜查了。他沒有貪汙、沒有受賄，甚至連熟人送禮都沒收過幾件，所以在這方麵他絲毫不擔心。但是楊春和他們現在認定的是他造成了國有資產流失，就這一條，如果人證物證搜集齊了，一樣是夠判上幾年的。
李曉寧不禁仰天長歎。世上的屈死鬼曆來就不是一個兩個，存在的事實並不等於人們認可的事實，存在的事實更不等於法律事實。
李曉寧猜的一點兒也不錯。楊春和確實正在外麵拚命搜集李曉寧在水泥廠改製中的違規違紀的證據。楊春和這麽做，倒也不是為了要整李曉寧，而是他也認為，二個億的工廠最後隻賣了二千萬，這裏麵一定有貪腐行為存在。
但是令楊春和吃驚的是，無論他怎麽查，就是查不出來李曉寧貪腐的實際證據。但是楊春和並不信邪，他不認為李曉寧是真的清白的，而是認為李曉寧貪腐的手段非常的高明而已。
一直查到第五天，終於取得了一點兒進展。李曉寧去過龍凱達的會所好幾次，而且確實收了龍凱達的東西——兩斤雀舌茶。
雖然兩斤茶葉並不夠分量，但是楊春和卻認為這是一個突破口，這說明李曉寧並不是一點兒問題沒有，他既然能收龍凱達兩斤茶葉，自然就能收其他的東西，說不定茶葉盒裏麵直接放的是金條都有可能，至於會所裏麵發生的事情就更加不透明了，說不定還有性賄賂存在。
當楊春和把這些證據擺在李曉寧的麵前時，李曉寧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竹筒倒豆子，交代的一清二楚，但是交代的結果卻再次令楊春和大失所望。
李曉寧一點兒也沒隱瞞，他確實去過龍凱達的會所，確實享受了異性按摩，但是絕對沒有發生性行為，這一點兒可以找龍凱達和當時為他按摩的姑娘對質。
楊春和冷笑著說道：“李曉寧，你的這種解釋你自己相信嗎？至於什麽對質，難道你們就不會事先串供？”
李曉寧雙手一攤說道：“我是被你們突然隔離起來的，就是想串供也不可能啊！對了，你要證據是吧？我就給你證據，龍凱達當時確實有性賄賂我的打算，但是我拒絕了。不過他好像說過，那個姑娘還是個處女，我選擇相信他，你們可以去查驗。”
這話都說出來了，估計在這一點上是釘不死李曉寧了，楊春和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幹巴巴地說道：“這事兒我們會去求證的。你放心，我們不會放過任何貪腐分子，但是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你現在解釋解釋這茶葉是怎麽一回事？”
“茶葉我確實收了！”李曉寧很坦然地說道，“龍凱達就是一個民營企業家，他已經習慣了在業務往來上的送禮，如果連他的茶葉都不收，他不會放心地收購水泥廠的。”
“這麽說，對於收受賄賂一事你是承認的了？”楊春和問道。
“茶葉我是收了，但是不是收受賄賂。”李曉寧毫不驚慌地說道，“因為茶葉收了之後，我直接交到了紀委去了，連包裝都沒有打開。我是直接交給縣紀委書記馬斌同誌的，你可以跟他求證。對了，龍凱達送給我的雀舌茶包裝上麵帶著防偽封條，可以證明我確實沒有打開過。”
楊春和一口氣憋在胸中差點兒沒喘過氣來，好嘛，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兒證據，結果屁都不是，不但證明不了李曉寧有問題，反而成了李曉寧用來證明自己清廉的證據。
無奈之下，楊春和隻好悻悻地離開……
“楊書記，現在怎麽辦？再這樣下去，就不得不放人了。已經扣留了五天了，再拖下去，怕是不好收場了。”手下的人小心地問道。
楊春和停住了腳步，眉頭緊鎖，思索了一會兒，突然用力一揮手說道：“從龍凱達身上著手，先把他們的賬戶封了，凍結他們的財產，我就不信李曉寧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李曉寧是否有違規違紀的事兒了，而是關乎到他楊春和的判斷和臉麵的問題了。大費周章之下，如果最後證明李曉寧是清白的，他楊春和就會顏麵盡失，威信盡喪，仕途也會受到影響。所以，現在不管李曉寧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最後的結果都必須是不清白的。這樣他才能繼續維護自己“江南省最牛紀委書記”的名號。
別看凱達集團是新邳縣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就是放到整個平川市也能數得著，但是終歸隻是一家民營企業。而對於政府高官來說，名企就是豬，想殺就殺，不殺不代表不能殺，隻是因為你還不夠肥而已。
出麵的是新邳縣的檢察院和稅務局，動作很迅速，一天之內，連查封賬戶帶稅務稽查人員入駐凱達集團統統搞定。
龍凱達也非常的配合，事實上他不配合也不行。他雖然有關係，但是那些關係在楊春和麵前根本就不夠分量，所以他哪個關係也沒找，而是跑去釣魚去了。
龍凱達釣魚的地方是一條天然的河流，也是新邳縣縣城周圍少數幾條沒有被汙染的河流，這個季節也正好是釣魚的旺季，河邊隔上十幾米就有一個釣魚的。這些釣魚的人有老有少，看穿著也是又窮有富。
龍凱達下了車，拿著魚竿、魚食和網兜走下河岸，來到一個年輕人身邊，笑著問道：“怎麽樣？有魚上鉤嗎？”
那個年輕人頭也不抬地說道：“這河裏的魚都被釣聰明了，不好釣啊！”
龍凱達哈哈一笑說道：“小魚不好釣，大魚卻很傻。”
“怎麽，你的大魚咬鉤了？”年輕人抬起頭問道，赫然正是李曉寧的首席顧問——侯修才。
龍凱達邊朝魚鉤上掛餌邊說道：“跟李縣長之前料想的一樣，這幫家夥現在真的衝我下手了。今天已經把我公司的賬戶封了。”
侯修才點點頭說道：“賬戶封了好啊，封了你就沒錢可用了。就可以趁機撂挑子了。”
龍凱達甩鉤入水，頓了一下說道：“這麽做真的沒問題嗎？事情鬧大了，對李縣長也會有影響吧？”
侯修才冷笑一聲說道：“我現在就怕影響不夠大呢！如果不夠大，怎麽會引起省委書記的關注？如果不夠大，怎麽能讓連明一敗塗地？至於李縣長？你不用擔心，他還被隔離審查呢，火怎麽燒也燒不到他的身上去。”
龍凱達點點頭說道：“那就好。我的人今天下午就會行動起來，我也在這兒釣魚呢。什麽都不知道。”
“你慢慢釣吧。我要先走了。我發現釣魚這項運動真的不適合我。”侯修才邊收著魚竿，邊苦笑道，“釣了大半天了，連個魚苗都沒見到。”
就在侯修才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龍凱達突然又問道：“還有個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
“你問吧。問了自然就知道我會不會回答你了。”侯修才笑著說道。
“如果下午死了人怎麽辦？”龍凱達盯著侯修才的眼睛問道。
“這個問題不該你來操心！”侯修才移開目光說道，“因為我也不操心。走了！”說完，再次邁步朝岸上走去。
“這些事情李縣長都知道嗎？”龍凱達衝著侯修才的背影再次問道。
“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他都不知道！”侯修才停住腳步，回頭說道，“我勸你也一樣。該操心的操心，不該操心的別瞎操心。”
“李縣長是個好官！”龍凱達突然說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他是個好人，但是暫時還不是一個好官！”侯修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但是他會是一個好官的！”說完轉身離去，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