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八)

  堯月一驚,加快了步子,看清房內景象之時,也不由得訝異出聲。 

  「你的頭髮……」 

  鳴玉束髮盡數變成了雪白,三千青絲,一根根都已經染上了銀霜,白的透亮,垂在玄色衣裳上面,一黑一白,十分鮮明。 

  鳴玉不以為意地一笑,對自己的髮絲看也不看一眼,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們兩人的聲音都小一些,「桓郎,剛剛入睡。」 

  床上桓郎小小的一團,安安靜靜地窩著,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呼吸卻是變得悠長有力了,不再像是先前那般虛弱了。 

  鳴玉站起身,往外面走去,步履穩健,似乎頭髮顏色變化了對他來說,沒有任何變化。行走間,如雪的發,讓他的妖艷容顏增添了幾分別樣的魅惑。 

  第二日早晨,桓郎就醒了過來。 

  瞧見守在床邊的堯月,桓郎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浸潤,軟軟地喊了一聲,「娘親。」 

  堯月被桓郎這一聲極為輕的娘親喊得心頭髮顫。 

  堯月將他抱在懷裡,溫柔地摸了摸桓郎毛茸茸的頭。 

  桓郎在堯月的懷裡極為舒服地趴在,兩隻耳朵尖尖動了動,往四周看了一圈,似乎在尋找什麼。 

  「你歡姐姐等會就過來看你。」 

  堯月以為桓郎是想看到從小就十分疼他的言歡。 

  桓郎沒有吱聲,一場大病,顯見的是身體還未曾好全,不過才一會,又趴在堯月的懷裡,閉上眼神,睡著了。 

  桓郎一直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身體這才好些了。 

  他正是活潑的年紀,一開始能夠整天在堯月的懷裡,可是時間久了,就伸著脖子,眼巴巴地瞅著外面的景色,一臉的嚮往。 

  堯月搖頭,堅決不準,親自喂他喝下鳴玉送來的葯,看他一點不剩地喝光,這才會放心離去。 

  臨淵裡面墮仙火神的娘子痛了三天三夜,給火神添了一個小子,歡喜的火神擺了百桌的流水長席。 

  火神是桓郎的師傅,堯月親自去席上道賀。正坐在席上的時候,忽然間一團柔軟跳上了自己的膝頭,低頭一看,兩隻白白耳朵尖尖動著的毛團,正是本該在床上修養的桓郎。 

  桓郎肉呼呼的爪子,巴住堯月的袖子。 

  像是知道自己偷偷下床不對,空濛山色的眸子里水霧瀰漫,一汪柔水瀲灧。 

  自個兒先認錯求起罰來。 

  可堯月哪裡會罰她。 

  堯月正要說他什麼,火神已經一手端著酒,大大咧咧到了堯月的席位邊。 

  「斬月大人,多謝您來。」 

  火神滿臉喜色,一臉的鬍子都遮不住他的喜氣洋洋,桓郎喊了一聲,「火神師傅,快給我看看你家崽崽長什麼樣。」 

  火神哈哈一笑,「桓郎公子,你也來了。」 

  桓郎兩隻肉爪子撐在桌子上,撅著小屁股看火神低下來的手臂中的小嬰孩。 

  「好看吧!可愛吧!」 

  火神滿眼的期待。 

  桓郎點點頭,脆生生地肯定,「真好看。一看就知道長大以後和火神師傅一樣厲害。」 

  桓郎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火神聽得心花怒放,一連舉高了懷裡的孩子,猛親了幾口,動靜驚到了還在沉睡的嬰孩,立時就哇哇大哭起來。 

  火神又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哄著,急得一頭汗,最後還是火神的夫人出來了,抱著孩子低聲哄幾句,孩子這才消停了。 

  回去的路上,桓郎趴在堯月的肩頭,垂著頭,沒精打採的。 

  堯月感覺到他的失落,問他怎麼回事,他卻搖搖頭,說「沒事。」 

  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堯月覺得好笑,他滿臉都只差寫上有事了,怎麼會沒事呢。 

  夜晚,剛剛有所恢復的桓郎又全身冰涼了。 

  堯月聽得侍從來報的時候,立刻翻身下了床,跑到了隔壁的清波殿,將桓郎抱起,用了水遁,很快就行到了香雪海里的那條小溪。 

  夕陽中,那人一頭銀髮,恍若昆崙山上綿延百里萬年經久不化的皚皚白雪,偏他的背影,一身純墨,強烈的對比,幾乎灼燒視線,強悍而又殘酷的美。 

  堯月才往前走了一步,鳴玉聽到動靜,轉過身來,修眉微挑,「怎了?」 

  「快看看,桓郎又像先前那般渾身發冷了。」 

  她動作很急,急切地想要把懷裡緊緊抱著的桓郎送到他的懷裡,卻不小心被底下的台階絆了一下,整個人都撲進了他的懷裡。 

  鳴玉的手穩穩扶住了她。 

  「莫急。」 

  有力的臂膀將她扶起,磁性低沉的聲音,莫名讓她波瀾驟起的心內安靜了下來。 

  鳴玉將桓郎抱了進去, 她在隔間里等著。 

  外間的圓桌上擺放了一盤桃花酥跟百合蜜汁釀,這些都是她愛吃的。 

  鳴玉進去之前,就讓她先用點東西,很快就會好的。 

  過了三盞茶的功夫,堯月自個兒坐不住了,往內室裡面闖,先前那道封印變得很弱,她極為輕鬆地就破了這禁術。 

  床榻上,鳴玉跪在床邊上,似乎是昏迷過去了。 

  堯月走過去,伸手將床榻上同樣保持團睡姿勢的桓郎抱起,觸手溫熱,呼吸悠長規律,可見是暫時好了。 

  本來想抬腳就離開,可是鳴玉一人跪在床邊的身形太過寥落,滿頭銀髮鋪陳在背後,銀光刺目的很。 

  堯月還是上前去,將他扶到了榻上。 

  他明顯輕了不少。 

  堯月心底里莫名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為鳴玉蓋被子的時候,堯月的目光忽然間被他手腕之間的一道極細的血痕吸引。 

  她湊過去,仔細瞧了瞧,手上捏著那道傷口用力,果然有血珠慢慢滲出,顯見這道傷口是新得的。 

  堯月面容複雜地看著鳴玉,想了想,乾脆就讓桓郎一直住在香雪海好了,住上個一兩個月,要是下一次有個什麼情況,不能將桓郎及時地送到這裡。 

  鳴玉醒轉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早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 

  堯月正坐在床邊,小心察看著桓郎的體溫。 

  「以後,我打算跟著桓郎住在這裡。」 

  鳴玉坐起身,正用手撐著額頭,聞言抬頭看向堯月。 

  堯月抱起桓郎,向外走,「你放心,我跟桓郎住在隔壁的那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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