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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油盡燈枯

  雲河悲痛地哀嚎。


  看到雲河那種異常的悲痛和空洞表情,聽到雲河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小蛇有種不祥的預感。


  “主人,你別難過。就算我們都不出去了,還有小蛇陪在你身邊……”小蛇嗚嗚地哭著安慰雲河。


  然而,無論是梵祭司嘲諷的聲音也好,小蛇忠心的勸慰也好,雲河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半空中那半透的實時影像。


  影像中,唐紫希和烈帝已經喝完交杯酒。唐紫希回到帷幕裏坐著,而烈帝則走到燭台前,把紅燭吹熄了。


  飄忽不住的帷幕被輕輕放下,一對美麗的男女剪影在晃動間在漸漸漆黑的視野中隱沒了。


  不用說,誰都能猜得到,此刻在昏暗的帷幕裏發生了什麽了?孤男寡女共處,自然是翻雲覆雨,遊龍戲鳳。


  小蛇垂下頭,不敢看影像了……


  “希希……不要啊!”


  不知是回光返照,雲河拚命用盡最後的力氣掙紮,那鐵鏈被他搖得“當當”作響。


  梵祭司陰陰嘴笑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雲河大受打擊,意誌處於崩潰的邊緣,這個時候他的靈魂是最虛弱的,噬魂蠱就能乘虛而入。


  陰暗的牢室,雲河淒厲的哀嚎不斷,聞之令人心碎。


  梵祭司卻鐵石心腸地冷眼旁觀。


  看來噬魂蠱的侵蝕快成功了,不必動用慕雪逸來威脅雲河,光是唐紫希跟烈帝圓房,就能把雲河氣成這樣了嘛!


  梵祭司滿以為事情會朝著他設計的方向發展,突然雲河的哀嚎聲驟然而止,緊接著他“噗”的吐了一口鮮血。


  梵祭司和弈文站得距離雲河最近,雲河的血澆了他們一臉一身。


  突然吐血後,雲河就垂下頭,沒了動靜。


  鮮血沿著弈文蒼白的臉頰往下滴。那血帶著一絲淒涼而熟悉的餘熱,就像二十載之前,兩人的身軀同時被利刃貫穿,奄奄一息地互抱在一起,兩人的血互相滲透那樣,他能感受到那種悲傷的漸涼。


  無聲地,一滴血落入他嘴裏,淌過咽喉處被甜與腥細潤著。在這滴血中,仿佛凝聚了無數塵封的記憶。在這些記憶中,有歡笑,有悲傷。有些畫麵,是受了委屈的小雲河投入他懷中,而他則一臉慈祥地安慰著,漸漸那個小家夥就平靜下來。


  更多的畫麵,是小雲河陽光下天真快樂的笑容。雖然是狐妖的臉孔,卻不能掩飾他生來就是一個美麗的小天使。隻要看到他的笑容,心就會融化。


  弈文空洞的瞳孔泛起一絲掙紮的漣漪。但很快這絲漣漪就被漆黑再次淹沒。傀儡,是不允許感情的存在。哪怕是有靈魂的傀儡,隻要產生絲毫的感情,就會被傀儡術瞬間淨化。


  梵祭司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弈文的變化,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手絹,皺著眉,一臉嫌棄地把臉頰沾著的殘餘鮮血掉抹。


  梵祭司的心情很沉重。


  剛才噬魂蠱反饋給他一個可怕的消息,雲河的靈魂、意誌和軀殼均以虛弱到極限了,但是噬魂蠱仍然無法侵蝕他雲河的靈魂。也就是說,不管雲河是否活著,不管雲河的靈魂以何種形式存在,都是噬魂蠱所不能企及的。


  但是,梵祭司不接受這個現實!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不能就此放棄!又可能,質變需要一個量變的過程,隻是現在火候還沒到。或許等到噬魂蠱更強大一些,雲河的靈魂再虛弱一些,還是有可能成功的。


  對,一定還有辦法的!


  看到雲河突然吐血後又失去意識,小蛇悲傷得連連大吼:“梵祭司,快給主人療傷!要是主人隕落了,他的記憶也會隨之散失,你休想得到主人的秘密!”


  “小蛇,你這是用激將法嗎?放心,葉王殿下的傷我又怎會不管呢!這些天以來,我一直都讓弈文照料他,有哪一次不是妥妥的把他救活?”梵祭司冷冷笑了笑。


  “弈文,把葉王殿下帶下去療傷吧!”梵祭司命令。


  “遵命,主人。”弈文用機械化的聲音回答,然後就把雲河的鐵鏈解掉,從他從鐵架上抱下來。


  雲河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下被弈文穩穩地抱著離開了那個陰暗發黴的牢室。


  這樣的事情不知上演了多少次。每次雲河醒過來後,他就會發現自己仍在那個牢室。是弈文在他醒來之前把他鎖回去了,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經離開過。


  看到主人被弈文抱走了,小蛇仍是悲傷得嚎哭連連。


  這次不一樣……主人傷得太重了,連最後的求生意識都因為唐紫希嫁給烈帝而被擊潰,現在主人是為了不連累大家,一心求死啊!


  小蛇跟主人有靈魂契約,它的一縷魂念曾經被主人所煉化,所以它跟主人之間的特殊感應比獅虎獸它們要強,甚至還超越了趙英彥。


  因此,它比任何人能都感覺到此刻主人的危殆狀態……


  不止氣息,連靈魂波動都越來越虛弱。須知道,現在主人原本的傷連梵祭司手中最好的靈丹都不能治愈了,現在主人的精神又遭受嚴重的打擊,梵祭司還能救活主人嗎?

  小蛇覺得情況不容樂觀,所以才哭哭啼啼的。


  梵祭司沒小蛇這種感應,還以為小蛇跟以前一樣,看到雲河受傷才掉眼淚,所以他半點都察覺不到異常,反而心裏在偷笑:哭吧!拚命哭吧!這樣才能生產更多的蛇珠淚。


  他一點兒也不為雲河擔心。


  他覺得雲河就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用盡手段折騰了他這麽久,他仍一直撐住,這次還沒有給他弄點新傷口呢!隻是一時的氣急攻心吐血而已!讓弈文處理一下,很快就能把他救活的。


  想到這裏,梵祭司悠然自得地離開了牢室,回到自己那個舒適而高雅的府邸。


  但是很快,弈文就用心念給他傳來一個壞消息:雲河的情況不太妙,用盡了皇宮裏最好的靈丹也不能穩住他的心脈,怕且撐不過一個時辰。


  收到這個消息,梵祭司立即趕去雲河療養的院所。


  跟皇宮裏那些金碧輝煌正殿、側殿、禦書房以及後宮相比,這個院所雖然一片破頹敗落,枯枝當階罩,蜘絲滿牆爬,然而格局和規模顯然就是依照皇子居住的標準建成的,隻是已經荒廢多時。


  很難想象,富華堂皇的宮殿裏會有這樣的一處地方。其實這座遺落的院子曾經是雲河年幼時的府邸,叫做東雲所。武帝駕崩,雲河失蹤後,東雲所就被烈帝棄置封印。


  每次雲河命危一線之時,就被帶到這個地方療傷。


  這個地方,也是從前弈文和雲河最多回憶,共同生活時間最長時間的地方。弈文就是在東雲所教雲河讀書識字、做人處世和兩族大統的道理。


  如今,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重遇了,卻人麵全非。


  當年循循善導、平易近人的弈文太傅如今已經淪落會一具無情的傀儡,雙手染滿鮮血。


  而當年那位天真可愛的妖族小皇子雖然長大了,卻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命在旦夕。


  雲河全身大部分的傷口是弈文造成的,每次雲河不支之後,也是由弈文親自給他療傷的。


  清理傷口,敷藥包紮,喂服靈丹,渡氣穩脈,所有能做的事情弈文都有條不絮地完成了,仿佛蒼白虛弱地躺在他麵前的那個單薄的人兒,隻是一具供實驗的材料,弈文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梵祭司交給他的任務,是把這個人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後再把這個人救活,再繼續折磨。


  如今,他的任務遇到難題了。這個人已經救不活了,隻剩最後一口氣……


  當梵祭司氣急敗壞地趕過來時,雲河依然靜靜地躺著,仿佛睡著了,仿佛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然而那蒼白發青的臉,還有那枯白裂開的唇,卻駭目地告訴梵祭司,他並不是睡著了,而是即恃要永遠離開。


  那隻枯瘦而傷痕累累的手就擱在一側。


  梵祭司執起雲河的手把了一下脈,頓時臉色大變。


  心跳已經沒了,隻剩下若有若無的脈搏,氣息也虛弱得快消散。恐怕不用一個時辰,甚至連半個時辰都不到,他剩下的生命之力就會耗盡!


  “葉王殿下,你現在還不能死!給我醒過來!”梵祭司發瘋似的抓著雲河的雙肩拚命搖了搖。


  雲河依然平靜地緊閉著眼簾,長長的眼捷下映著憔悴而精致的臉容,他就像一個掏空了的木偶,任由梵祭司晃著。被梵祭司這麽一搖,他所剩無幾的氣息就消散得更快了。


  梵祭司並不是同情雲河,更不會關心他!

  他隻是在乎雲河的記憶!


  直到現在他還無法讀取雲河的記憶,萬一雲河斷了氣,靈魂中的記憶就會散失,到時候,他就什麽都得不到。


  “你不是號稱擁有特殊體質嗎?你不是妖族嗎?你的生命力不是比人族要強大得多的嗎?給我好起來!”


  “你不是能創造奇跡的嗎?先皇不是說你非同凡享,可以成就一番大業嗎?你就這樣躺著,又能做什麽呢?”


  “你真的甘心就這樣死了,讓唐紫希一輩子當唐貴妃?”


  梵祭司歇斯底裏地吼。他這樣做,隻不過是想叫醒雲河的求生意識,好讓能繼續想辦法獲得雲河的記憶和秘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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