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到底還是不放心,側頭看向金穗心,希望她改變主意,卻見金穗心坐著很端穩,明明是在騾車上,她那姿態,倒像是在什麽盛宴上一般。儀態是很好的。這是打小的出身教養使然。
她衝著茯苓微微頷首,笑道:“既叫你放心,你就放心去吧。”
茯苓無可奈何,隻能聽吩咐,從騾車上跳了下來。
那婦人像是等不及,立即一揮鞭,駕著那輛騾車,就把金穗心帶走了。
金穗心也不出聲,由著她驅車往前去,直到離得再也見不到那村子的影子,才將騾車喊停下來,轉過身去,笑盈盈看向金穗心:“太太可有些累了,要歇一會兒嗎?”
金穗心看了看天色,日頭正好,這會兒,正是下午兩三點鍾的樣子。等閑不會有人從這樣的羊腸小道上路過,這就是要動手了嗎?自己果真是沒有看錯她。
點了點頭,金穗心裝著要下車的樣子,邊說道:“還真有些累了。”
她這邊作勢要下車,那邊,婦人趁著她低眉動作,料定她分心,無法注意旁的,從馬車上鋪著稻草堆裏一把抽出長約五寸、寒光凜凜的刀來,照著金穗心的心口紮去。
然而,她那一刀未曾碰到金穗心的衣角,“當”的一聲,驚掉在了地上。
隻見對麵粉麵微繃的女子,手上一把小巧的勃朗寧手槍,正正好對準了婦人的腦門正中央。隻要扳機扣動,婦人就將立刻死去。
“你?!你!”
“我怎麽?我就該是被你一刀命喪黃泉,而不該有反抗之手段?”
金穗心持著槍,說一句,便往前一步朝那婦人走去:“說,是誰派你來的?”
那婦人眼珠子微一轉,忽的掉轉身去,一彎腰,動作極快的想要從那稻草堆裏再拿出什麽來,手上先就吃了一痛。粘膩的液體趁勢湧了出來,頃刻間就將她一隻手染得血淋淋、紅通通。
對麵金穗心冷厲如玉麵修羅,眉梢上揚,周身可見寒肅之氣,她手上那支槍端著紋絲不動,絲毫不見剛才開槍的痕跡。那婦人望著她,眼中生出恨意,倒是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臨危不亂的神氣。
“你再敢動一動,我可不敢保證我手裏的槍下一次會打中你的什麽地方。”
金穗心持步走過去,一腳踹開那木板車上的草垛子,看到裏頭還有一把槍,一把刀,還有一套儼然是準備在殺了她之後替換的衣裳。眸中譏誚,便拾了,丟到自己腳邊,再到那捂著手腕,冷冰冰望著自己的婦人跟前去。
“說,你是什麽人?”
那婦人盯著金穗心,忽然就笑了,上前一步,在金穗心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一把抓住金穗心持槍的手。金穗心慌了一下,來不及思考,不,許是明知道她想要做什麽,但在自保的前提下,也不得不這樣做。
槍聲“砰”,帶著壓抑的悶響,那人瞪大著眼珠子,就這麽倒在了跟前。
金穗心看著那婦人胸口的血汩汩流出,觸目驚心,耳朵邊似乎還殘留著開槍時那一聲響,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倒沒有第一次開槍殺人時的惶恐害怕,心裏也似麻木一樣,隻是有些難以言說的茫然。
耳後有汽車的聲音往這邊來,金穗心把槍收起來,又將那稻草一齊丟到了邊上婦人的身上。當她做完這一切時,汽車正好開到了跟前。茯苓從車上跳下來。
他到了那村子,立即就找人回去把汽車弄了出來,一路不敢停,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所幸那婦人並沒有帶著金穗心去走一條完全陌生的小道,大約也是篤定能夠在茯苓趕來之前殺了金穗心的,所以掉以輕心了。這才叫茯苓能追了過來。
“太太!”
金穗心看他身後並沒有村民跟著,鬆了一口氣。拿帕子將手上沾著的血漬擦了擦,金穗心瞥了一眼旁邊高起的稻草堆,說道:“人已經死了。沒問出什麽話來。”
金穗心上了車,想了想,讓茯苓在車外等著,她換上了那套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給那屍體穿上了。
狠了狠心腸,金穗心拿了那婦人留下的刀,將那婦人的臉給刮花了,把刀丟給茯苓:“收著吧,許能用得上。”
她先上了車。
既然這個婦人沒能完成任務,自然還有人會接著過來。她在人前走動不多,統共也就在北平的時候跟著俞故笙出席一次唐韶華舉辦的宴會,認識她的人不多。不管這種移花接木的舉動能不能糊弄住後頭的人,即便是可以拖延到她進城見過水玲瓏,也是好的。
茯苓幫著處理了一下屍體,把刀槍都拿到了車上,道:“我在前邊村子裏問到了一些線索。這一帶的女人很少有趕騾車出門的,自從東洋人截斷了水源,村子裏要種地,就要趕車去打水,男人有不少在外做活的,正好一道辦了。村裏騾子稀少,是貴重物,要省著點用。女人力氣比不上男人,他們出去一趟,不比男人能辦的事多。即便是寡婦,也沒有自己趕車出去的。那婦人,根本不是這附近村子的人。”
茯苓說著,頓了頓。
金穗心見他欲言又止,就道:“還有呢?”
“就在前一天,村子裏有個從北平回來的男人,給了村子裏的婦人不少錢,讓他們拉著騾車在外邊轉悠,也不要他們做什麽事,光拉著騾車出去一趟,就給五塊錢。村子裏不少女人都動了心,而後,有一個村頭的寡婦,就被那男人帶走了。”
“北平?”
金穗心想到什麽,不覺心頭“突”的一跳,她搖了搖頭:“不會的。哪有想要做惡的人還自報家門的?恐怕是有人設局陷害。”
“也許對方正看中了這一點,認定我們不會懷疑,才故意不隱瞞的呢?真真假假,誰知道?”
金穗心眸光頓利:“你的意思是……”
茯苓垂下頭去,聲音不高:“我也不敢肯定,但是太太,我覺得北平的人也並不都是好意。”
見金穗心不出聲。茯苓遲遲疑疑道:“他們會不會就等著咱們上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