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風韻猶存的女子
阿坤討饒的朝著金穗心瞧了一眼。
金穗心笑:“也沒有什麽,說阿坤年紀不小,可以尋一家姑娘定親了。”
俞故笙心裏曉得,卻沒有說破,隻朝著阿坤瞧了一眼。那眼神裏的光是十分明亮的,瞧得阿坤訕訕的笑,都不敢搭話。
俞故笙順勢把金穗心一隻手來握在手掌心裏捏。金穗心要抽走,他眼神往阿坤那裏望了一望,又轉過來在她臉上意有所指的瞧了瞧。那意思是,她想要袒護阿坤,就隻好稍微舍棄自己一點兒,被她捏著小辮子。
這個人,要算計起人來,真是誰也不是他的對手。金穗心咬了咬下唇,挑著眼梢斜睨了他一眼,有些許嗔怒的模樣,臉頰微微的紅。
俞故笙隻當沒有瞧見,很自然的說道:“既然你有這樣一份心思,那也好,等回了上海,就讓你季先生去幫你尋一門合適的。”
阿坤聽到就要哀嚎,可是想著自己再要跟俞故笙蠻纏下去,隻會吃虧得更厲害。遂很是憋屈的說了一聲“謝謝笙哥”,兩隻眼睛盯著前麵的路況,規規矩矩開車,不敢再多話了。
金穗心瞧出來了,可是看他們兩個像是心照不宣的不多說話,她放在心裏,也沒再在這件事上糾纏。
到了地方,那真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當中一條紅毯,邊上擺著許多的花籃,還有不少的記者拿著照相機在不停拍照。
俞故笙把金穗心的手往臂彎裏一放,在她耳朵邊輕聲道:“一會兒自己當心。”
金穗心應了一聲。
這時,記者們已經發現了他們,都奔著朝這一頭來。
起先有一個記者打頭陣,問道:“俞先生,聽聞你這一次北上是為了費先生被殺一案,請問現在案子已經有眉目了嗎?”
這話表麵上沒有什麽不尋常的,但是仔細來聽,卻能夠聽出其中暗藏的刁鑽。俞故笙雖在上海一帶有些勢力,常被人稱作是“上海王”,可怎麽說他都隻是一個商人,一個政府的局外人。今天來了不少內閣中的人大人物,其中也有北平城的警察局局長,這個記者卻把矛頭直指俞故笙,顯然是暗中說俞故笙把控著北平內閣,連警察局局長,內閣幾位大人物都不放在眼裏。
金穗心輕輕抓緊了他臂彎處的衣裳料子,心頭有一點兒緊張。卻聽到俞故笙不緊不慢的說道:“首先,我要說你這個問題問錯了人,費先生案子的進展情況,必然是問我們警察局局長更能讓你明白一點兒。再一個,我想現場沒有哪一位不關心費先生的案子。這位朋友,難道你不關心嗎?”
那位記者噎了一下,忙道:“我當然也關係,所以才會向俞先生提問。”
俞故笙把手一抬,指著一個方向,順勢打招呼:“黃局長。”
那長了一個大肚皮,穿著警察製服的男人走過來,跟俞故笙寒暄:“俞先生。”
俞故笙道:“這一位朋友很關心費先生的案子,想要跟你討教兩句。”
那記者也很知道順杆兒爬,立即就拿著紙筆過去,跟黃局長提問起來。
這邊才剛走一個,立即又有一個上來,看到金穗心,就笑:“這位是俞先生今天晚上的女伴?真是很絕色。聽聞俞先生家中有好幾位漂亮的姨太太,不知道這是哪一位。”
話問到金穗心的頭上來,由俞故笙回答,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好,隻是既然已經選擇出現,那就沒有道理躲在一邊,什麽都等著俞故笙去解決的道理。況且金穗心隻這兩年不大出席在這種場合,早幾年她阿瑪在的時候,她未曾少見這些場麵。
便在俞故笙將要開口前,在他臂彎上輕輕的揪了一下。俞故笙微側首,看她。
隻見他的小妻子眸光發亮,眼梢含笑,端的一個翩然鎮靜、優雅大方的姿態,紅唇微啟,便道:“先前隻當我先生在上海的名氣不小,不想他在北平也是很受歡迎的。看來我真是要多注意點兒了。”
那記者當時就明白,眼前這個不但不是俞故笙的姨太太,還是俞故笙新迎娶的正房。聽說俞故笙尋了前豫親王的女兒當妻室,莫非眼前這一個,就是傳說中的十一格格。
可是聽說了,這位十一格格在十歲時候出現在外交場合,就給某個英國大使當了外人翻譯,如果不是前豫親王早逝,這位十一格格必然要是社交場上一個明亮的新星。
那記者立即又追問:“十一格格?你可是十一格格?前豫親王在南洋突然暴斃,有人是因為不讚同複辟,所以遭皇室內族人所害。十一格格之所以下嫁俞先生,也是因為被脅迫。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要說這世上的傳言,多是三分真三分假,還有三分是穿鑿附會。金穗心倒是有點兒佩服這個提問的記者,他當著麵直接問她下嫁俞故笙是不是遭脅迫,倒是一點兒都沒有想過俞故笙聽見了是什麽想法。
金穗心臉上的笑一點兒都沒有減弱半分,她明眸微睞,眼波半轉著朝俞故笙瞧了瞧,紅唇之間溢出一聲很輕的笑。
那俏麗動人的模樣,溫柔婉約的神態,配上盈盈然的笑麵,比起眼下社交圈中風頭正盛的幾家名媛,簡直是無處左右者。邊上的記者不停按著照相機,想要多拍兩張這位初初露麵的十一格格的風姿神采。
金穗心伸手在俞故笙的臉上輕輕點了一下,轉過來微笑著對提問的記者道:“前朝已經覆亡了,請不要再叫我十一格格,我姓金的,現在嫁了人,夫家姓俞。”
又道:“有些傳言之所以傳奇,是因著這寂寥的世上總要多一點兒傳奇的色彩,我倒是不很介意成為其中出風頭的女主角,但是我先生.……”
她微微傾身,像是跟記者打著商量,很溫言和善道:“不要把他編排得太委屈了,好嗎,各位記者朋友?”
她第一次露麵,就把幾個很涉及到各方隱秘、刁鑽又刻薄的問題,四兩撥千斤給推了回去。明明沒有正麵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但是卻給人感覺,她已經對他們所提出的每一個疑問都做了很明白的回答。
她幽默風趣,客氣又有禮,再加上美人神韻,動人楚楚,現場記者幾乎沒有不被她傾倒的。
俞故笙剛因為那個記者的提問而有些發冷的眸中低下來,盡數落在他身旁這個巧笑倩兮的女子身上,他是曉得她絕不是尋常那些隻知躲在深閨中毫無眼界的女子,隻是,她今天的表現,還是令他感到意外的驚豔。
這時,這場宴會的主持者之一程永聯的車子也已經到了,他從那邊過來,記者們見到,又分了一撥人過去采訪他。
程永聯先簡短的回答了幾個問題,走過來,跟俞故笙他們匯合。
有記者讓他們三個合影一張,金穗心在中間,俞故笙在她左邊,程永聯在金穗心的右邊,三人立在大酒店門口,閃光燈一亮,落下了一張永久的相片。
這張照片被刊登在《明日時報》上,不僅北平,連著上海,南京,許多地方都瞧見了這一場宴會的盛況,並照片中三人的風采。
同樣,也被落空了想頭,壓抑嫉恨到了極致的二姨太柳方萍看到了。柳方萍此時正處在一個人生的選擇之中,正式因為這一張相片,她做出了一個決定,令她人生的道路徹底走到了一條跟俞故笙完全相反的道路上。
當然這是後話。
而此時此刻,俞故笙挽著金穗心進了酒店,紅毯一直鋪到大宴會廳的門口,裏頭是波斯絨毯鋪地,正中間挖空了做一個舞池,音樂、香檳、美食,在北平城滿城皆可見蕭條的情景之下,在這一方天地之中,是唯有溫馨與浪漫的。
不隻是天跟地隔著永遠無法企及的距離,人與人之間,階層與階層之間同樣也隔著遙遠的距離。
路有凍死骨,而朱門酒肉臭,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金穗心在俞故笙的引領下再度回到這樣一個熟悉,又已添了陌生的地方,她並沒有不適應,反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敏傑的母親。
俞故笙盯住金穗心當心身子,他應了一個軍官的邀請,到一旁談話,也順帶給了金穗心機會,去接近唐韶華的姨太太。
唐韶華如今是北平內閣最說得上話,正當紅的人。這一場宴會,當然是要做一個壓軸出場的。
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前,燈光打到旋梯上,聚光之中,就聽音樂乍止,便見著那聚光之中出現一對男女的身影。男的看著倒也身姿挺拔,不過終究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算不上多麽的好看,隻是比起內閣中不乏肚圓禿頭的眾人來說,要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
然而金穗心隻在他麵上稍微一掃,就把目光聚攏在了他身旁的女子身上。
那是個風韻猶存的女子,可見年歲已經不小,但是她身姿姣好,一頭靚麗黑發逶迤半卷著垂在耳旁,綴著兩片的羽毛發式別在黑發上,流水金光的旗袍,每一處都散發著誘人的氣息。不由得人把眼睛看到她身上去。
像是察覺到金穗心在瞧她,她微微一側首,嫣紅的唇半彎,眼中就像是有流水潺潺而動。
她朝著金穗心很友好的笑了笑。
金穗心怔在那裏。來時,她還有些不信,敏傑的母親,怎麽可能會去當別人的姨太太?這麽多年音訊全無,她和敏傑一直都以為這個人早不在世上,怎麽可能,卻是去當了別人的姨太太?
然而,見到那雙水盈盈的眼,金穗心就信了。那雙眼睛,跟敏傑太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由不得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