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一、待旦(中)
想了一下,強壓住心頭的不滿,道:“是我急躁了,你們掌門今日得養好傷才是最緊要的。我明日再來。”沈若複道:“多謝師伯關心!我們掌門承師伯吉言,一定會逢凶化吉的。唉,真是讓我們擔心!”黃鬆濤四周看了一看,不見無名的蹤影,道:“還有一事要煩你指點。你可看見我派中的鬆風?”
沈若複早就等著他說出這句話來,點了點頭道:“師伯放心,鬆風師兄好著呢!”黃鬆濤一聽這話,心頭火起,強壓住了,淡淡地道:“哦!那你是見著他了?”沈若複道:“我見過鬆風師兄,還不止一回。”黃鬆濤道:“那,煩你告訴我,他如今在何處?”沈若複道:“唉,我說實話,師伯不要怪我。鬆風師兄之前在我們與平波道長遭遇後,我還看見他了的。我叫他,他也不理。後來因忙著我們掌門受傷的事,一沒留神,就不知師兄跑哪兒去了。後來我們來這邊了,就沒看見了。之前我常常看見師兄的,隻是鬆風師兄不理我們,叫他他也充耳不聞。我們也沒法子,就別提問他了,隻怕我們與他說話,他都看不到我們。”
黃鬆濤一時泄了氣,沈若複說得再明白不過,鬆風就是這樣的。他們著實是見到了,但強如沒見著,根本不知他眼下在何方。這也的確是鬆風的作派,自己這當師父的,也不能知曉他在何方。也知曉這些靈山弟子不會對鬆風怎麽樣,也不能怎麽樣!至於鬆風跟在他們身後,那是鬆風自己的事。隻得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沈若複道:“師伯放心,眼下我們靈山在此立足,若是鬆風師兄來了,我們立刻讓師伯知曉,如何?至於我們掌門,師伯明日一定是能見到的,我們也請師伯前來結緣的,師伯收到我們的結緣了麽?收到了,那就請師伯明日也來,到時若是鬆風師兄出現了,一定交與師伯。”黃鬆濤道:“好好!那就煩勞你們了。唉!”對沈若複拱了拱手,飄然去了。沈若複深深施禮,而後站在原地,看著他去了。
韓一鳴雖在屋內,卻是看得再清楚不過,黃鬆濤老態已現,且滿身疲態,離去之時,微弓著背,看上去有些於心不忍。片刻之後,沈若複進來了,對韓一鳴歎道:“走了。”韓一鳴“嗯”了一聲,沈若複道:“師弟,你不忍心了?”韓一鳴微微點頭,卻又輕輕搖頭:“師兄,我是於心不忍,可也隻是一閃念。我現下這點於心不忍微乎其微,我沒有將無名拘定在身邊,他跟在我身後,也不是我意願。因此我雖同情,卻並不心軟。再者,我現下心裏隻會有靈山的同門。黃前輩不是我算計的,他一念執著在無名身上,就會被無名牽製。那是他的事,與我靈山無關。”沈若複微微一笑:“師弟,你如今可是大變了。好!好得很!靈山掌門,一定要有狠辣勁才行!我師父,就是心太軟,太慈了。所以,才……”
除卻司馬淩逸,他從未說過師長們有什麽不妥,這是韓一鳴第一次打他口中聽到他說起師長,愣了一愣。韓一鳴道:“師兄,你是說大師伯麽?”沈若複道:“是,我說起我師父,是想讓師弟知曉,我們不能重蹈覆轍,心慈心軟,隻能是對門人弟子。對外派之人,一定要冷酷些。別派師長對我們也沒有真的好到哪裏去!靈山沒了的時候,誰出頭為我們說過一句話,誰又真正的伸手幫過我們靈山。他們為的是他們的門人弟子,避開平波的威脅,那時若是真有人相助,靈山何致於東躲西藏,那麽多師兄師姐的血,還換不來我的警醒,那他們真是要含恨九泉了!”
韓一鳴道:“是的,那時對我們伸手相助的,就是黃前輩。我們在他派中住著,平波沒少來逼他交出我們。想到這個,我心裏有些不忍。可是師兄,我也明白,若不是因了無名,他對我們,一樣是作壁上觀。我們得他相助,全是因了無名。他知曉無名跟在我們身後,因此按捺性情,一直忍著。師兄!我對他,一直有些歉疚,無名跟在我身後,不是我的本意。我覺得他對靈山也算是盡了力的。但看到他打如風那一記耳光,我就醒了。他那不是打的如風,如風說的沒錯,一句也沒錯。他那記耳光是他忍了很久的,若是能打在靈山弟子身上,他絕不會手軟。我對他沒過要求,也就沒失望。靈山弟子,不能指望別派出手相助,靈山的滅頂之災於別派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因此我也不失望,就是換了我,我也是這樣的。事不關己,那就看熱鬧罷。”
沈若複不意他想得這樣多,定定看著他。韓一鳴微微一笑:“師兄,不是麽?世事就是這樣,逍逸與洛月,當年聽大師伯講的時候,也是轟轟列列,如今,還記得它們的,又有幾人?靈山亦如此。”沈若複歎了口氣:“師弟說的沒錯,著實如此。”韓一鳴道:“因此我對別人,不恨,也不憤,甚而能說,也不關心。靈山的將來,才是我關注的。我不能要別人感同身受,因此我對黃鬆濤前輩,雖有點同情,但也就隻有那一點。別的,我是不在意的。人生在世,我不能管別人的生死,我隻能管我們靈山同門的生死。他被無名所困,那是他的事,連接與他朝夕相對的弟子都不能讓他明白無名於他而言,並不緊要,那我,就更不必去喚醒他。他現下這樣,對靈山才有好處。”兩人又說了幾句,沈若複也著實睡不著了,道:“師弟,我是睡不著了。我出去走走,天亮之後,靈山重現於世,要說我心如止水,那是絕不可能。我就是想眼睜睜看著靈山再在世間存在。靈山於我而言,是我的重生,沒有靈山,我就活不下來。那如今,我是很想看看著靈山活過來的。”韓一鳴淡淡一笑:“我也睡不著。我並不心潮起伏,但也睡不著。我寧可相信,今天晚間睡不著的人,不止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