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六、血祭
那一夜極是安寧,這樣的安寧或許很少不曾遇到了,眾人都好好歇了一夜。次日,那老漢進來,問他們要備辦些什麽,沈若複道:“老人家,我們要在此間多討擾二日,也算是休整二日,不知您老人家這裏,可方便讓我們住下。”那老漢歎了口氣:“沒什麽不便的,你們在與別人在,沒什麽分別的。你們離去,還會有人住進來。你們要多住幾日,隻要不嫌我家簡陋便可。那邊胡家是最好的一家,但有個道士住在他家裏,到今天已住了九日了,聽說他今天要開壇作法,替我們驅趕那讓我們不得安寧之物。”老漢搖了搖頭:“我並不信他能如何?這許多時候了,都有人來說要為我們如此那般。但哪一個不是吃飽喝足了,再拐上些東西去了。我們還得畢恭畢敬地侍候,真不知何日是個頭。”
這裏眾人都十分難堪,看老漢去了,都道:“真讓人灰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中午,那老漢安排了飯食來,也是極為簡便的,這裏眾人本也不挑剔,隨意吃了,馮玉藻與幾位師兄都出門來,分別打聽那靈物之事,韓一鳴、沈若複與靈心便向著村後而來。
靈心於去路十分廝熟,帶了他們,也不問人,便向著村後而來,一路上,三三兩兩的村人有的向著村頭走去,有的則向著村外田裏走去。沈若複道:“若是我,隻怕也早就沒有心思了,經過這許多回,對誰都不信了。這去村頭的,想必是去看法事的,那是還不曾死心的,法事他們見得多了,還再去看,隻能說他們還有指望。至於不去看的,已經是認命了。師弟,你作何想法?”韓一鳴道:“沒甚想法,事已至此,他們要如何,已不是我們能管的了。此事我們若是不曾聽到,那也罷了,靈山如今已是這般,不如從前那般意氣風發了。但雖是難中,也比這些村人好得多了。咱們至少不用等著別人來救。”
靈心於他們說話,全然不插口,隻是向前走去,韓一鳴與沈若複都十分感慨,正說話間,韓一鳴忽覺不對了,背上汗毛全豎了起來,一個機靈,收住口,四周一望,他們已走到了一個樹叢之中,四周全是樹木,微有陽光自縫隙之中透入。韓一鳴收住腳步,隻見四周的樹木都透出一般陰森之氣,這裏樹木並不茂密,但透入來的陽光卻是少而又少,所在之處竟是十分的陰森,宛如有什麽罩在了這樹叢之上。他看了片刻,問沈若複道:“師兄,你可覺得此處怪異?”沈若複道:“師弟,這裏有什麽壓著我,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呢?”韓一鳴道:“我也說不好,但這裏絕不是什麽善處,不要打這裏過去了。師妹,我們自另一邊繞過去如何?”
靈心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我們隻有這一條可走,自別處繞過去,是繞不過去的。我昨晚已試過了,別想繞過這裏去。走不到那口井邊的,怎樣的都走不到的。”韓一鳴道:“那,我們是一定要自此處過去的?”靈心道:“是。跟我來。”她說完這話,腳下騰空,輕輕巧巧便走在了空中。韓一鳴自己隻是覺得陰森,並未如沈若複一般喘不過氣來,便對沈若複道:“師兄,你不要跟來了,我去看看,此時這般,定有緣故。沈若複看了他一眼,韓一鳴道:“我過去看看,回來說與師兄聽。這裏不是什麽善地,師兄不可多來,之後還有要師兄相助的……”沈若複已打斷他道:“那我更要過去。我要看一看到底是怎樣的,我也不怕師弟你笑話。你若是看我有什麽不妥,即刻將我拖回去,也是來得及的。不見得我想看這一看,便會死去的。”
他一句話將韓一鳴的擔憂說了出來,韓一鳴著實有些不好意思。他便是擔心沈若複有些撐不過去的,沈若複臉已白了,他平日麵色便是十分白膩的,但這時的白,是全然白得沒有血色,連唇色都有些泛青了。在陰暗的樹林之中看到這樣的沈若複,韓一鳴不擔憂,也是全然不行的。沈若複道:“師弟,你會躡空法,教與我。我一直不會,你教我,我跟你們一同過去。”韓一鳴道:“好。”教了他躡空法的口訣。沈若複聽了一回,道:“師弟,你再說一次。”韓一鳴又說了一回,沈若複想了一想,道:“好了。”騰空而起,道:“走罷。”
他學這個學得倒快,三人一同越過那樹林,已見前方有一口井。韓一鳴所見的井,井邊都有井欄,有的還加以蓋板,以防小兒不慎失足落井,且井口也不寬闊。但這口井,卻是一口方井,井欄早已毀壞,井邊蒼苔油綠,卻是寂靜得讓人有些心裏發毛。韓一鳴再看沈若複時,他麵色依舊十分難看,隻是他既不回去,自己勉強也不行,便看那口井。
那口井不看還好,一看,耳中已轟的一聲,再也聽不到聲息。整個人似是站在了山穀之中,有浩瀚山風四處橫掃,掃得自己耳內轟然有聲。連忙閉了閉眼,定了定神,細看那井口,井口在不見陽光之處,黑漆漆的。黑得讓人心裏有些發毛,似是有什麽黑色的物事要自井口湧出來一般。靈心對他說了句什麽,韓一鳴隻覺自己如同在水裏一般,什麽都聽不到,卻又都聽到了,隻是聽得斷斷續續,隻聽得斷斷續續幾個字:“……去……來……看……”韓一鳴知她是要下去拿來給自己看,定了定神道:“不必了,咱們回去。”他說出話來,自己聽著都是斷斷續續的,知道這裏不能輕舉妄動,搖了搖頭:“咱們回去。”隨即趕緊出來,一出了那樹林,耳中就清楚了,那陰森涼意也沒了。
韓一鳴再看沈若複,他麵色已回複常色,沈若複道:“此地很怪異,我就是喘不過氣來,也聽不到你說什麽。也不是聽不到,而是聽不清。”靈心道:“我倒不覺得怎麽怪異,隻是靈悟會纏緊我的手臂,讓我有些緊張。”她不說還好,一說之下,韓一鳴與沈若複都見她的右臂上小蛟龍靈悟身上透出彩光來。靈悟一直如同一副纏臂金一般繞在靈心手臂上。不知底細的人,看見了也不識得。但今日卻放出靈氣來,有些讓人一望而知其不同。
沈若複道:“師弟,我們先回去,我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三人向著村頭走開,遠遠便看見村頭有一群人圍著,韓一鳴道:“師兄,我們去看看這場法事,看看何人能解他們的危難。”韓一鳴道:“我卻有些擔心,這就是一條龍,我們如何助得了這些人。屠龍之時,我們都是螻蟻眾生,生死全然不在它的意間。師兄,並非我突然生了退避之念,隻是我著實不知如何才能與它鬥?如何才能解除束縛在這裏眾人身上的禁錮。再者,如今我們靈山,也沒有那許多同門了,如何來與這條龍相爭鬥呢?”沈若複道:“師弟可是進境太多了,想得這樣多。沒錯,靈山非比從前了。因此事事都要量力而行了。”
靈芯忽然道:“那龍有傷的。”韓一鳴與沈若複都十分意外,轉回頭來看靈心,靈心道:“它身上有傷的,不知你們是否看到,我卻看到了。”韓一鳴沒有理由不信靈芯,她靈氣本就非比尋常,沈若複道:“師妹,它的傷口很大麽?”韓一鳴道:“師兄,你問這話,是否……”沈若複道:“我問這話,隻是想知曉得更多一些,獨善其身之事,我們做不到,但也要量力而行。何況這裏也死了這許多人,我不信那些到了村頭去的人,如今還活在這個世間,隻不過是在某個不為人所知之處。難道因它幾代來都讓此間風調雨順,便可以收取人命,享受血祭麽?”
韓一鳴道:“師兄,何為血祭?我雖能明白這二字的意思,但還是不是那麽的清楚明白,請師兄指教。”沈若複道:“以血祭祀,便叫血祭。隻不過世人都以三牲之禮進行祭祀,少有血祭一事。但也不是便沒有血祭一事,我聽過的就不少。”韓一鳴素知這師兄也不胡吹大氣,便道:“師兄說來聽聽,我也長長見識。我隻見過用三牲六禮獻祭,不曾聽到過有血祭一事的。”沈若複道:“不多麽,這樣的事不多。卻也不少,書上均有記載的,最有名的當然是幹將莫邪了,以身祭劍,這該是最出名的血祭。不過看得多了,我也知曉了,凡是有神器利物現世,十之八九伴有血祭一事。似是沒有血祭,便不能有神器利物現世,這可不止是兵器。這其中的奧妙我也說不清,但確實如此。似乎有了人血祭祀,才能成事。可這時裏的龍為何要享受血祭呢?按咱們看來,青龍尊者這樣的東方之主,享受點血祭也沒什麽了,可我並未聽說過有尊者什麽血祭之事。當然屠龍一事,死那麽多人,可不要歸在其中。那是二龍相爭,殃及我們這些螻蟻眾生。要怪,也隻能怪我們跟在後麵,我們若是不跟在後麵,也不會禍及我們。其實我早便想過,我們不去,那也沒什麽,我不信尊者還會與我們這些草芥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