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生如夏花
秦無方道:“紅綠皆為表相,黑白才是本相。因而我認為那該叫做黑白顛倒。”韓一鳴道:“是,弟子記住了。”秦無方歎了口氣,道:“這蓮花今日長到十六瓣了,算著再有兩日,該長成十八瓣了。”韓一鳴細細一數,果然是十六瓣了。
又一日清晨,韓一鳴醒來,還未下床,已見屋內石板地上滿地花朵。透過窗口向院中望去,遍地都開滿了大大小小的花朵,紅白黃粉各色相間,地上花團錦簇,讓人看了不忍下足。韓一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挨著牆角,足尖挑開花朵,才敢踩踏下去,盡量不去踐踏那滿地的繽紛。隻見院內眾師兄都禦劍飛行,想來也是不忍踐踏。
他小心翼翼,走出靜心院來,隻見不止腳下,連旁邊靈山陡峭的山壁之上,也大大小小開滿了各色花朵。連那些參天古樹,都變做了花朵。
滿地開放的都是不知名的小花,花團錦簇,色澤淡雅,但這許多花鋪在麵前,依舊是十分熱鬧。而對麵山壁上參天古樹卻變做無比巨大的花朵,每一朵花都有一丈見方,色澤與滿地的小花截然相反,都是鮮豔濃烈,花朵形狀也與平日所見大相徑庭,有的花朵便隻有一片色澤鮮辣的花瓣,裹著粗壯的花蕊;有的形似馬蹄蓮,卻是極耀目的金黃;有的形如一隻巨碗,花蕊色作深紅,花瓣卻是上黃下綠。花瓣最頂端為淡淡鵝黃,最下端卻是深深碧綠,花瓣中央如同嫩黃、碧綠兩種色澤相互混合流淌,十分美麗。站在崖邊,隻見滿目繁花,層層疊疊,如同在靈山之上罩上了一片厚厚的花毯。
靜心院這邊是花團錦簇,淺黃輕白,清新淡雅,而山壁那邊,卻是花色豔麗,濃烈熱鬧,看在眼中,實在是說不出的美麗。
韓一鳴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花同時開放,對麵山壁上那些異樣的鮮花,更是聽都未曾聽說過,站在這邊看個不住,目不暇接。今日已不似往日那般垂頭喪氣,站在崖邊對著滿山的花朵,隻歎賞它們的美麗。忽然肩上有人一拍,回過頭來,卻是杜青峰與顧清泉站在身後,二人都對他笑道:“你也不曾見過如此美景罷,我們也是頭一回見呢。”
他們說話的語音聲調與從前一般無二,似乎這些時日的異象在他們眼中也不足為奇,除了賞心悅目之外並無其他意義。韓一鳴不禁十分感激這兩位師兄,這些時日來,他們對自己沒有絲毫異樣,反而時時開解自己,並不以為自己跟異象有何關聯。若是同屋相住的顧清泉也對他側目而示,指指點點,韓一鳴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招呼過後,對著對麵山壁上那美麗的花毯讚不絕口,細細觀賞。韓一鳴見他們都還是初次相見時的坦誠模樣,心中感激,微微一笑,卻喉頭發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牢牢記著秦無方的話,知道還有一次異象。聽了秦無方與諸位師伯言語,此時已不再似往日那般害怕異象,反倒期望它早些來到,完結此事。但整整一日,隻有滿山大大小小雜彩紛呈的花朵,卻再無其他。
這天晚上,他不再輾轉反側,輕聲歎息。早早便睡了過去,也許是這些時日心力憔悴的緣故,連夢都沒有。他也有些害怕做夢,自那日無意間聽了陳、陸二位師兄的話,夢中便全是各種已見過的異象及眾師兄的議論、指點。這個晚上沒有夢,倒得好好睡了一夜。
清晨醒來,窗外已有往來走動之聲,細聽之下,並無人議論。韓一鳴向外一望,隻見昨日的似錦繁花又已消逝無蹤,靜心院內依舊是綠草如氈,滿目清涼。他本以為今日睜開眼來,也會看見異樣景象,哪知卻是一切如常。這些時日以來,隻要睜開眼睛,見到的都是不可思議之狀,此時見到常景,竟有些失落。定了定神,依舊是一切如常,並無異樣。連院內的眾師兄,都如他初上靈山之時一般,各自忙碌,並不似前幾日那般在院中小聲談論。
不論有無異象,韓一鳴每日清晨起來,最先做的事情便去澆灌碧玉竹。此時自也不例外,澆灌完畢,對著碧玉竹細看,隻見竹節之間似乎有幾個小小葉芽拱了出來,喜不自勝,抬起頭來,見顧清泉也駕著寶劍拿著茶盅前來澆灌,正想叫他,忽然眼前一花,隻覺腳下山搖地動。
韓一鳴隻覺頭暈目眩,伸手卻不知扶向哪裏,禁不住緊閉雙眼,蹲下身來。片刻之後,眩暈感消散,這才慢慢睜開眼來。卻見眾位前來澆灌的師兄,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浮在半空,麵麵相覷,連顧清泉也呆在空中。韓一鳴見眾師兄呆了一陣,都抬眼望向上方,便也向上望去。
頭頂之上,一片碧綠的枝葉,枝葉盡頭,卻有幾間屋子,白牆黑瓦十分眼熟。卻是黑瓦對著自己頭頂,白牆在黑瓦的上方。韓一鳴先看得稀裏糊塗,看了片刻,才覺有些眼熟,心道:“怎地如此像翠薇堂,象到了這個份上,與鏡中照出來一般無異。”向頭頂看了一陣,並不見巨大的鏡子。放眼望向四周,隻見身邊空蕩蕩地,本來在身邊的碧玉竹林不知何處去了。忽然心中一動,向腳下望去。
他的腳下卻是萬裏晴空,藍得讓人心馳神迷,定神一看,還有幾座小山峰在腳底下的薄霧中若隱若現。韓一鳴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隻覺眩暈不止。連忙閉目靜心,默念禦劍訣。鳴淵寶劍自他背上脫鞘而出,“刷”的一聲,自腳下托著他浮了起來。
定了定神,再睜開眼來,向下看去,天空在腳下,大地反倒懸在頭頂。此時不僅他,連浮在空中的眾位師兄都不知所措,隻是呆呆地互相望著。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有人驚道:“乾坤顛倒!乾坤顛倒!”聲音顫抖,顯然是無比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