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手心手背都是肉隻能讓她死
她永遠都忘不了,蘇姝離開前對她說的話。
“怎麽不死在惡穀呢?”
很輕的聲音,盛一南卻能聽出話裏的恨意,為難,絕望,還有一種她不確定的情愫。
盛一南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縮緊,緊得手背青筋凸起。
她能理解蘇姝。
門關上的一瞬間,她睜開雙眸。
裏麵一派冷靜,隻是少了些靈動,像是一口枯井。
門外有人守著,盛一南念了個訣溜出去。
她先來到幻王幻後的寢殿。
自懂事以來,盛一南第一次聽見幻王幻後在吵架,第一次聽見幻王在哭。
沒錯,她阿爹在哭泣。
盛君墨曾經告訴過她,幻王隻哭過三次。
第一次是幻後答應嫁他;第二次是幻後生投胎;第三次是盛一南出生。
幻族的政務,都是由偏颯氣有格局氣魄的幻後管理,幻王是那種屬於好運萌爹的性格,性格偏軟,也不太喜愛朝政。
現在,幻王第二次為她哭。
“現在天帝要阿南,如果三天內不交人,眾神將會降罪於整個幻族。”
“可阿南這次要是去了天族,就回不來了。”
“我知,”幻後吸了吸發酸的鼻頭,“她犯了錯,隻能由她承受代價,我們不能用整個幻族做賭注,我們錯了,我們就得認。”
後麵幻王還說了些話,盛一南腦子發懵,根本聽不清。
她捂了捂胸口,感覺心髒像被帶刺的繩子捆了起來,疼得不行。
力氣有一刹那被抽空,她後退趔趄了一下,一安用尾巴頂在台階上,盛一南才沒後仰摔跤。
門外有動靜,幻後心底一驚,出來看,隻見一隻靈蛇從花壇裏爬過。
她折回房內。
盛一南提著裙擺,乘一安追上了盛君墨。
“哥!”
“阿南,你醒了?後背的傷還疼不疼?外麵風大,別感染了風寒。”
他們就這樣,不管出多大的事情,他們第一反應都是她有沒有受傷,疼不疼。
天塌下來,他們都頂著,可這次沒用了。
她不能害了他們,更不能成為幻族的千古罪人。
盛一南搖了搖頭,眼眶裏起了紅色的血絲,“哥,你回去吧,我待會就去天族。”
盛君墨眼神複雜,“胡鬧,事情還沒定論,你別亂走動。”
“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想著瞞著我,”盛一南環著他的胳膊,抱了他一下,交代後事,“哥,你好好照顧阿爹阿娘,以後帶領幻族崛起於大地之上,開辟新的篇章,立不敗之位。”
“你別亂想……”
盛一南跟一安前後夾擊,將盛君墨弄暈。
盛一南扶著他放在一安的後背,“一安,帶他回去,守著他,別讓他出來。”
一安轉了轉水汪汪的大眼,用粉色的犄角拱了拱盛一南的掌心。
“我沒事,”盛一南摸了摸它的腦袋,“不怕,送我哥回去,你也不要來找我。”
一安馱著不省人事的盛君墨,百米一回頭。
它不會說話,可是,它都知道。
水靈清澈的瞳仁裏,倒映著盛一南的笑容,她在朝自己招手。
就在她要進入天族結界時,又被幻王強製性捆回去。
幻族,政務殿內。
幻後坐在高堂之前,幻王坐在旁邊。
“一人做事一人當,阿爹阿娘,你們不用管我——”
“啪!”
一道雷厲的掌風從盛一南左臉上甩過,將她頭上的步搖都打掉了。
白皙漂亮的臉上,瞬間印了幾道纖細的紅印子。
盛一南捂著左臉,視線盯著華麗的地毯,上麵繪著古圖,似嘲非諷。
“你打她做什麽?”幻王起得著急,將椅子都帶翻了,攥著幻後的手。
“我這還是輕的,要是被抓去天族,那刑罰要比這個嚴重千萬倍!”幻後甩開幻王的手,甩袖往高堂座位走,“我應該早點打她。”
以前總想著,她是幻族的小公主,就算捅破天,自然有他們修補。
如果多加約束她,會不會就沒有今天的局麵了?
可那惡穀是什麽地方?那是仙班長老們都不敢輕易靠近的地方。
盛一南倒好,破了結界不說,打傷初晗,還將千古凶惡放出來。
那可是上萬條活生生的人命。
盛一南這次去天族,絕對沒有機會活著回來,可她不將人交上去,那她能眼睜睜看著幻族子民們受懲?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是一名母親,也是幻族的幻後,她有義務保護家人,更加有義務保護族人。
盛一南眼裏有血絲,連眼角都被逼紅,胸膛劇烈起伏。
她跪在地上,背脊挺直。
“我犯了大錯,願意接受懲罰,哪怕是死,隻要不連累幻族,隻不過,”她想到什麽,眼眶發酸,“女兒不孝,這幾百年來,讓您們操了不少心,以後,以後也不能常伴您們膝下……你們也不要傷心。”
她朝高堂磕頭。
地板又冷又硬,每磕一下,地板就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幻王幻後也沒製止,由著她磕頭。
很快,妖嬈帶著鐵鏽腥味的血從她額頭沁出。
她仿佛不知疼痛般,懺悔地磕頭,磕頭又磕頭……
幻王幻後將她鎖在幻族。
盛一南被關著,也打聽到一些事情。
為了她,幻後親自去天族,跪求天帝再寬限一個月。
得知犯了大錯,她沒有哭;得知自己要被處死平民憤,她也沒哭;聽到她那母親為她折斷傲骨下跪一事,潸然淚下。
她的阿娘,是傲骨齊天的一族之母呀。
那時,天帝是三千界的領頭,為了體現寬宏典範和人道主義,自然是鬆了口。
隻是延緩一個月要幻族小公主的姓名罷了。
盛一南被關在家裏的時候,初晗還來探望她了。
初晗很虛弱,唇色蒼白,聲音哽咽,“都怪我,要不是我誘導你去惡穀,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腳長在我身上,我不去你也不能逼我去,你不用自責,你的傷怎麽樣了?”
披荊是三品靈器,打在身上,那可不是撓癢。
初晗踟躕了一會,“修養兩三年就好,我一醒來後就得知你要受懲,在父王麵前跪求了一天一夜,我沒用,保護不了你……”
“這是我的命,我不怨誰,隻是……”
“隻是什麽?”
盛一南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膝蓋。
再過一個月,她就要死了,她眼神瀉出不舍和痛苦,“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何玄白了。”
“他下凡曆練了,我去幫你找。”
初晗說完,掉頭就往外麵走。
盛一南沒挽留,她的確,真的真的很想見他。
想要告訴他,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他。
也真的,很對不起他,不能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