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願望

  自家的莊子,房屋的格局鋪設都是自己的喜好,紅棗一覺醒來隻覺神清氣爽,竟是歇了啟程以來最好的一覺。


  果然是自有自便啊!


  對著早飯桌上的琳琅,紅棗發自內心的感歎。


  等年底一年兩季的事有了成績,紅棗心裏合計:便叫張乙往涿州瞧瞧,沿途再買兩個莊子,開幾個鋪子……


  吃過早飯,乘早涼,紅棗帶著謝豐坐馬車在莊子裏兜了一圈,看了莊子的深井、水窖、磨坊、麥場、工坊、田地、房屋以及莊子東麵的野河。


  當然有謝豐在,紅棗的視察都是走馬觀花,不過卻也夠了。


  看完,紅棗和張乙道:“農莊的利潤不外是田地出產、工坊製造和商鋪經營三個部分。其中商鋪的利潤雖說是最大,但鋪子裏的商品離不開前兩個,而工坊製造的原材料,比如造紙的草、做玩具的木料、桐油、油漆以及做糖的果汁、薄荷也都是地裏出產。”


  前世政治課老師講過農業是第一產業,工業是第二產業。工農業是其他所有產業的基礎。


  任何社會的發展都離不開工農業的發展。


  她的產業工農商勞動者齊活,就是個小社會,也當遵循這個道理。


  “誰都知道土地的珍貴,好地難買。而與民爭地這件事,”紅棗沉吟道:“你若念過史書,當知道這是曆朝曆代一切民憤、民變,社會動蕩的根源。”


  “老話說的好,寧為盛世狗,不做亂世人。特別是咱們這種有家有業的,唯有祈禱世界和平和社會穩定,嗯,也就是國泰民安才有日子過。”


  亂了,可就是活靶子。


  紅棗可不想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到時別說似這樣帶著兒子歸鄉了,隻怕躲家裏地窖都不安全。


  不過這些話紅棗記著謝尚“好話多多說,壞話莫要言”的迷信沒說,而是有意停頓了一會,叫張乙碧苔自己品。


  奉命監視莊子動靜的山東錦衣衛暗探馬慶早在張乙碧苔收拾房屋時就知道紅棗要來。這兩天便守在莊子等信。


  作為暗探,馬慶的主要指責就是監督地方官員的操守。


  馬慶見多了大小官員背人時的貪婪麵孔,現聽得紅棗這番話不免感慨——他監視過朝廷那麽多官,不分文武,見識竟是不及謝安人一個婦人!

  ……


  “不過人活在世,隻一味守成也不行。老話說得好,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既是地不好買,那就要把咱們手裏的地盡力利用好——似去歲張乙發現的那個河泥肥田的法子就很好,簡單易行。”紅棗表揚張乙:“今年夏收的糧食明顯就增長了。”


  被謝福敲打過的張乙卻不敢居功,誠實告訴道:“好叫太太知道,今年的氣候也好,不似去歲大旱,海水倒灌,鹽堿嚴重。”


  莊子糧食增產並不全是河泥的功效。


  “但我看的可不止德州這一個莊子,”紅棗回道:“不說去歲夏種時福叔的實驗,就說今年我知道的情況。”


  “似我從京裏出發的時候,京裏太平莊雖還沒開鐮,但我沒少聽曉樂告訴莊稼生長情況。而留在雉水城的陸虎也寫信告訴了家鄉十二個莊子河泥肥田對比實驗田的結果——河泥確是有肥田的效用。”


  “好地難買,咱們不跟人爭,但不代表不要買地。似你去歲買別人都不要的鹽堿地,然後通過智慧改造,變廢為寶,可說是條極好的財路。”


  “賢人說過:”紅棗用前世魯迅先生的名言鼓勵張乙:“世間本無沒有路,但走得人多了,就成了路!”


  “河泥肥田從主意的提出到最初的實踐都是你張乙,這條路就是你張乙披荊斬棘開辟出來的——關於這一點我公公的奏章裏都是寫得很清楚的。所以張乙你不用謙虛,這份功勞榮耀原就是你該得的!誰也不能抹滅!”


  賞罰分明是管理者的基本素質。該張乙的功,紅棗不會回避。


  張乙聞言卻是站不住了,當場便跪下了,磕頭道:“太太過獎,小人愧不敢領。小人能有今天……”


  “行了,”紅棗不耐煩地擺手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隻你念過《論語》,當知道孔聖對子貢救人不要國庫獎勵和子路救落水者受贈牛的不同評論。”


  “你立了這麽大功,我若都不賞。以後可再有人為我效力?”


  如此張乙方才不言語了。


  紅棗接著道:“你這回的功太大。我一時也不知道賞你什麽才好。”


  其實紅棗有心比擬《紅樓》裏賈家放賴大一樣,把張乙一家放出去——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什麽賞能必得上自由以及子孫後代的自由?

  而以張乙、碧苔的能力,即便他們兒子不能科舉,孫子卻是無礙。


  不過沒看到先例,紅棗也不好輕舉妄動,如此紅棗就想了個跟《倚天屠龍記》裏趙敏套路張無忌一樣的法子和張乙道:“這樣吧,我許你一個願望。”


  “一個願望?”


  不止張乙,周圍人都驚異了,心說:這什麽意思?

  紅棗和張乙展顏笑道:“我始終記得你十五歲時說要當大掌櫃的願望。過去十二年我看到了你為你願望的努力。現今,張乙你這個大掌櫃的願望也算是達成了。”


  “老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所以我想滿足你一個願望,當然這是有條件的。你這個願望第一必須在我能力以內,不能漫天要價,要了,我給不出也是白搭;第二要於國於人無害,就是不能損人利己,你的願望妨礙人。除此之外,你盡可以提!”


  “對了,也一用現在就提,你可以回去慢慢想,三年、五年都沒關係,當然十年也沒問題。隻是聖人說三十而立,你今年也二十七了。三年後就三十歲了,你若有什麽打算都應該趁早!”


  一樣的話,謝福說來,張乙隻覺得心驚,但從紅棗嘴裏說來,張乙卻是感激涕零。


  他家小姐不似謝福——她自從知道他想做掌櫃的願望後確是十年如一日地給他這方麵的機會。


  甚至還把碧苔和兒子送來跟他團聚,而不是捏在自己手裏。


  知遇之恩,不外如是!

  且小姐不隻是對他一人,她對陸虎、錦書、樹林、彩畫、曉樂等…也都是如此。


  他信他家小姐給他這個願望賞的誠意。


  “小人謝太太賞!”


  張乙沒有廢話地給紅棗磕頭領賞。


  如太太所言,他要好好想想他的未來!

  馬慶見狀不禁對紅棗越發地刮目相看了——謝安人行事真是太大氣了!


  難怪張乙和他媳婦為她辦事都那麽盡心盡意。


  他也想有這麽一個關心他未來發展的上司!

  “還是說莊子的事。”紅棗言歸正傳:“隨著邸報的宣傳,河泥肥田的事先已眾所周知。現鹽堿地隻怕也不好買了吧?”


  張乙點頭稱是。


  紅棗笑:“那就別買了。把現有的五個莊子經營好也就足夠了。”


  她公公現在山東做官,莊子買太太多了,於她公公和謝尚的官聲都有礙。


  橫豎沿途往返都是自己的地了。


  “顯謹、顯忠他們去河南、陝西、陝西幾個月了。你這邊得了閑過去瞧瞧!”


  隻要張乙沒說走,就還是她的大掌櫃。


  張乙聞言也是一口答應。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難得的出門長見識的機會,不去才是傻……


  德州離濟南不過兩百五十裏,即便帶孩子走得慢,也就兩天多的路程。


  三日後早晌,紅棗在濟南城外的十裏長亭見到了等候多時的謝福。這一回謝福引紅棗進了右布政司府。


  二門外下車,雲氏已然在侯著了。


  “豐兒,”不等紅棗行禮,雲氏便拍著手笑道:“還記得奶奶嗎?”


  雲氏離京時謝豐才剛百天,哪有什麽記憶。


  不過連日來謝豐見了不少人,現看到雲氏竟是一點也不認生,加上雲氏頭上戴了別人都沒有的點翠珍珠頭麵,搖曳閃亮,富麗堂皇,正是謝豐的喜好。


  謝豐叉著兩隻小手眼望著雲氏的頭麵笑,落雲氏眼裏便是孫子記得自己,跟自己親。


  “來,給奶奶抱抱!”雲氏衝謝豐伸出了手。


  紅棗見狀便把謝豐遞了過去,嘴裏提醒道:“娘,豐兒現可有點沉。”


  “沉?”雲氏巴不得如此:“沉才好,結實!”


  謝豐被碧苔抱過,對於給雲氏抱並沒甚意見。


  坐在雲氏的臂彎,謝豐小手搭在雲氏肩頭,入目鬢角的點翠珠玔,謝尚隨手便拽了下來。


  紅棗就在旁邊,看得清楚。當下眼疾手快地抓住兒子的小手,劈手奪下她婆的珠玔。


  珠玔的簪尖尖如鞋錐,兒子手腳沒有輕重,戳到自己和她婆怎麽得了?


  一直以來,紅棗對謝豐都是和顏悅色。謝豐從沒見過這樣凶惡的太太,立時驚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雲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她最聽不得孫子哭,趕緊撫慰拍哄道:“豐兒不哭,不哭啊!”


  然後又問紅棗:“尚兒媳婦,豐兒這是怎麽了?明明剛還歡歡喜喜的!”


  也不似怕生啊?

  不然,她就不現在接了。


  紅棗把珠玔給雲氏看,尷尬告訴道:“娘,剛豐兒拽下來的!”


  幸而是她婆的,換個人可就難看了。


  謝豐看到珠釵和紅棗沒有一絲笑容的臉,轉頭趴雲氏肩頭哭得更大聲了——他的閃閃!太太不給他閃閃!太太不喜歡他了!

  至此雲氏方知道怎麽回事,不由“嗨”了一聲,似天下所有溺愛孩子的祖母一樣沒原則地拍哄謝豐道:“豐兒不哭。奶奶這就跟你娘要了來給你玩!你等著啊。”


  轉臉雲氏便和紅棗道:“尚兒媳婦,既是豐兒喜歡,你就給他拿著玩吧,快別嚇到孩子!”


  珠玔而已,哪必得上她孫子高興?


  紅棗心說:這是能玩的嗎?


  紅棗展示簪尖給雲氏看:“娘,您看這珠玔有個尖!”


  雲氏一看也是,便改口哄道:“豐兒,這個珠玔有尖不好玩,咱們換一個啊!”


  陶氏機警,趕緊褪下手上的珍珠手串給謝豐,嘴裏哄道:“豐哥兒,你看這是什麽?”


  謝豐抬頭看了看,看隻有珍珠的白閃閃,沒有點翠的藍閃閃,嫌棄推開——他才不要!

  ……


  得了信趕來看孫子的謝子安還沒進門就聽到謝豐的哭嚎,不覺頓了頓,問心腹:“這是豐兒的聲音?”


  肯定的語氣。


  謝子安篤定除了他大孫子,沒人敢在他內院這麽哭。


  謝福也是詫異,心說:怎麽回事?豐哥兒剛一路來都沒哭,怎麽一進家就哭了。


  從看門婆子嘴裏知道了原委,謝子安不免搖頭:“我當什麽事?去,叫人拿個夾鉗來!”


  謝福會意:“是!”


  看到謝子安進來,紅棗趕緊行禮。謝子安點點頭,伸手道:“珠玔給我!”


  接過珠玔,謝子安清清嗓子,喚哭得滿臉通紅的謝豐:“豐兒!”


  謝豐已經知道自己的名字,聽到謝子安的呼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然後便看到謝子安和謝尚如出一轍的麵孔,當即呆住——老爺!


  過去十天,謝豐雖沒見過謝尚,也沒想起謝尚,但看到樣貌類似謝尚的謝子安終是想起了他爹,不自覺地張嘴叫道:“噠!”


  紅棗見狀不禁扶額。


  先謝尚兒子叫他爹,兒子發不出爹這個音,回的就是噠噠。


  兒子這是把她公公認作了謝尚嗎?


  真是亂七八糟,一地雞毛。


  謝子安卻是沒有在意。他張開手掌問謝豐:“看,這是什麽?”


  閃閃!


  看到珠玔,謝豐便想去抓。


  謝子安拿空著的一隻抓住謝豐深來的小手告訴道:“別急。你再仔細看看,這是什麽?”


  謝子安翻過手掌給謝豐看指縫間露出的簪尖。


  謝豐疑惑了——剛剛的白閃閃藍閃閃呢?

  謝子安拿著謝豐的小手耐心告訴道:“這個尖尖,你還不能拿。拿了紮手。”


  說著話,謝子安拿簪子輕輕紮了一下謝豐的手背。


  雖然不疼,但謝豐直覺到了危險,嚇得縮回了小手。


  “豐兒,”謝子安把整個珠釵平攤在手上再問:“這個珠釵,你還要嗎?”


  謝豐眨著大眼睛望著珠釵猶豫。謝子安摸摸孫子的小腦袋,溫柔告訴道:“別怕,爺爺教你怎麽拿。”


  聞言謝福呈上夾鉗,謝子安夾起珠釧簪尖,將其彎擰到珠釧背後隱藏起來,戳不到人。


  “好了!”謝子安含笑把改造後的珠釵遞給大孫子,告訴道:“你現就可以拿著玩了!”


  尖尖就這樣沒有了?拿著珠玔,謝豐再一次窩圓了小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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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棗以為她致敬趙敏,隻是賞了張乙一個願望,卻不知從此開了別人跟她許願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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