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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那個秘密

  “先回去吧。”他出聲道。


  蘇向晚來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看回頭的路,覺得那個一望無際,她大抵是走不回去了。


  “殿下不若先走,再讓人來接我回去。”


  趙容顯沒應,隻是盯著她的腳,出神了半天。


  蘇向晚方才疼得死去活來,這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傷藥和按壓真的有了那麽點作用,覺得不去動傷處的話,漸漸就感覺好了一些。


  她一好那麽點,就想起自己無疾而終的表白。


  說是暫且不能說了,天知道又會生出什麽意外來,好端端地砸個燈籠也不是不可能——這坑爹的劇本。


  她看趙容顯神色有異,想著他這一晚估計也被她三番幾次鬧騰得夠夠了,當下就道:“不用擔心我了,崴了個腳,又不是腳斷了,沒那麽嬌氣的。”


  趙容顯看著口口聲聲“沒那麽嬌氣”的蘇向晚,呼出來一口心頭上的熱氣,出聲道:“留你自己在此,也不大妥當,怕是又要生出什麽意外來。”


  “能有什麽意外,這水底還能伸出手來把我拉下去不成?”


  她話音剛落,背上猛地一涼。


  蘇向晚差點想抽自己一嘴巴,她把自己給滲到了。


  趙容顯思緒放空,心無雜念地看著平靜的水塘。


  他背對著蘇向晚彎下身,盡量淡然地出聲道:“本王背你回去。”


  趙容顯說話的語氣緩和,態度卻很強硬,並沒有給她考慮的餘地。


  話音才落,蘇向晚被他往前一拉,整個人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後背。


  背起她這個事,趙容顯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一氣嗬成,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抱好。”他又道。


  蘇向晚探出手,小心翼翼地環住了他。


  剛剛才放棄了表白的心思,蘇向晚出師未捷,那點不悅都沒來得及浮上心頭,這會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趙容顯身上夾雜淺淡的木香,是那種暖和的,讓人心神寧靜的香氣。


  蘇向晚心神不自覺放鬆下來,手上抱緊了一些,把頭抵在他的背上。


  趙容顯腳步放慢,以為她怎麽了,隻道:“還疼?”


  她搖頭,“沒有。”


  趙容顯好像不信,便開口道:“你真的不問我水底下埋的是什麽人嗎?”


  他這招轉移注意力真的不是很高明。


  蘇向晚唇角揚起來,靠在他耳邊道:“你願意說嗎?你若是願意說,我就想知道。”


  他反問道:“為何不願意說?”


  有風吹過來,將他垂在身後的發絲吹散了,癢癢地掃在臉上。


  蘇向晚伸手順好他的發絲,聲音低低的:“我想著這可能跟你畏水之事有關,每個人都有些不願意提及的,諱莫如深的事情,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必定不想被旁人窺探,那你不願意說,也是正常的。”


  “沒什麽不願意說的,並非什麽大事。”趙容顯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水底埋著的,一個是本王的乳母


  江盧氏,另外一個,是乳母之子,江懷。”


  蘇向晚愣愣的。


  差點就信了他那句“並非什麽大事”。


  她這會模模糊糊地想起很久以前,顧婉跟她提過幾句這事。


  ——“我也……不太清楚,那時候我才七歲,他應該就大我那麽兩歲。”


  ——“九歲的孩子能殺了自己的乳母,這種事誰做得出來,反正他雖然也沒對我做什麽,也沒打過我罵過我,但我想想就覺得心裏發寒。”


  顧婉跟她說,趙容顯在九歲的時候,殺了自己的乳母。


  “那個……殿下的乳母,江盧氏……”


  趙容顯一下就知道她要問什麽:“本王親手殺的。”


  “那……江懷呢?”


  “也是本王所殺。”


  蘇向晚沒有出聲。


  她也不是覺得害怕,隻是對這個事,沒有了解,也就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反應。


  “還問嗎?”趙容顯問她。


  蘇向晚想想,還是繼續問了,“那你為什麽殺他們?”


  最常見的劇情,無非就是親近之人的背叛。


  “本王那年,初初從宮中搬出來,自立門戶。”他說著往事,口吻太平靜,以至於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自立門戶代表著,那些要害你要殺你的人,有了光明正大下手的機會。”


  自立門戶,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要是一直在宮裏待著,他就一直被控製。


  但若是脫離控製,也等同於脫離了庇護。


  起碼在宮裏,皇帝還會為了那點表麵功夫,勉強護他周全。


  蘇向晚沒有插嘴,做一個十分合格的聽眾。


  “江盧氏深受我母親信任,她受我母親臨終托付來照料我,而我那時手下的人對她不放心,便將她與我年紀相仿的江懷帶到了豫王府。”


  把江懷帶來豫王府,說句好聽的,是讓江盧氏母子團聚,不要分心,以便更好地照料趙容顯,說句難聽的,就是拿捏著江懷,要挾江盧氏,讓她不敢有二心。


  “那時候刺殺我的人,總能有各種各樣的法子,明槍暗箭都是家常便飯,若然遇上刺殺,大多時候,我都會被一堆人保護著,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等他們把刺客解決了再出來,但江懷……是無人護著的。”


  “他被抓了。”蘇向晚出聲道。


  “應該說,他被拿捏著,反過來要挾我的乳母,讓那時候帶著我一塊藏起來的江盧氏,將我交出來。”


  蘇向晚接下去問他:“所以江盧氏為了她兒子,將你暴露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語氣微微沉了幾分,“江盧氏是我母親心腹,忠心耿耿,自然是寧願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溺死在這方水塘裏頭,也咬牙要將本王護好了。”


  蘇向晚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起了。


  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好像是理所應當的事。


  江盧氏保護好了趙容顯,她起碼還成了一個忠仆。


  那時候若是沒有保護好趙容顯,她跟她兒

  子也一樣活不了的。


  蘇向晚艱澀道:“那……那江懷也隻能算是因為你死了,不能算你殺的。”


  “可在江盧氏眼裏,因我而死的江懷,同我殺的,並無二樣。”


  蘇向晚也想到了。


  江懷一死,江盧氏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她心裏不是沒有內疚和怨恨的,喪子之痛太痛了。


  那麽她接下來對趙容顯下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肯定想著,江盧氏是要對我下手,沒成功,所以反被我所殺是嗎?”趙容顯輕笑了一聲:“不是的,她要自盡,並非殺我。”


  忠心耿耿的江盧氏,失去了兒子之後,也沒了活下去的心思。


  但趙容顯也是她帶大起來的孩子。


  一個將她視為親人的孩子。


  她覺得趙容顯沒有做錯什麽。


  江盧氏怕她若是自盡死了,趙容顯會把這兩條人命背到身上。


  所以她自導自演了一出戲。


  在半夜裏頭拿著一把匕首,在守衛森嚴的豫王府裏,打算刺殺趙容顯。


  江盧氏為自己背上一個背叛的罪名,因為背主而死的她,自然也沒什麽值得趙容顯內疚和難過的。


  趙容顯實在不會講故事,沒有煽情,也沒有夾雜什麽情緒,幹巴巴地平鋪直敘,“本王就陪她演了一場戲,親手殺了她,事情就是這樣。”


  江盧氏得償所願,死得瞑目了。


  這一件往事從他口中這麽輕飄飄說出來,讓聽的人也覺得心上一鬆。


  有種束縛沉重的枷鎖,許多年後終於被解開的感覺。


  趙容顯是真的從那件事裏頭走出來了,他言語之間的那種心平氣和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


  “本王那時候被乳母捂著眼睛,她以為我看不見,其實我是能看見的,那些人把江懷溺在水裏,又救起他,又將他溺進去,如此反複,一直到最後救不回來了,才把他扔下。”


  他年紀還小,就被逼著明白,什麽是大局為重。


  他不是自己溺水過成了陰影。


  而是生生地看著旁人為他去死,跟他一樣大的孩子活生生地被溺斃在塘裏,撲騰掙紮,他卻隻能躲著。


  他甚至失去了自己去死的權利,因為那時候他要是暴露衝出去,大家都會死。


  沒有人給他選擇,他被迫地活下來,被迫地接受別人替他去死的事實。


  “那時候我總想不明白,同樣活在這人間,為什麽別人的命就賤,我的命就尤其尊貴,尊貴到可以犧牲無數人來保全我都義無反顧,隻是因為我姓趙麽。”他語氣嘲諷,“而我身邊所有的人,卻要我理解,把這當成理所當然的事。”


  蘇向晚問他:“後來你想明白了麽?”


  “現在明白了。”趙容顯目光不知道看向了哪裏,“身份和責任都是相當的,他們保護我,我背負他們的性命,保護他們。”


  蘇向晚蹭了蹭他的發絲:“但是你還是不想看到有人因為你去

  死。”


  端陽盛典,元思賠了那麽多人的性命,他才這般生氣。


  找上格外惜命的她,也不是毫無原因。


  她轉而問他,“那你現在不怕水了嗎?”


  “嗯。”他應了一聲。


  蘇向晚就笑了,“那便好了,以後沒有能讓你不高興的事,也沒有弱點了。”


  “還是有的。”他道。


  “還有什麽?”


  “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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