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公主病了
趙慶兒病了,半夜裏燕天放來拿一趟,加深了她的驚悸。
她覺得是燕天放要害她。
是了,他去了豫王府之後,被趙容顯挑撥,所以要殺她。
一夜驚悸不定,趙慶兒睜眼到了天明。
她害怕極了。
可是天亮的時候,燕天放從宮裏為她請來了禦醫。
他又在床前,溫柔地抓著她的手道:“皇後娘娘聽聞你生病了,派了禦醫進府為你診治。”
趙慶兒眸子裏都是恐懼,這股恐懼在聽見皇後娘娘四個字之後,消散不少。
是了,她還不到窮途末路。
她的母後,母後一貫最疼愛她,絕對不可能不管她的。
禦醫到了床前來。
趙慶兒虛脫無力,她艱難地求助:“我不是生病,我是中毒了,有人要害我……駙馬,是駙馬要殺我,你快些進宮回稟我的母後,讓她快些救我,殺了燕天放。”
這一番話,她說得斷斷續續,幾乎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氣。
禦醫嚇了一跳,他仔仔細細地為趙慶兒把脈,診斷,最後卻是道:“公主殿下……你沒有中毒,你此下發著高熱……”
沒有中毒?
她發熱了?
趙慶兒不相信,她甚至覺得,這個禦醫被燕天放收買了。
她拒絕讓這個禦醫為她診治,“來人……來人……”
趙慶兒喊人過來。
她讓人把禦醫趕出去,“把臨王殿下……找過來……”
她昏沉之間,滿心希望寄托在這最後的救命稻草之上。
吩咐完之後,她暈了過去。
燕天放就在床邊看著,不發一語。
禦醫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道:“公主殿下應是心中憂思,連日熬神,沒有好好休養,著了邪寒,這便病了,此熱燒得突然,要快些服藥才是。”
燕天放明白他的意思,這樣燒下去,恐防要把人燒壞了。
“她心中憂思的確是因我而起,此事我不否認,前幾日因為和離之事同她爭執,此下這番境地,也非我所願,隻希望她這病早日好起來,不然我的確於心難安。”燕天放對著他很客氣,“那就勞煩禦醫開下方子,我想法子讓她盡快服下。”
禦醫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公主府的事,他還要回宮向皇後娘娘複命。
公主和駙馬和離之事,鬧得滿城風雨,這事他有所耳聞,隻能說,公主殿下這回的確是做錯了,有爭執也是難免的,難為此下駙馬還願意再到公主府來。
趙慶兒之前塑造出來的夫妻恩愛和睦的假象太過了,以至於所有人都依然覺得,公主和駙馬情比金堅,這回公主雖然做了錯事,鬧到和離,但駙馬心中還是放不下公主。
他也不相信燕天放會害人,真要害人,他就不必半夜急忙遞帖子進宮,找皇後要禦醫上門診治了。
大約真是燒糊塗了。
把禦醫送走之後,燕天放端著的溫和臉龐,終於才冷了下來。
他是要殺趙慶兒
,但趙容顯說的不錯,趙慶兒已是被逼到了末路,隻要輕輕一推,就可以解決,他自己貿然動手,反倒不好。
不管是怎麽動手,總會留下痕跡,所以最完美的死法,就隻能是趙慶兒自己去死了。
燕天放唇角輕撇,又喊人來吩咐道:“公主殿下要見臨王殿下,去將人請過來。”
傍晚的時候,趙慶兒悠悠轉醒。
燕天放端著藥站在床邊,麵帶慈意地看著她:“公主,你該喝藥了。”
趙慶兒慘白著臉,像一隻脫水,瀕臨死亡的魚,微弱地輕喘著氣。
她搖頭,滿目驚懼:“我不喝。”
燕天放沒有管她,隻是好言勸說道:“你若不喝藥,病怎麽會好呢?來吧,喝了吧……”
他端著碗,走上前,再像抓著一隻老鼠那樣,輕而易舉地將她抓了起來。
趙慶兒嚇得幾乎要哭出來。
她不喝,她不想喝。
那是毒藥,她壓根不相信燕天放會有那麽好心。
那藥到嘴邊的時候,趙慶兒猛然掙開,一把將藥碗拍了出去。
藥味四溢,她喘著粗氣,啞著嗓子喊道:“我不喝,我不會喝的……”
燕天放倒也不氣,他空前地有耐心。
“灑了藥,再煎就是。”
他笑眯眯地吩咐人下去煎新的藥了。
看著趙慶兒掙紮不能,在驚慌,痛苦,恐懼之中折磨著,的確讓他感覺到了些許安慰。
燕天放開始有些佩服趙容顯了。
這麽磨人的死法,也隻有他能想得出來。
像一刀一刀割著血肉,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看著自己死去。
隻不過這刀,是割在心上。
趙昌陵沒有來,他隻當趙慶兒是裝病,並不想理會,也並不想見她。
蘇向晚被殺此事,還是給他們兩人的關係留下了深切的隔閡。
燕天放鍥而不舍,又派人去請。
與此同時,他又遞了帖子進宮,希望再請一次禦醫。
這一回,禦醫到的時候,趙昌陵也來了。
“公主的病,比之先前更重了。”那禦醫出來的時候,語氣深沉。
燕天放跟趙昌陵就在外頭等著。
聞言還是燕天放先開口:“她不肯吃藥,不肯進食,也不肯喝水,一門心思覺得我要毒害她,這麽下去,如何能不加重。”
禦醫就看著趙昌陵:“如此不是辦法,或許將她送去其他地方養病,暫且不要見到駙馬,或會好些。”
燕天放看著趙昌陵,鬆了一口氣:“她信不過我,覺得我要害她,那便讓你自己來看著她吧。”
禦醫知道這裏沒有自己說話的地,很快退了下去。
此處就剩下他們兩個人,燕天放語氣涼薄地又開了口:“我不過是想要讓她快些簽了那和離書而已,沒想到她還會想出這般手段來難為我,你看她如今又鬧出一場病來,我若然真不管,真出了什麽事情,還是要我擔責,無非是死也不想讓我好過。”
趙昌陵本來也以
為趙慶兒是裝病,此次來看也是嚇了一跳。
不管先前有什麽恩怨,趙慶兒是他皇姐,一門心思也從未想要害他,雖然手段是狠辣了些,但此下她無端病重,到底還是擔憂的。
他第一時間懷疑的也是燕天放。
不過現在看著,燕天放沒有嫌疑,趙慶兒初病當夜,他就急忙派人進宮請了禦醫。
一來他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二來也是怕出事連累了他。
現在三番四次找他來,也是急著把這個燙手山芋丟過來而已。
如此,倒是像燕天放的性子。
趙昌陵已經盤問過府裏的人,的確是趙慶兒自己不肯吃藥,不肯進食,並且一口咬定燕天放要害她,這樣看來,倒也像趙慶兒會做的事。
她必然是想盡了法子也不肯安順地和離,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燕天放被趙容顯拉攏。
“皇姐這些日子,三番幾次,實在是太糊塗了,世子放心,我會將她接走,讓她好好養病,再也不會生出這樣讓你為難的事。”趙昌陵沉聲開口。
他心中對趙慶兒一而再再而三的所作所為,也難免感到厭煩。
就單單燕北這一件事捅出來的簍子,都已經讓他十分鬧心了。
燕天放冷笑了一聲:“這便好了,你快些將人接走,讓她盡快簽了和離書給我,我可先說了,她若想拿自己來訛我,那可別怪我真的翻臉不認人了,我不會認的。”
趙昌陵聲音帶著輕微的疲倦:“那是自然,我皇姐自己生病了,禦醫也看了兩次,皆是她自己緣故,同世子無關。”
燕天放等的就是這話。
他讓趙昌陵接走了趙慶兒。
安排沒有多少時間,很快馬車就準備好,一行婢女攙扶著奄奄一息的趙慶兒,將她帶上了馬車。
趙慶兒終於看見了趙昌陵,她披著頭發,臉色發青,眼窩深深凹陷,看起來狼狽不已。
趙昌陵幾乎認不出她。
“昌陵,燕天放……害我,殺了他……殺了他……”她已經沒有力氣了,但哪怕這個時候,她都想著要趙昌陵幫她報仇。
趙昌陵聞言,眸色沉了下去,片刻之後麵色恢複了冷硬,“皇姐,你病糊塗了。”
這話一出,趙慶兒原本白得發青的臉色,變得極其可怖。
她看著趙昌陵的眼神,也帶了絲恨意。
她耳邊還回蕩著燕天放的那句話:“我跟趙昌陵說了,隻要你死了,我就投誠於他,你說你我之間,他會怎麽選擇呢?”
原本她是不信的,但現在趙昌陵這樣冷漠的眼神,讓她不得不信。
若然是之前,趙慶兒絕對不會聽這種挑撥之言,可眼下她身心已至極限,再加上兩人原本就有著誤會,難免就會動搖。
利益當前,姐弟之情算什麽。
她本來也沒有多看重這姐弟之情,出身皇室,哪裏有什麽真正的姐弟,趙慶兒是這麽想的,所以她覺得趙昌陵也是這樣的人
。
簾子壓下,從外頭隔絕了大部分的日光。
馬車開始走動起來,趙慶兒不甚清明的理智裏,有了最後一絲求生的意誌。
她要跑。
就這麽被趙昌陵接走的話,她一定沒有活路。
她醞釀著,一直到外頭有了些許人聲,她確定自己到了大街上,當下用盡了力氣,一把撐著爬了出去。
趕車的車夫被後麵爬出來半截的身子驟然嚇了一跳,一把拉緊了韁繩。
馬車驟停下來,趙慶兒一陣天旋地轉,直直從馬車上滾落在了地上。
這一下是實打實的,她落地的時候,還發起了一陣悶響。
趙慶兒口中驀地湧上了一絲血腥氣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碰到了哪裏,身上一點痛楚也感覺不到。
她恍惚之中,隻知道大街上圍繞過來許多人。
有婢女手忙腳亂地衝上來,一群人緊張地將她往馬車裏抬,趙慶兒想掙紮,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她甚至連轉頭都很困難。
在一陣重重疊疊的人影,她忽然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麵孔。
那張卑賤的,卻並不惹人厭,看著乖巧討喜的臉,趙慶兒從第一天見到她,就記下了名字的那個商女,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她每一次想起那張臉,她都有種深切的惡心。
——蘇向晚。
是蘇向晚!
是她的鬼魂,她的鬼魂藏在了人群裏,正諷刺地笑看著她如今落魄頹敗的結局。
趙慶兒哼哼地發出聲音,然而發出來的隻是一陣陣斷斷續續的粗氣。
她心緒激湧,忽覺心頭一痛,喉中卡上了一口腥熱的血氣,她視線朦朧之間,就失去了光影。
人群被驅散開了,但還是有不少人談論著方才的那一幕。
哪怕東陽公主到了今日這樣狼狽不堪的模樣,人群裏依然有人認出了她的模樣。
京城裏大多的百姓,曾經真切地敬愛過這位尊貴的公主。
這位為了大梁,下嫁燕北世子,忍受夫妻分離偉大的公主。
可如今大家再談起她,都是一片唏噓了。
畢竟曾經以為無比偉大的公主,也並不偉大,她也會為了一己私欲殺人,也會利用自己高貴的權勢,安插奸細去軍中,還意圖偷取布防圖。
“從好人到壞人,其實隻要一件事就可以。”蘇向晚似乎有些感慨地出聲道。
一個好人,隻需要做了一件壞事,她就是壞人了。
大多老百姓的思維就是這麽簡單直接。
趙慶兒把自己捧得太高了,跌下來的時候才會那麽重。
所以她還是踏踏實實地做她自私自利的小人吧。
蘇向晚沒有多看那輛馬車,她隱沒在人群裏,帶著木槿走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