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馬到功成
匕首冷寒,刀鋒在陽光下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裴敬不愧是手藝人,這把匕首經他悉心打磨之後,完全看不出本來殘舊破敗的樣子。
她不知道這匕首埋藏湖底多少年,隻是哪怕經曆了歲月消蝕,它本來的麵貌還是在多年之後重見天日了。
哪怕蘇向晚是個外行人,她此下也能感覺到這匕首的不同凡響。
馬車停在一邊,馬兒低頭吃草,車夫坐在馬車上,百無聊賴地靠著。
林子裏有鳥兒飛起,偶爾帶起一陣陣撲簌簌的樹葉聲。
裴敬的目光有些晃。
“我……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來。”
“從前的事?”蘇向晚就問他,“關乎前閣主的?”
裴敬看著蘇向晚,那目光有些奇怪。
有些類似長輩看著家中晚輩那樣慈愛的目光,又帶了些許的無奈。
是她說不出來的奇怪。
這種感覺是先前從未有過的,裴敬總是客氣的,雖然溫和,但讓人總有種永遠看不清的神秘感。
“我其實不叫裴敬。”他開口道。
這個蘇向晚早知道了。
劇本裏這個隱匿高手,裴敬不是他本來的名字。
不過估計覺得這個人物可有可無,所以編劇著墨不多,隻有一個刺殺的場景,還有趙昌陵吩咐人徹查下去的劇情,結果回歸主線,查到了趙慶兒身上,連這個殺手有沒有抓到都沒交代。
真名當然也沒寫。
裴敬看她全然不意外,想著她知道的不少,便老實道:“看來你都知道了。”
蘇向晚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化名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並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我叫薛行。”
蘇向晚又默默點了一下頭。
“裴敬……是前閣主的名字。”
“???”蘇向晚怔了一下。
“也是我師父。”
“師父?可木槿說,前閣主並不老啊。”若是十多年前算,前閣主二十多歲,跟裴敬也是年紀相仿。
裴敬——不對,他是薛行。
薛行沒有反駁,他點了點頭,“他隻比我大兩歲,你說的不錯,他曾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殺高手,殺人手段高超,並且身份隱秘,行蹤成謎,但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十多年前就已辭世了。”
蘇向晚都懵了。
她因為錯愕,表情有點呆,在裴敬看來,她很平靜,平靜到好像洞悉了一切一樣。
於是他又笑了笑:“你果真都知道。”
蘇向晚緩回神,連忙道:“不是,我沒想到你居然不是裴敬。”
這些所有的一切超乎了她的想象。
“事實上……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本來也以為……我就是裴敬。”他眼睛微眯起來,不知道陷入了什麽過往裏麵,“你來找我的時候,說穿我的身份,我記得我是裴敬,記得我是暗殺的高手,但我如何想,我都記不起我是怎麽殺人的,直到今早我看見這匕首,方才想起來緣由,因為我本來就不
是他,我師承於他,但我從來都不曾殺過人,在聽風閣跟著他的那些年,說來慚愧,也隻是學到了一些手藝。”
他這雙巧手,能做出各樣精巧,和天下獨一份的東西。
卻不會殺人。
“我沒殺過人。”他慢聲道。
蘇向晚這回是真的死心了。
她本來覺得事有轉機,但薛行根本不會殺人,讓他暗殺喜鵲,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那這忙閣主你的確是幫不上了。”
薛行卻道:“不,我可以幫。”
蘇向晚哪裏敢讓他去啊。
“真的不用了。”
薛行就看著她,“蘇姑娘是否信不過我。”
蘇向晚歎了一口氣,“不是信不過你,而是此事隻有裴敬能做到,若是讓你平白丟了性命,反倒得不償失。”
薛行沒說話,隻是道:“蘇姑娘要殺的人,是搶走你身份,現今在蘇府冒充你的那人嗎?”
其實這個人並不難猜,他能一下子猜到,也是意料的事。
“……”
這可真的是麻煩大了。
原先她找裴敬幫忙殺人,他不肯答應。
結果沒想到他不是裴敬,不要他幫的時候,他又非要幫了。
眼看也是攔不住的。
隻能破罐子破摔了。
總比他自己背著她去動手的好,商量一下,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她站了一會,身體就有些吃不消,當下也放棄僵持,隻是道:“閣主有心幫我,我心中感激,既如此,還請閣主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此次暗殺之事,需聽我安排。”
薛行年長蘇向晚不少,然而此下他卻忽然有種自己才是小輩的錯覺。
這姑娘的心性魄力,根本不像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知道攔不住他,就放棄勸說,當機立斷,就著眼前情勢妥協下來,把事情掌控在自己可控的範圍之內。
當年的裴敬也是這樣的人。
他當了這麽多年的裴敬,想變成他,終究沒有成為他。
“先回聽風閣,再行商議吧。”他出聲道。
蘇向晚才走不久,回程也並沒有費太多時間。
木槿在門口等著,見兩人回來,臉上才有了笑容。
她忙上前,興衝衝地對蘇向晚道:“好在趕得及,閣主改變主意了,他願意幫你了。”
蘇向晚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們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不過此下她還記得自己原來的計劃,忙就道:“既然計劃有變,那忠勇侯府那邊的籌謀,也先放下,留意著許和玨,我怕他察覺出什麽來。”
今早上,她已經讓人送了匿名的信件去忠勇侯府。
下一步還來不及做。
但信件已然是攔不住了。
不過隻要她自己不出現,許和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應該最後也隻會當成是一場惡作劇。
當然也要防著許和玨不死心地查下去。
木槿點頭道:“好的”
時間很緊張,不容他們仔細安排。
蘇向晚身體
不允許,她憑借自己的印象,把自己被刺殺的劇情,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地想清楚明白了,將關鍵點一一記下了,這才去休息一會。
不過她不敢睡太過,蘇向晚讓木槿一個時辰之後將她叫醒。
睡醒之後,她恢複了一些。
正打算找薛行好好商量的時候,陸君庭來了。
如蘇向晚想的那樣,他雖然氣憤,但很快氣就消了。
陸君庭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再一次妥協下來。
“我不插手,但你要做什麽,需得告訴我,我心裏有底,才好安心。”
蘇向晚看著他,心照不宣地笑了。
陸君庭原先還是繃著臉,終於忍不住也笑了。
她之前對上趙慶兒的暗探,哪怕是明麵上的吉祥,也是如臨大敵。
現今要謀劃的事,萬分危險,她卻忽然不緊張了。
幾個人都在屋裏,桌上放著兩碟花生豆。
薛行神情自若,依舊高深莫測。
木槿年紀小,也有可能是對薛行有著迷之自信,興衝衝的。
陸君庭托腮,不大正經地坐著,表情悠閑。
他們這幫人,怎麽看都不像要商量殺人放火的大事。
蘇向晚心情也隨之放鬆下來。
“蘇府守衛嚴密,進去了就是自投羅網,不利下手。”她開始說道。
那裏不僅有趙昌陵的人,還有趙慶兒的人。
春日宴的時候,趙容顯半路攔截,這件事讓趙昌陵尤其警惕。
他加派的人多隻多不少,所以在蘇府根本下不了手。
隻能等喜鵲出了蘇府的時候。
劇本裏,裴敬刺殺,是在迎娶當天。
三月初三,臨王府納妾的轎子,會如期抵達蘇府。
時間點對上了。
“三月初三,臨王府納妾的轎子會到蘇府門口,要等喜鵲出了蘇府,閣主才能下手,此次隻能閣主一人出手,不能有任何人幫忙。”
暗殺講究的是隱匿性。
就是在你不曾察覺,警惕性最低的時候近身,然後一擊出手。
得手就得手,不能得手就馬上離開。
若然人多了,不僅容易暴露,也不利於及時逃跑。
原劇本裏頭,女主是傻白甜,高高興興地上了花轎,連殺她的人到了身邊都不曾察覺,但喜鵲不是傻白甜,她警惕性很高。
蘇向晚就拿出一份路線圖來。
“這是迎親當天的路線,趙昌陵為了安全起見,最後迎進臨王府的,隻是做做樣子的空轎子,他最後把人藏在臨王府旁邊的宅子裏。”
臨王府裏頭,跟隔壁宅子打通了一條暗道。
風口浪尖之上,劇本裏的男主,想盡了一切辦法,為了保護女主安全。
女主在一方宅院裏頭,不知危險,保持自己的傻白甜,被一次又一次地暗害。
“你怎麽知道的?”陸君庭嚇了一跳。
這件事連他都不知曉,趙昌陵現在草木皆兵,連對蘇向晚表現過欣賞的他都警戒起來。
殊不知陸君庭對那冒牌貨壓根不關心。
這遭他也沒想插手。
這麽重視的情況下,蘇向晚居然還能拿到路線圖,還知道趙昌陵絕密的安排。
陸君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昌陵的人泄了密。
但如果蘇向晚的眼線厲害到掌握趙昌陵的一舉一動,她就不會被趙慶兒害得這麽慘了。
這簡直匪夷所思。
“是喜鵲自己泄露的。”
事實上,劇本裏頭的確是女主自己泄露的路線。
趙慶兒在迎娶之前,私底下見了女主,並且送給她一些禮物,叮囑她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女主這時候感動不已,並且完全察覺不到趙慶兒的惡意,把趙昌陵的安排告訴了她。
於是趙慶兒有了路線圖,這才找了個江湖殺手裴敬暗殺女主。
陸君庭就道:“也是,喜鵲一定會把昌陵的安排如實稟報趙慶兒。”
這中間不小心泄露出來,也是正常的。
“趙慶兒還會派人暗地裏一路護送,因為她也不想出事,這恰好就是我們的機會。”
木槿聽不明白,“這麽多人護送著,怎麽就有機會了?”
這次不等蘇向晚解釋了,陸君庭就道:“因為臨王眼下誰也信不過,所以此事他連東陽公主也沒有告知,這個情況下,如果臨王殿下的人發現暗地裏有東陽公主的人隱藏著,他第一時間會想什麽?”
“想什麽?”
陸君庭快暈了,“當然是覺得東陽公主要找機會害人啊,他肯定會覺得東陽公主費盡心思,偷偷搞來了路線圖,是為了伺機下手,不然堂堂公主,居然暗地裏派人出來保護一個區區商女,還是一個妾,這根本就不合理啊。”
“可他們不是姐弟嗎?”
陸君庭詞窮了。
蘇向晚就說道:“哪怕是再好的姐弟之間,也會存在秘密,也有利益相爭,沒什麽事情的時候,自然是親親熱熱,等真的出了什麽事,一點點的懷疑,也都足夠放大了。”
就連淡定的薛行,此下也目露驚訝。
“你連擋箭牌都想好了。”
蘇向晚的手段,永遠都能給他帶來新的驚奇。
她走一看三,連替罪羔羊都想好了。
“不管閣主此次能否得手,趙昌陵都會覺得凶手是趙慶兒派去的。”
總而言之,趙慶兒保護喜鵲這件事,根本無法自圓其說。
她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麽要保護喜鵲,反而她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這個鍋,她背定了。
蘇向晚每一步的籌謀,都是跟隨原本的劇情去安排的。
她很有信心,事情也一定會這麽發展。
“空轎子出了蘇府之後,喜鵲才會從蘇府離開,等趙昌陵發現趙慶兒也派人潛伏著的時候,會起衝突,閣主恰能下手。”
至於怎麽下手。
蘇向晚看著薛行,緩慢而認真地開口:“此次籌謀,閣主盡你所能便好。”
他怎麽說,也是裴敬的弟子。
再不濟,手法也是師承裴敬。
木槿很樂觀地道:“
閣主辦事,姑娘可放心,他一定能辦到的。”
薛行在她心裏的強大,從她的言語裏可見一斑。
蘇向晚計劃周全,不需要陸君庭幫忙。
事實上他如果插手,反而會弄巧成拙。
她不是逞強,她也不會逞強,而是她心中真的有更好的計劃。
陸君庭也反駁不出來,他去做的話,沒法比她做的更好。
他端起茶杯,站了起來。
“沒什麽好做的,那我就祝此次計劃順利,閣主馬到功成。”
木槿端著茶杯,起來附和道:“對,馬到功成。”
蘇向晚和薛行也站了起來。
——
“馬到功成。”
兩人同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