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我有辦法
蘇向晚醒來的時候,夕陽斜下,已在黃昏。
暈倒之前蔣玥同她說的話,猶在耳邊。
生氣和憤怒都消失了,心裏頭像淋過了冰水,又濕又冷。
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好似都是冷的。
木槿就在床邊守著,見她似乎是想起身,當下就道:“姑娘先歇歇,大夫剛走,吩咐了你要好生靜養。”
蘇向晚原本以為自己那些昏沉和不適,都是來自於喝藥的副作用,此下才知道不是的。
她這回受傷,遠比她自己想得重。
那些電視劇裏小說裏,說沒了半條命,而十天半個月就能好全的,活蹦亂跳的,以這個時代醫術來看,基本不大可能。
靜養說的不止是身體上的靜養,還有心理上的。
她忍著不適,勉強撐著,這才道:“我此次沒有暈很久吧?”
木槿滿目擔憂,“也就半日有餘。”
蘇向晚鬆了半口氣。
還好沒有一暈就暈到木已成舟不可逆轉的地步。
“蔣玥有沒有交代什麽?”蘇向晚繼續問她。
木槿想了想,到底還是說了,“蔣二小姐說,此下境況複雜,要解決此亂,還需你自己回去,但回去了,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麽,還可能真的丟了性命,畢竟你總不會每次都如此好運。”
“她說的不錯。”
蘇向晚不是不自量力的人。
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如今她也自身難保,不可能非要逞強,又把自己卷入漩渦中心。
但全然視而不見,她也做不到。
木槿就問她:“姑娘,你要回去嗎?”
隻要她回去了,趙慶兒所有的陰謀就不攻自破了。
蘇向晚靠在床邊坐了許久,她想了很多的事,最後點了點頭道:“我要回去。”
木槿沒有多餘的勸說,隻是慢聲道:“姑娘可需我幫忙做些什麽,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隻管吩咐。”
蘇向晚搖了搖頭:“你做的已然足夠多了,接下來的事,我自己承擔便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頹廢著的日子,的確很舒適愜意,她捂起了耳朵和眼睛,沉溺在歲月靜好的平和中,其實哪有什麽真的歲月靜好,都是沉溺人麻痹人的假象。
真的一走了之,置之不理,她就能獨善其身嗎?
她在昏迷之際,總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回去變成蕭婷了,可夢到自己回去變成蕭婷的時候,她才覺得,當回蕭婷並不是重回原點,而是自欺欺人的當了逃兵。
她回來當蘇向晚是為什麽?
是為了認輸妥協嗎?
如果全部人的結局都沒有改變,該悲慘的悲慘,最後隻有自己圓滿了,跟原本的大結局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木槿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從外頭端來了藥。
“姑娘要回去也不急在一時,先喝完了藥,而後再行安排也不遲。”
蘇向晚看著黑黝黝的藥汁,而後接了過來。
她還有一場特別難打的戰要打,這時候千
萬不能倒下了。
喝完了藥,木槿就問她:“此下蘇府是不能回了,姑娘打算去何處?”
蘇向晚想了一下,最後隻是道:“還未想好。”
其實想好了的,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趙容顯。
她沒有心存僥幸,不曾妄想過去找趙容顯虛與委蛇,利用他的喜歡就能解決問題。
這個人不是她利用得起的。
而她一旦選擇了回頭,估計就沒有機會後悔了。
在這樣的決定之上,她慎而又慎。
最後她隻是道:“既然要走,總該要跟裴閣主說一聲。”
裴敬真的幫她太多了。
木槿就過來扶她。
蘇向晚緩和了一下不適,披上了外衣,同著木槿一同往外走去。
昏黃的日光越發暗淡了,滿院子都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淺光,讓人依稀有種平和寧靜的錯覺。
從閣樓出門,兩人正要下樓梯,迎麵就看見在樓梯口靠著的陸君庭。
他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神色微沉,不知道兀自在想著什麽,連蘇向晚和木槿走出來了都未曾發覺。
木槿就喚了他一聲:“世子。”
聲音不大,陸君庭卻好像從很沉的思緒中被驚醒一般,目光恍惚了一下,這才望過來。
蘇向晚也看了過去。
先前她昏迷的時候,陸君庭一日跑三回,恨不得整個人都黏在聽風閣裏,好不容易等到蘇向晚醒來的消息,他又因著燕天放的事情抽不開身。
原本心心念念想著此下的事情消停下來,就馬上來見蘇向晚。
然而到了樓下的時候,心中又躊躇了。
眼下事情發展至如此,他不想瞞著蘇向晚,卻又想不出怎麽跟她說好。
他私心裏不想說,哪怕以後蘇向晚知道了會怨他責怪他,也好過好不容易抽身而出了,又回去漩渦中心的好。
現今的時局複雜,燕天放也來了,朝堂裏這些涉及權力的爭鬥事關生死,陸君庭都沒有把握自己能在這樣的亂局之中全身而退,何況是她。
可私心歸私心,他到底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他不是蘇向晚什麽人,有什麽立場代替她做選擇呢。
陸君庭想了許久,想到天昏下來,日光深沉,一直到現在,蘇向晚和木槿走出來看見了他。
“你來了。”蘇向晚聲音低低的,目光裏帶了幾分久違的笑意。
像見到多年的舊朋友,有許多的話要說,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的滄桑。
聽風閣的燈籠已經點亮了起來,方才還有些亮光,不是十分明顯,隨著日暮西下,燈籠也越發光亮,像是在迷蒙霧色之中,指引迷途的明燈。
沒有風,沒有樹葉沙沙的聲響,倒是能聽見隱約的水聲,深沉的,急切的,一下一下拍打著,不知道會歸向何處的聲音。
陸君庭走了上去,很自然地走到她的身側。
他本來猶豫躊躇了半天的東西,在看見蘇向晚的那一刻都散去了。
她目光裏
已經了然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他開口,雖然是問她,語氣裏卻沒有多少疑問。
蘇向晚同他走上回廊,一邊應道:“今早的時候,蔣玥來了一趟。”
陸君庭就沒細問了,隻是轉而問道:“你現在可是要去什麽地方?”
蘇向晚看看了連綿幽長的回廊,如實應了:“去見見裴閣主,多謝他這些時日來的照拂。”
有時候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短短一句話,陸君庭就聽出了蘇向晚的意思。
心裏頭沉甸甸的,那些見到蘇向晚安然無恙的喜悅,被更深的憂慮取而代之。
“好久不見了,要不要同我坐下來喝杯茶,聊聊天?”蘇向晚突然邀約道。
陸君庭看了她一眼。
蘇向晚臉上沒太大的情緒,她一如既往地讓人覺得樂觀。
陸君庭從前覺得她天塌下來都可以當被子蓋的堅韌,很特別,此下他卻有點討厭這種特別。
如果她不是這樣的性子,這會她能嬌滴滴地在深閨裏頭,繼續當她錦衣玉食的蘇府三小姐,跟蘇錦妤周姨娘,二房的尹氏蘇蘭馨鬥得頭破血流也不礙事,橫豎在蘇府裏頭無人能奈她何。
但她不是這樣的性子,或許也不是他喜歡的蘇向晚了。
兩人在廂房裏坐下,屋裏暖得很,燒得她的臉頰發紅,是那種蒼白裏頭透著病態的紅。
陸君庭幫她倒了茶,拿到她的跟前去。
他心思沉重,不過還是一貫地帶著笑,“都決定好了?要回去?”
蘇向晚把杯子捧在手心,她的手涼,茶水溫暖,捧著會舒服些。
蘇向晚很直白地道:“如果回去,我隻能找的人,隻有趙容顯。”
陸君庭唇角微揚,“不願?”
蘇向晚搖了搖頭,“是怕,我怕他,從一開始就怕他,知道他喜歡我之後,更是怕。”
怕死嗎?
其實也不盡然是。
就是慌,她也不知道在慌什麽。
“怕自己喜歡他?”陸君庭半開玩笑地出聲道。
蘇向晚沒力氣同他開玩笑,隻是白了他一眼,“我不會的。”
被莫須有的感情絆住腳步,過著一眼看得到的人生,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回變的感情束縛住,沒有自己的未來。
她不會。
陸君庭拿著杯子,像晃蕩著美酒一樣,輕輕晃蕩著杯子裏的茶水。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不必心有顧忌,我不會攔著你。”
蘇向晚就問他:“你我籌謀的女子工坊,還有店鋪,都不順利吧?”
陸君庭驚訝了一下。
的確並不順利,加之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他也沒有調停,是以停滯住了。
“我如今想想,我之前很多想法,都是我太理想化了,把事情想得太容易太順利,我太想當然了。”
她想要改變女子的地位,希望有很多的女子能有更多的選擇,不必永遠依附於男人,不止可以依附於男人。
難以實現的原因並非是
因為沒有機會。
而是在這個時代裏,根深蒂固不可撼動的製度和思維。
她要做的那些皮毛,能實現一小部分,但估計還不能引起什麽影響,就已經無法立足了。
“我看你好像要哭了一樣。”陸君庭忽然打趣道,“想哭就哭一下好了,又不是不讓你靠。”
他還作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所有的事情,都出現了最不好的結果。
如果是他遭遇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估計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蘇向晚挑眉笑了,“這是什麽值得哭的事嗎?”
陸君庭張口欲言,又停下了,“你說的對,不值得。”
他隻是覺得,蘇向晚心裏這麽難過,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一些。
可是,她不哭。
她說不值得。
“我聽話本,聽到感人的故事會哭,我要是看見無家可歸的老人小孩流落街頭,我也會因為覺得太可憐掉眼淚,有時候情緒崩得太緊,到了一個臨界點需要爆發一下,自我紓解,我也會哭。”蘇向晚摸著杯子,輕輕地:“你說我難不難過,當然難過,我又不是真的沒有心。”
她學著陸君庭的樣子,晃了晃茶杯,看著水花蕩開似乎頗有興致的模樣。
“但現在我有比哭更重要的事去做,就顧不上難過了。”
陸君庭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蘇向晚抬眼看他,眉頭輕微蹙起。
他肅起神色,冷靜道:“還有其他的辦法的,再想一想。”
她就笑了,“怕我被趙容顯吃了?”
“蘇向晚!”
她明知道他說的不是這個!
蘇向晚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方才被陸君庭抓了這麽一下,茶杯裏的茶水倒出來些許,灑在桌麵的綢布上,暈出來像一朵花一樣。
“我知道我該做什麽。”
良久,陸君庭終於出了聲:“我能幫你,你要做什麽都可以,蘇向晚,你不用回去!”
蘇向晚像聽他說玩笑話一樣看著他。
陸君庭就道:“隻要喜鵲死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終於聽出陸君庭的認真來了。
他沒有開玩笑。
“你知道現在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嗎?別說趙慶兒和趙容顯的人盯著,光是趙昌陵眼下護著她,你根本就動不了她。”
從劇情裏走過來的人,現在喜鵲身上有女主光環。
陸君庭殺不了她的。
“動不動得了,試了才知道。”
燭火搖曳,蘇向晚開始被晃得心煩意亂,這會忽然覺得不晃了,不僅不晃,她甚至覺得燭火格外光亮,連帶著她的思緒也清晰起來。
“我應該有辦法。”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手心因為緊張,微微地出了些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