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真真假假
蘇向晚在一陣強烈的心悸之中驚醒過來。
她睡在床上,高床軟枕,被窩暖和。
不過這不是她自己的晚閣。
窗外的天隱約現出幾分亮光,應該是快要天亮了。
蘇向晚坐起身來,就著微弱的光鮮望了望四周。
門窗關得嚴嚴實實,想來她是被關起來了。
“我這船翻得可夠厲害的。”蘇向晚自嘲地笑了笑。
她完完全全沒有想過,自己突然栽了一個跟頭,還是栽在她以為最親近人的手上。
一心一意提防著東陽公主和她的暗探,蘇向晚哪怕是想破了腦袋,她都沒有想過現在對她先下手的人是蘇遠黛。
哪怕蘇遠黛隻是暫且將她軟禁起來,情況對她都太不利了。
“看來我應該還在蘇府,元思若然發覺我不見,應該會很快來找我。”蘇向晚抱著被子,心中盤算著,“這麽一來,我們姐妹的關係,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原本以為還能撐到蘇遠黛嫁人的時候。
是她過於樂觀了。
蘇向晚隻在這股低落的情緒裏緩了一會,就醒回了神。
這些都是她做決定之後就知道會有的結果,她不會動搖,更不會後悔,後果再壞,她也承擔得起。
反正怎麽的也不可能比原來的結局更壞了。
她稍微靜下心來,正想著躺回去,忽然聽見房門輕輕地響了一下。
蘇向晚猛地望過去,在尋思了一會之後,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元思?”
然而房間裏一片靜寂,什麽回應都沒有。
不是元思。
蘇向晚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足落地,期間不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錦囊,察覺東西都在,心情也安定不少。
防身的物件都在。
這個院子應該十分偏僻,蘇向晚聽不見一點的人聲,就連外頭也是靜悄悄的一片。
她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幾眼,在確定沒有異常之後,又試探性地朝外頭出了聲:“有人嗎?”
依舊無人回應。
一切安靜得,仿佛那一聲異響來自她的幻覺。
蘇向晚手摸上門把,鬼使神差地拉了一下,意料之外的,門哢嚓一聲,就這樣被打開了。
偷開的門縫猛地灌進一陣寒氣,吹得她驀地清醒了幾分。
“沒鎖?”
蘇向晚也愣了。
難道是她誤會了,蘇遠黛並沒有把她關在屋裏?
她嚐試著把門打得更開一些,朝外頭看了幾眼。
院子破敗蕭條,顯然是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一口枯井上還纏著破敗的水桶,昭告著這裏如何荒蕪。
蘇向晚一時想不起來,這到底是蘇府裏頭的哪一個院落。
她回屋披了鬥篷,穿了鞋子,而後把門打開,朝外頭又謹慎地看了幾眼,確定真的沒有異狀,方才邁出了房門。
——就這麽簡單地走出來了。
院子裏有個小門,不知道通往哪裏,蘇向晚在院子裏逛了一遭,沒有任何發現,最後才走去了小門之前。
小門同樣沒有上鎖,並且沒有任何人看守,她毫不費力就將門打開了。
門外是一條長長的石子小路,蘇向晚在印象裏摸索了幾遭,大概想起這個位置的坐落之處,也跟著確定了離府的出口在哪個方位。
不需要等元思來,她現在就可以離開。
但蘇向晚卻重新關上了木門,並沒有打算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總覺得自己要是就這麽走了,應該要發生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至少也要等到元思找過來,問清楚情況再走。
她心下有了決斷,也不著急離開了。
屋裏的茶水是溫熱的,炭火也加得足,蘇向晚推斷蘇遠黛應該還有留下服侍和看管的人,隻是這會不知道為什麽不在。
蘇向晚越想越覺得可疑。
這說不定就是有人給她製造了逃跑的機會讓她跑。
可目的是什麽呢?
她正驚疑不定,門口處卻突然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一聲一聲,慢悠悠地,踩在地上的回音,如同踩踏在她的心上。
而後她看見了一個人影立在門前。
蘇向晚陡地站了起來,隔著門板同那人遙遙相對。
這一刻她的心跳得飛快,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就是生理性的急速跳動。
蘇向晚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就像是大自然的生物在危險要來臨的時候,下意識產生的危機感。
她下意識地抓了抓錦囊,冷眼看著門外的人,而後開口道:“青天白日,你站在門口扮鬼也嚇不到人,有意思嗎?”
門外的人笑了,聲音低低的,又清脆又嬌憨:“我都讓你走了,你怎麽不走呢?”
蘇向晚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但語氣聽起來有些別樣的不舒服。
就像指甲刮在黑板上,那種讓人雞皮疙瘩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放我走?”蘇向晚連忙問。
那人就笑了。
蘇向晚很討厭她這樣裝神弄鬼地打心理戰,是以就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東陽公主悉心藏在蘇府裏頭的另外一個暗探吧,事到如今,你終於肯露麵了。”
那人就笑了,“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都聽不懂,什麽暗探啊,那是什麽來的?”
蘇向晚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是光聽語氣,都能聽得出她帶著的天真和疑惑。
如果說是演戲,那麽這麽人的演技可以說是神乎其神了,連語氣都能演,讓人難辨真假。
人骨子裏隱藏著細微的善意和惡意,基本都是掩藏不了的。
演戲也會有痕跡,裝出來的演出來的,畢竟不是真的。
但蘇向晚發現不到她的痕跡,這才她覺得恐怖的地方。
“你到底要幹什麽?”蘇向晚出聲問她。
“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放你走啊,這裏根本不是你該留下的地方。”
蘇向晚眉頭輕蹙起來,“你要我走,可我就偏偏不想走了。”
這是個陷阱無疑。
對方歎了一
口氣,“讓你走你怎麽不走呢,你要是再不走的話,隻怕就要遭殃啦,我讓你走,是為你好。”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蘇向晚覺得她的話簡直莫名其妙。
那人尋思了一會,似乎真的是認真地苦惱了一下,而後推開了門。
微光從她背後投射出來,有些細微的刺眼。
蘇向晚看過去,心髒猛地如被重擊,敲得她心口發麻,整個人都有些失神的眩暈。
那個人對她笑了,“現在你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嗎?因為這個地方,再也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蘇向晚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下手是極用力並且毫不留情的。
她急切地需要一點痛楚來感覺這一切的真實程度。
那個人站在她的對麵,是她看了千百遍無比熟悉的眉眼,就連那笑容,那眼角彎下來的弧度,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找不到分毫的不同。
那是一張——
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穩住了心神。
不止臉,聲音,神態,身材,氣質,哪一個方麵,都跟她極盡地相似。
蘇向晚看著那個人,若非是衣裳不一樣,恍然間都要以為自己在照鏡子。
看著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站在眼前,那種感覺詭異到令人窒息,她甚至都有些不能思考。
“是易容的暗探。”蘇向晚在心裏告訴自己。
趙容顯在端陽慶典的時候,也曾經用過這樣的把戲,使了障眼法。
但她心裏有隱約的恐懼。
這個時代的易容,真的能做到這麽完美嗎?
哪怕是細微的小表情,都能還原得這麽徹底嗎?
“東陽公主的計劃,就是讓你假裝我的樣子?”蘇向晚冷聲質問她。
對方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而且你說錯了,不是我假裝你的樣子,是你假裝成了我的樣子。”
蘇向晚無語地笑出聲來。
這簡直是她聽過最荒唐最可笑的話了。
那人麵色堅定,“我才是蘇向晚,你不是,你隻是一個霸占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份,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但現在我要拿回我自己的身份,就隻能請你離開了。”
蘇向晚有一瞬間產生了自我懷疑。
她的確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也的確不是真正的蘇向晚。
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蘇向晚的人,臉上也沒有一點說謊的心虛,那股理直氣壯,遠甚於她。
那是一種強大的自信。
就好像她說的才是真的一樣。
“意圖以假亂真的人是你。”蘇向晚沉住氣,冷聲回道:“你以為長得跟我一樣,又學得跟我九成相似,就能奪走我的身份嗎?你以為我會就這樣走?”
似乎是意料之中,對方歎了一口氣。
“看來你是說不聽的了,我本來還想放你一條生路的,可你自己不領情,我也沒有辦法。
”
“我走了豈不是名正言順地給你這個冒牌貨讓位?”
她就說怎麽會這麽好心地放走她。
蘇向晚剛才若真的踏出門口走了,她就真的成為了冒牌貨。
而這個假的蘇向晚,就可以頂著她的身份,名正言順地變成她。
她現在唯一想不明白的一點就是,對方既然想頂替她的身份,為什麽是選擇放走她,而不是直接殺了她。
蘇向晚在頃刻的思索之間,很快反應過來。
對了。
元思。
這個冒牌貨要頂替她,目前還剩下一個最大的威脅,那就是潛伏在暗處裏護著她的元思。
吉祥的事對東陽公主還是有些影響的,否則她會在更好的時機放出這個棋子,那時候蘇向晚就真的無法證明“我就是我”了。
她會徹徹底底地被取代。
而現在對方要讓她走,就是要借機讓蘇向晚引出最後一個威脅,一並鏟除了。
這樣她才可以高枕無憂。
做“蘇向晚”。
再也沒人能證明她是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