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在所不惜
蘇府的後門是一條小路,人煙稀少,以往茂密的一排樹叢,此刻唯剰枯枝,顯得十分空曠。
灰蒙蒙的天蓋下來,好像給周圍鋪上了一層霧氣。
一行人就在這條小路上僵持著。
哪怕看不見,也能感覺到,明麵上,暗地裏兩股勢力僵持著,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但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趙昌陵眸子微紅,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蘇向晚毫不猶豫,乖巧順從地走到趙容顯身後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臉上被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
太狼狽了。
這種狼狽的屈辱感淹沒了他,趙昌陵連呼吸都深重幾分,似乎要這樣才能稍稍控製住自己,不要衝動地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決定來。
——
不能動手!
——
起碼現在不能!
——
明麵上的衝突,他未必能勝他一籌,兩敗俱傷太不理智……
“趙容顯。”趙昌陵沉聲開口,目光卻落在蘇向晚身上,“元思是你的人,你此下帶回去,我沒什麽好說的,但是她……”
“她也是我的人。”趙容顯打斷他的話,他麵容冷清,隻是這樣看著趙昌陵,就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那語氣裏的堅定,昭示他的強勢,足以見得在這件事上,他沒有半分退讓。
很多時候趙容顯都不是計較的人,但他較真起來,趙昌陵是見識過的。
幼時他做了許多排擠趙容顯,激怒趙容顯的舉動,他都不為所動,一直到他畫了那副月季花,趙容顯當著所有人的麵,毫不客氣地撕碎丟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就見識過了。!¥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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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趙昌陵出聲,似乎覺得好笑,“趙容顯,她姓蘇!看見這個門了嗎,除非她永遠不再踏進去,否則她永遠不會是你的人!”
他是欣賞蘇向晚的。
那些在意和喜歡也是真實的。
但比起蘇向晚跟趙容顯帶給他的難看和羞辱,那簡直微不足道。
他甚至覺得自己之前表示過的善意和友好,此刻都變成了刺回自己的刀子,刺得他鮮血淋漓。
趙容顯沒有出聲應他的話,隻是看了看那道門,似乎是讚同了趙昌陵的話,也像是無從反駁的模樣。
趙昌陵生平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
那是為難的,躊躇的,被什麽事牽絆住的神情。
這不該是趙容顯會有的情緒。
他反駁不出口,因為那是事實,趙昌陵在此事上壓得他啞口無言,可並沒有因此覺得高興,反而更覺得屈辱。
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趙容顯,費盡了心思都無法撼動分毫的人,現在居然會因為一個普通的商女,感到為難……
頃刻,趙容顯才對蘇向晚道:“你先回去吧。”
蘇府是她的家,她還是蘇府的人。
帶走蘇向晚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以後她要背上的罪名和罵名就多了。
悖逆家族,是大罪。
那些趙容顯不必她來承
受。
蘇向晚也知道自己在這裏幫不上什麽忙,橫豎這會趙容顯來了,元思安全無虞,危機解除,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趙昌陵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沒有元思在,他不會如何為難她一個內宅女子。
“好。”蘇向晚朝他點了點頭,沒有看趙昌陵,快步朝屋裏走。
她幹脆利落轉身就走,絲毫不停留,也絲毫不回頭。
這個殘局留給趙容顯,那是對他絕對的信任。
可是心裏是洶湧翻滾著的,被一根一根細小的絲線牽扯著,懸在半空之中,搖搖晃晃地,什麽都思考不了。
今日她還見過陸君庭,說了許多豪言壯誌。
說她還要找第三條路。
但真切的對峙就在身後,趙昌陵眼裏的憎恨,已是不死不罷休的地步。
她連自己家族的束縛暫且都擺脫不了,能從這條血路裏,找出一條生的轉機嗎?
雲層遮擋住了光亮,這一方天地昏暗得一切都看不真切。
她裹著長袍,提著裙擺進了門,身影在冰冷的迷霧裏拉得很遠。
遠到所有人都抓不到的地方。
她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
趙容顯看著,心中藏著從未有的安定。
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哪一件都是不能丟下來的包袱,她義無反顧地前行,在他的前麵,隻要這樣就足矣。
前行的路上荊棘叢生,但道路的盡頭有她,心中的記掛是軟肋,但也會化身為鎧甲,他提劍長行,第一次覺得甘之如飴。
朝生暮死的蜉蝣,也會向往燦爛的陽光。
趙容顯沒看多久,很快收回目光。
那點溫情轉瞬即逝,對著眼前的趙昌陵,他又變成了那個冷漠的不近人情,強勢狂妄的趙容顯。
“她現在是蘇家的人,但很快不是了。”趙容顯一字一句說著,像是警告,又像是挑釁,“趙昌陵,旁的事我都可讓你三分,可你若踩了我的底線,我便連那三分都要收回來。”
趙昌陵笑了,不知道是氣極了還是真覺得好笑:“很快不是?趙容顯,你在說什麽大話,難不成你還能納她回去不成?你手底下那幫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會眼看著你色令智昏?他們能容得下你納一個商女回府,還是蘇府的商女?等你真的能做到,才來跟我說這句話。她不是你的人,至少——現在不是!”
趙容顯眉頭微挑:“不是納她回府,是娶。”
娶。
光明正大。
三書五聘,八抬大轎。
娶回豫王府。
正因為如此,他才遲遲沒有動靜。
要安排的事有很多,在事情沒有真正確定下來之前,他都不想給出虛幻的承諾。
他會把所有的路都安排好。
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娶?”趙昌陵臉色變得很奇怪,他看著趙容顯,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娶一個商女?”
“我說過,我無意與你爭搶,你要的那些東西,我都沒意願,如此也正
好,你此後可以不必再拿我當對手。”
沒有妻子母族勢力的支持,趙容顯拿什麽來跟他鬥,往後如何服眾?
他要是娶了蔣瑤,兩王相爭的局麵就會結束,他勝券在握。
趙容顯根本沒能力再跟他抗衡!
多麽荒唐!
豫王府的當家主母,是一個商戶之女,這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看他的笑話,看皇室的笑話。
這事關大梁皇室趙家的尊嚴,皇帝也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可趙容顯從不開玩笑。
他也沒必要開這種玩笑。
趙昌陵忽然意識到,他是認真的。
一股無名的憤怒驀地從心底深處燒上來,趙昌陵啞著聲道:“可是我不信你。”
他全力以赴,日夜不敢有絲毫懈怠。
心裏想的是終有一日他要堂堂正正地贏趙容顯,打敗他,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可是戰役才剛開始,趙容顯就想以這樣荒唐的理由退出了,留他一個人唱獨角戲。
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正眼把他當成是一個真正的對手來看待。
這樣的結果,他絕對不接受。
“我該說的都說了,信不信那是你的事。”趙容顯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要走。
他也不需要趙昌陵信他。
“趙容顯——”趙昌陵喚住他。
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趙容顯的腳步未停。
他從來不會因為趙昌陵做的說的任何一件事,停下自己的腳步。
“如果我說——我也喜歡蘇向晚呢?”
他第一次希望趙容顯不要回頭,不要停下來。
可是趙容顯卻頓住了腳步。
這話顯然讓他非常在意。
趙昌陵從心底裏猛然燃出一股報複的火苗,並且隱隱有升高的跡象。
若說原本他說要把蘇向晚搶回來,隻不過是因為被背叛的不甘心和憤怒使然,現在就是誌在必得。
他要從趙容顯身邊把他無比在意的人奪走,看他痛苦,看他生不如死,看他狼狽不堪!
“何必自取其辱?”趙容顯語氣嘲諷。
“是不是自取其辱,要最後才見分曉!你我之間,但凡是個人都知道要如何抉擇,趙容顯,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有多麽討人厭?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指望別人對你真心真意……就連你所重視的蘇向晚也是,她可絕對不是什麽單純善良心無城府的女子,她現在是選擇你不錯,但事未定局,你又怎知走到最後,她會不會依然義無反顧地選你?”趙昌陵語氣生冷:“你還沒受夠教訓嗎?從前那些一個一個討好你,朝你獻殷勤,無比忠心耿耿的那些人,最後不都一個個地走到我這邊來了嗎?”
這一回,也不會例外。
趙容顯靜了良久。
最後隻是輕輕地丟下了兩個字:“隨你。”
蘇向晚是不同的。
她同先前所有曾經兩麵三刀,輕易就調轉槍頭去趙昌陵身邊的人都不一樣。
她說過,她絕不背叛他。
趙容顯相信她。
趙昌
陵輕輕吸了一口氣,滿肺腑都是寒意。
可心裏的火那樣旺,燒得連寒冷都感覺不到。
話已經說出去。
他就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蘇向晚直直地往回走,迎麵碰上了蘇遠黛。
她帶著人正準備去迎趙昌陵。
蘇崇林接到消息,正在往府裏趕回來的路上,蘇老夫人吩咐下去,上上下下警醒起來,府中嚴陣以待,都表示出對臨王殿下絕對的重視。
如趙昌陵所言。
蘇府是他的,從上到下,從頭到尾,都是忠誠服從於他的存在。
“怎麽就你一人?不是說臨王殿下來了嗎?”蘇遠黛被她六神無主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拉她。
這麽一拉,又嚇了一跳,“手這麽冰?”
蘇遠黛忙不迭塞過一個金色的小暖爐來。
冰冷之中那一點溫暖太明顯,熱意源源不斷地從掌心,抵達到了心尖。
蘇向晚定回神,方才道:“是的,來了,不過這會他有些事忙,就沒跟我一塊進來。”
蘇遠黛摸她的衣裳都是涼的,身上沒有一處熱的地方,趕忙就道:“快回屋,讓人煮點驅寒的薑湯,換身暖和的衣裳,這麽冷的天,可別凍著了。”
她依稀這樣關心她。
像家人一般,是毫無條件地,哪怕在經曆多少的爭吵誤會,心中依然都關心疼愛她的家人。
蘇向晚原本的猶疑,這一刻忽地都煙消雲散。
她想讓蘇遠黛,不必經曆被至親姐妹搶走心上人,不會經曆毀容,最後不會被心愛之人所殺……
她要幫蘇遠黛,嫁給自己的心上人,以後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
劇本裏頭,蘇遠黛就是捆綁了蘇向晚的人生,而原主也根本擺脫不了依賴大姐的命運,原本蘇遠黛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卻因為原主的廢物被一再毀了。
這一次,她要親自把這個繩子解開。
哪怕拚著蘇遠黛不理解她,仇視她,她也在所不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