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酒後談天
趙容顯審美很獨特,宅子的設計看著也很有藝術性,亭台樓閣映在琉璃燈火,與湖水相互輝映,乍然看去,如置身在畫卷中一般。
她一個現代人看這園子,都覺得設計獨具匠心。
頂尖的人真的不管做什麽事都比常人要厲害,連審美都不是普通人的高度。
蘇向晚自認普通小老百姓,不止一次從趙容顯這裏再次感覺到差距。
要是放在現代社會,他真真切切就是那種名門望族裏悉心栽培起來,樣樣優秀,在金字塔尖的那少數人。
關鍵還長得好。
不僅長得好,腦子也聰明。
不過老天爺也是挺公平的,給了他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也給了他常人無法活命的惡劣環境。
大部分人不能成為他,但大部分人擁有平凡安穩的生活。
前頭有婢女挑著燈籠帶路,燈籠的設計也很有意思,上頭是蘇向晚熟悉的那個豫王府標記,燈籠上四角飛翹,還飛出了一個遮擋的棚子,下雨天的時候應該可以用來擋雨。
顧婉壓著聲音對蘇向晚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長這麽大,今天是第一次進豫王府。”
這個是挺讓人驚訝的。
“順昌侯府跟趙容顯關係這樣好,連你都不曾來過嗎?”
“連我大哥都鮮少來,不過趙容顯自己也不常在豫王府待著,他居處不定的。”
風不知道為什麽,更寒涼了一些。
“是怕遭人暗算嗎?”蘇向晚問道。
顧婉點了點頭,“好像是吧,他從宮裏搬出來也是近兩年的事,剛出來那會能明顯感覺到我父親和大哥都繃得緊緊的,這些事他們也沒讓我知道,反正我知道他們對趙容顯的行蹤尤其謹慎,你還記得我們京郊那個別院嗎?”
“記得。”蘇向晚點了點頭。
“趙容顯也去過那裏的,他在的時候,我大哥連我身邊的婢女都看管起來,不過現在好一些了,你看趙容顯那麽凶,誰還敢來送死啊。”
趙容顯在宮裏的時候,他若是出了什麽事,皇帝怕遭人非議,自然也不想他死。
雖然他在皇宮裏未必就沒有遭到暗算,但真正的殺手,定然是從他出宮,自立門戶開始的。
這些往事從旁人口中,都已經是過去式,能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去。
連趙容顯自己也稀鬆平常。
蘇向晚踏在這妝點別致的宅院裏,心裏忽然有種奇異的孤清。
天地之大,趙容顯用心地把自己的宅院安置得漂亮又妥帖,可卻不是他的家。
家應該是可以遮風擋雨可以庇護的港灣。
但他卻連在這裏安睡都不能夠。
蘇向晚搖頭笑了笑——多少人想要這樣的宅子,拚得頭破血流都不能夠。
趙容顯怎麽樣真跟她沒多大關係。
她自己在這裏傷悲春秋的矯情,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繞過兩條長廊,宴客的廳堂就在眼前。
顧婉很興奮:“到了到了。
”
為了助興,顧婉還請了樂師,悠揚溫和的樂聲從裏頭緩緩流淌出來,在靜寂的夜裏,十分動人。
堂上燈火尤其明亮,地上鋪著厚重的毛毯,香爐裏燃著熏香,炭火在角落裏燒得火旺。
連映著遊魚的茶盞都在訴說著溫暖和愜意。
對從外頭經曆黑暗和寒冷進來的人,有巨大的吸引力,這時候就隻想吃好喝好,不醉不歸,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可以拋諸腦後而去了。
位置備了四個。
蘇向晚便問顧婉:“四個位置,還有誰要來?”
“我不知道,本來是我來安排宴會的,不過我跟邵武來的時候,府上人說已經都安排好了,就讓我過了一下眼,確認了一下,所以這位置,我也不大清楚。”顧婉掰著手指數了一下,“本來還預算了你大姐會來的,可你讓人通知我說她不來的時候,我已經吩咐了隻有我們兩個啊。”
那剩下的兩個位置……
“會不會是給趙容顯和你大哥留的?”
“不會吧,我大哥忙得腳不沾地,他還有心情來赴我的私宴?”
又不是如何重要正式的宴會,就隻是吃個飯高興一下,顧硯沒必要丟下自己的事來的。
“也不可能是趙容顯,我聽我大哥說他進宮了,就因為聶氏和顧瀾的事。”
顧婉就對旁邊備席服侍的婢女道:“吳管家呢?讓他上來。”
那婢女得了令,應了一聲,迅速地退下去了。
很快,門外就走上了一個人,看著年紀約莫四十來歲,身材高大,步伐沉穩有力,看著也是有紮實功夫底子的,應該就是顧婉口中的吳管家了。
“顧大小姐,可是宴席有什麽問題嗎?”吳管家出聲問道。
他跟蘇府的管家很不一樣,蘇府的管家像是常年被瑣碎事務逼得滄桑了不少,態度也經常是卑躬屈膝的,吳管家卻是不卑不亢,他不像是處理瑣碎事務,反而更像一個統籌者,想來能在豫王府當管家,也是趙容顯很信得過的人了。
“怎麽有四個位置?”顧婉問他。
吳管家便道:“顧大小姐,有備無患,備著總是好些的,顧大小姐若是不喜,我便著人撤下去。”
“不用了,備著就備著了。”顧婉也不知道豫王府的規矩,也不想那麽麻煩,隻是道:“宴席可以開始了,你去安排吧。”
吳管家沒說什麽,點頭下去安排了。
顧婉鬆了一口氣:“我剛才還真以為那是備給趙容顯的,他要來了,那我多掃興。”
她總是覺得趙容顯不會無緣無故騰出一個地方來給她置辦宴席的。
這裏麵肯定還有她不了解的情況。
不過這些疑問在第一道菜端上來的時候,暫且被壓了下去。
小碗裏頭裝著晶瑩剔透的白菜,浸泡在散發著鮮香的湯汁裏,看起來很是開胃。
旁邊上菜了,還有婢女解釋這個是什麽菜。
蘇向晚本來以為又
會是什麽高大上,像滿堂紅那樣,很有逼格的名堂。
結果婢女就說:“這是清刷白菜。”
“……”這幹淨利落得仿佛這隻是一道簡單的清刷白菜。
好在味道真的出乎意料的好。
白菜不是重點,重點是高湯。
簡單的小白菜將湯汁一點點地鎖在每個縫隙中,真的是把最簡單的東西做出了最極致的美味。
接下來陸陸續續再上了其他的菜。
婢女的介紹依舊簡單粗暴,是什麽就說什麽,一個字廢話都不多說。
——這是紅燒獅子頭。
——這是三寶鴨。
——這是佛跳牆。
——這是魚翅羹湯。
最後是甜點,婢女依舊簡明扼要:“這是燕窩銀耳湯。”
顧婉就問她:“你還真是惜字如金,一個字都不多說。”
婢女低下頭,似乎有些無措。
“王爺不喜人多話。”
“你們家王爺平日裏用膳也是這樣的?”
那婢女搖了搖頭,卻沒有回答。
顧婉不懂她的意思,繼續問她:“搖頭是幾個意思啊?”
“奴婢不知。”那婢女怯怯地應道。
“啊?不知又是幾個意思啊?”
那婢女眨了眨眼,低頭不說話了。
蘇向晚便出了聲:“別問了。”
顧婉怔怔地看著她,有些不解。
“你先出去吧。”蘇向晚對那婢女出聲道。
小婢女似乎鬆了一口氣,給了蘇向晚一個多謝的眼神,而後走了出去。
蘇向晚這才對顧婉道:“你在豫王府裏向府中的婢女打聽趙容顯的事,太為難她了。”
沒有哪個主子會喜歡下人隨意泄露他的事,哪怕事情再小。
就像她也不喜歡她的工作人員跟朋友的時候說起她私下的事一樣。
“啊!”顧婉醒過神來,“我倒是沒想到這點。”
她哈哈笑了兩聲,隨後湊過來:“豫王府的酒不錯,我們喝酒。”
她幫蘇向晚倒了一杯,臉頰紅紅的,“你也試試。”
蘇向晚想起自己這個身體不勝酒力,很客氣地婉拒了:“我不會喝酒。”
顧婉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好吧,那我自己喝。”
她一邊喝著,一邊跟蘇向晚說話,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到最後,似乎是有了幾分醉意,她說:“向晚,我好像……又惹禍了。”
“怎麽了?”蘇向晚覺得顧婉的情緒,陡地就低沉下來。
有時候一個人太過高興,等情緒沉澱下來,多數就會覺得有些低落。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
“上一回許和玨被我打暈,受了凍,現在還臥床調養著,我大哥因為我這事,登門了兩次,雖然許和玨也沒有怪我,但我就是過意不去……”顧婉一口氣歎得好像都要把肺腑歎出來一樣,“我真怕他好不了了,可我也沒什麽能賠給他的,也沒什麽能做的……”
蘇向晚目光沉了沉,最後隻是道:“他身子原本就不好,加之你也不是有
心的不能全數怪你。”
顧婉眼睛微亮:“對吧,我也覺得不能全怪我的,他幹嘛要多管閑事攔著我呢……我真是沒見過這麽不自量力還多管閑事的人了,你說他怎麽跟豆腐一樣,我就碰了那麽一下……”
“他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若是真的心有內疚,回頭就多上門看他幾次,讓顧大人送多些滋補的藥品。”蘇向晚真心覺得許和玨心中另有盤算,雖然是針對顧婉,但暫時看來沒有壞心,也沒想要插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換個角度想,許和玨因著你這事,讓順昌侯府欠著一個人情,對他眼下處境來說,也算是另外的福氣了。”
“被你這麽一說,我感覺好多了。”她又喝了幾杯酒,酒勁開始上來,就有點暈乎乎的,“一樣都是人,你的腦子怎麽這麽好用,說的話怎麽都這麽好聽呢。”
她靠過來,把頭放在蘇向晚的肩膀上。
“蘇向晚。”她喚道。
“嗯?”
“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麽單純。”
“嗯。”
顧婉呼吸之間都著濃重的酒氣,“我其實是故意同你來往的。”
“是嗎?”蘇向晚微微笑了笑。
“是啊,你知道那時候我是怎麽看你的嘛,我心裏看不起你,因為我一拋出橄欖枝,你就順勢接過去了,連推辭都沒有,完全不掩飾自己要攀附權貴的心,我想著啊,隨便給你一點甜頭,你果然就巴巴地貼上來了,跟以前巴結我的那些人,也沒什麽不一樣啊。”
蘇向晚沒有說話,隻是聽她說著。
顧婉有沒有真的醉她不知道,但有些東西,總是要說出來心裏才舒服。
何況顧婉心裏本來就不是能藏話的人。
“我其實早知道你了,東陽公主的上元宴會上,我也在的,你跟他投壺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我多討厭你,多嫉妒你啊。我這個人尤其小心眼,沒有容人之量,自己深深喜歡的人,跟另外一個女子,哪怕是清白的來往,這也是很難忍受的,那天我真的氣極了,我一直在找機會想給你好看。”
顧婉低低地笑了起來:“然後我聽說你得罪了東陽公主,被她抓起來了,我心裏多高興呀,我想著還不用我自己動手了……”
“後來……我又看見你跟陸君庭在一塊吃飯聊天了,我多氣呀,氣得要發瘋,於是我就想著,我一定要找個機會,狠狠地狠狠地教訓你。”顧婉眯起眼來,像是在努力回憶著:“結果這個機會來的很快,蘇蘭馨給陸君庭下藥的那一次,我們就見麵了,我早知道你是利用我,可是我不介意,我心裏在想,你這回落我手裏了,我一定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她說完,就靜了下來。
蘇向晚就問她:“然後呢?”
“然後我就邀請你來順昌侯府。”顧婉的聲音低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