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放線釣魚
他眸中顫了一下,就像平靜無瀾的湖麵,陡然注入光亮,瞬間鮮活了起來。
趙容顯用極大的理智方才能壓下心底裏頭,猶如滾燙岩漿沸騰起來的灼熱。
他很高興。
又不像是高興。
酸楚到了餘味,隱約泛著若有似無的甜,可惜抓不到碰不著。
神智有些飄忽,不上不下,找不到來處,也找不到歸處。
在這之前他並不知道,一個人的心情,可以變得這麽複雜又難以言喻。
他緩了一陣,這才道:“你大姐的親事,我會處理。”
蘇向晚倒不著急了,“聶氏不除,哪怕解了親事,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就算解了親事,聶氏也能再找其他辦法來對付她們,她們永遠隻能見招拆招,拿不到主動權。
趙容顯抬頭,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對於她原先的計劃,他也隻是有了大概的揣測。
隻是光憑她的那個計劃,對於老謀深算的聶氏,還是有些勉強。
“殿下既然會幫我,應該也是想對聶氏下手,聶氏關係盤根錯節,你自己不好動手,最好是借用別人的手來就勢除了她,摘個幹淨,免得惹出麻煩。”蘇向晚說出趙容顯的顧慮,簡潔又直白。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的猜測,興許是對的。
“於我,她是外人,於我手下人,她不是外人。”
這也是變相地回答了蘇向晚的話。
趙容顯不是瞻前顧後的人,相反,他很果斷,要留什麽人,要殺什麽人,心裏都清楚。
正因為如此,他要除聶氏,就勢必不會想要有多餘的犧牲。
真是理想主義。
當然若不是因為這樣,他最後何至於輸給趙昌陵。
印證了大半的猜測之後,她改口道:“聶氏此事,我有了新的主意。”
原本的計劃,並不成熟。
眼下她有了足夠的線索,還背靠了大山,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蘇向晚有了更完美的計劃。
“新的主意?”趙容顯明顯有些感興趣。
她總是出人意表。
“我想放長線釣大魚。”蘇向晚彎眼微笑:“我會讓殿下知道,你的選擇很正確。”
不僅能除了心頭之患,還會有意外的收獲。
但她有私心,不想說得太明白。
謎底要到最後一刻揭曉,才能更加驚喜。
趙容顯自以為掌握了所有先機,其實也有被蒙在鼓裏的時候。
他也沒有追問,隻是換了一個更閑適的坐姿,頗是愉悅地道:“你總是能這樣樂觀。”
哪怕麵對的人是比她強大不知道多少的聶氏。…!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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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能坦然麵對。
“哪有長他人誌氣的道理。”蘇向晚理直氣壯地抬頭,“殿下想想,聶氏雖然悉心安排了這一個局,成功讓宸安王妃定下陸君庭跟我大姐的婚事,又費盡心機地把顧婉引回城,就等著秋日宴那天鬧起來,結果那天鬧是鬧了,卻不痛不癢,皮毛都沒傷到,她派出去的人又盡數折
了,哪怕不氣得跳腳,她這口氣也怎麽都順不下,想一下她有多麽不高興,你是不是就高興多了?”
趙容顯還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好似是這樣的道理。”
蘇向晚壓住嘴角的笑意。
大佬能不能別這麽正經……
她清了清嗓子,也裝作很正經地繼續道:“一著不成,她肯定要趁熱打鐵,接著下手。”
“你知道她會如何做?”
“我當然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讓她跟著我的安排來做。”蘇向晚很篤定地開口。
“願聞其詳。”
蘇向晚便道:“聶氏此次主要的目標是顧婉,我,跟我大姐是其次,還有一個人,也是她順帶要除去的。”
“蘇府二房嫡女?”
“不錯,就是她,顧瀾上次跟她聯手,想在鎮國寺設伏於我,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把人家嶽府大少爺給殺了,嶽夫人恨得刻骨銘心,無時不刻在暗地裏等著機會,就想著找人給他兒子償命,若非如此,她怎麽會留蘇蘭馨性命,不過不想把這唯一的線索斷絕了,聶氏為了顧瀾,是絕對留不得這個隱患的,她怕被嶽夫人抓住把柄,隻能靠這一次機會,把蘇蘭馨一並牽扯進來,借著我們的手除了。”
“若我記得不錯,蘇蘭馨好似對陸君庭有意,當日顧婉也正是因著此事,對她動了手。”
“這便是了,蘇蘭馨對顧婉和我姐妹二人,也是恨進了心底裏頭。”蘇向晚喝了一口茶,又繼續道:“殿下有一件事興許不清楚,那便是定下的親事,若然姐姐嫁不了,其實是可以妹妹頂上去的。”
趙容顯很自然地給她添了杯茶,“聶氏會拿這事引誘蘇蘭馨,讓她從中挑事。”
蘇向晚笑了笑,心想是誰引誘誰還說不定呢。
“我大姐已經安插了人手在蘇蘭馨身邊,不日就能取得她的信任。”蘇向晚太了解蘇蘭馨了,“一個人若是大難不死,僥幸逃生幾次,她總會以為自己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因此行事就越發肆無忌憚。”
總而言之,蘇蘭馨現在很膨脹。
東陽公主沒殺她,放她回來,嶽大少爺死了,聶氏撈了她出大牢。
她有靠山有底氣,蘇遠黛又故意做局讓她,把她捧得飄飄然,這會她估計能覺得自己所向披靡。
蘇向晚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那我便靜觀其變,等你好消息。”趙容顯對她道。
蘇向晚沒注意茶杯什麽時候又滿了茶,端起來喝了,這才起身,“很晚了,我得回府去,府中還有眼線在盯著我的動靜,我不能讓他們起疑。”
趙容顯聞言,麵色微沉:“可需借人手給你?”
蘇府到底是商戶之家,護衛都不像話,太不安全了。
“不用,這不是有元思麽,殿下的護衛有多大能耐,殿下再清楚不過了。”蘇向晚擺擺手,語氣很無所謂,“再者那些眼線也成不了什麽氣候,等這事
解決了,一個個再揪出來清算也不遲。”
有人還不想她死。
安全得很。
蘇向晚覺得,身份卑微也挺好的,人理所當然地會把威脅最小隱患最低的事放到最後來解決。
她說不用,趙容顯也就不堅持。
他本來還希望她能開口讓他幫更多的忙,沒想到她得到了一個欽天監的消息,就很知足地沒要求更多。
哪怕有這麽一顆大樹可以靠,她也是嘴上說說,但並沒有真的想依靠任何人。
顧婉的時候也是如此。
大家總以為她是攀附權勢,其實她根本沒有利用過顧婉的關係為自己謀取過什麽利益,反而因為顧婉,惹了一身的禍事上身。
這一次聶氏的事,她找上來想尋求幫忙,可趙容顯更覺得,自己才是被幫的那一個。
趙容顯自打記事以來,都習慣什麽事都要自己扛著,從未想過要別人幫忙,別說他今日已是豫王,位高權重,就更不需要別人幫助。
可她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助他多次,連命都救了他兩回。
這樣的她,往後哪怕是在他身邊,也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堅毅地站下去。
他先前是這樣想的,但眼下卻更希望,她能需要自己更多一點。
“那好,你回府小心,若有事,便讓元思找我。”趙容顯吩咐她。
“行。”蘇向晚大大方方應了。
她開門出去,跟他禮貌地道別:“夜深了,殿下也早些回去休息。”
蘇向晚待人好的時候,習慣性的熱情。
趙容顯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而後點頭:“好。”
她很歡快地走了。
明明一個時辰之前,她還在外頭的河邊上,嚎啕大哭將他上上下下罵個通透。
眨眼一下,那點不開心都能被拋卻到九霄雲外,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趙容顯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
回府的路上,蘇向晚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第一次從金玉酒樓出來,元思看她哭得撕心裂肺,沒想到不過跟趙容顯說了幾句話,這事就翻篇了。
都說女人的心眼比針還小,他估摸蘇向晚那根針,應該是定海神針,不是一般的大。
“王爺說指點你彈琴,你怎的不答應?”元思忍不住問她。
滿京城排著隊上門求指點的人有多少,他估計蘇向晚不知道。
蘇向晚沒想到元思還有心情想這個,直接就應道:“彈得不好就不好,我又不靠這門手藝吃飯,學不學都沒關係。”
元思很不讚同地皺眉道:“那可不行,你總要為王爺的顏麵著想一下。”
“顏麵?”蘇向晚抿了抿唇,眉頭輕攢。
敢情做趙容顯的屬下,還有硬性條件要求,需要門才藝什麽的。
不過想想也是,他手底下能人輩出,顧硯元思就不說了,哪怕是金玉酒樓能站在他麵前的,也是素娘那樣的教習大師,她連手琴都彈不好,身份又低,以後怕是不能服人。
總得有什麽拿出手的東西,能震懾一下別人。
現在借了人家的勢,怎麽的也不能讓他太丟臉。
“你說的也是,等此事過了,我就苦練一下琴藝,爭取不給你……我們家王爺丟人。”蘇向晚笑笑開口。
說起來,她也有利用他的私心。
不過她很有良心,不會白利用趙容顯,既然站了他的陣營,她會盡心盡力地幫他。
劇本裏的結局不是不可逆的,她會幫趙容顯想辦法,改變既定的人生軌道,等到他全身而退,她就可以功德圓滿地做自己的事。
她已經不再執著於回去做大明星蕭婷,天下之大,她可以逍遙一生。
元思一副很欣慰的樣子,“往後要學的可多,王爺自己不在意,你不能也不在意,如今局勢並不明朗,自然是丁點都不能讓人抓了把柄,蘇府到底是商戶,跟臨王殿下也有牽連,王爺應有許多的難處,你能體諒他多謝,自然最好。”
蘇向晚聽著越來越不對勁,“你怎麽跟個教養嬤嬤似的囉嗦?”
她是給趙容顯當手下,又不是賣身進豫王府的,不要要求那麽高好嗎?
元思冷哼了一聲:“狗咬呂洞賓。”
蘇向晚連忙道:“這題我會,不識好人心嘛。”
元思無奈地閉了嘴,不想搭理她了。
回到府中梳洗完畢,已然是深夜。
蘇向晚正準備上床休息,就見翠玉小步走了進來,神色嚴肅地出聲道:“小姐,蘇蘭馨那邊有動靜了。”
比她想的來得要快。
她今日哭過了,有些疲倦,撐著眼皮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跟大姐說一聲,她知道怎麽安排。”
蘇向晚沒忘記自己的目標。
聶氏不過是橫在麵前的一道障礙,她最後要做的,都是為碧羅從顧瀾那裏——討一個公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