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五章、你喜歡我
“宸安王妃,有什麽特別的愛好嗎?”她問。
陸君庭知道她並沒有冒犯,也認真地回想。
蘇向晚不著急,慢慢喝著茶等他思考。
良久,他搖了搖頭:“我母親同京城裏大多貴夫人並無什麽不同之處,若說真有什麽不同,便是外人所言,善妒了一些,我父親後院裏幹淨,連個通房都沒有。”
結果當兒子的浪蕩不羈,像要把父親的那一份一塊補回去。
蘇向晚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
“此外,便是對我溺愛了些,不過京城裏頭哪個世家子弟不是這樣被寵得翻上天去的,我除卻有些貪圖玩樂,不求上進之外,也沒怎麽混賬,她不怎麽操心過我,我爹也不會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訓斥我。”這是陸君庭第一次在外人麵前,說自己家裏的事。
趙昌陵知道一些宸安王府的情況,但他跟陸君庭往來,府上如何是不會理會的,就好似陸君庭從來就不過問他同東陽公主和薑皇後之間的事一樣。
“宸安王府唯你一個子嗣,可你自在走到如今,似乎不見她對你有什麽期望……”蘇向晚出聲道。
她才見過宸安王妃,她覺得宸安王妃不是那種後宅裏頭隻懂溺愛孩子,不會管教孩子的無知婦孺。
她心中有主意,是個堅定又強勢之人。
再看陸君庭雖然有些不大不小的缺點,但一看就是自小在愛和嗬護裏長出來的人,不然也不會和趙昌陵之間維持著這樣簡單又直率的情誼。
他有些才能,如果真想在趙昌陵手下謀什麽前程,早就在朝中占有一席之位了。
可他心中一直坦蕩,生而為人,也一直磊落。
這也是蘇向晚欣賞他,挑上他做盟友的原因。
如此可見得,宸安王妃的疼愛,並非隻是無腦的溺愛,她懂得教養陸君庭立身處世,心中存著光明,想要鋪就的,肯定是他未來的康莊大道。
“許是跟我幼時身子不好有關,我聽說我打娘胎裏就先天不足,一生下來就是吊著一條命在養,我娘許是怕了,隻想著我能平安成人,所以就沒有對我太多苛求吧,反倒是我爹,耳提麵命地提點我是宸安王府未來的希望,大抵就是如此。”
蘇向晚想起一句詩——唯願生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目前為止,所有的事都說得通,也沒有疑點。
這事不管橫看豎看,都隻是一個疼愛兒子的母親,著急兒子的親事,出麵定了下來而已。
蘇遠黛能幹,蘇家有錢,對陸君庭,對宸安王府都有助益,宸安王妃退而求其次,讓了一個正妃的位置出來,足以見她誠意。
有了嶽夫人的前車之鑒,蘇向晚不敢掉以輕心。
她尋思良久,有些欲言又止。
陸君庭看她奇怪,皺著眉問她:“我都將我的底端了個幹淨,你有什麽話隻管大大方方地說,吞吞吐吐做什麽?”
如果宸安王妃沒問題,蘇向晚就要懷疑陸君庭有問題了。
“你……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你生了什麽……不為人道之的隱疾?”蘇向晚壓低了聲音,小心而謹慎地問。
陸君庭臉色大變,差點炸起來,“蘇向晚,你什麽意思?”
蘇向晚連忙道歉:“我真沒惡意,隻是你說你先天不足,自小就是吊著一條命在養著,我就想著你會不會有什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隱疾……據我所知,你若是真打娘胎裏就先天不足,又吊著性命養起來的,沒養成病秧子藥罐子,難道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嗎?”
古代的醫術並不先進。
窮苦人家若生個病弱的孩童下來,多數是要夭折的。
宸安王府這樣的公爵之家,要保一條命雖並不難,可真嬌貴著養起來,最後也就是許和玨那個樣子,她看陸君庭活蹦亂跳,還能習武,十分康健,一點都不像先天不足帶病之人。
“哪來那麽多靈丹妙藥,是我娘怕保不住我的命,千辛萬苦求著送我去了當時的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不止有禦醫,還能找到不少稀奇又貴重的藥材,你以為宸安王府為何這麽窮,不還是因為我早些年吃藥給吃窮的。”陸君庭不快開口。
這也是他為什麽會跟趙昌陵一塊長大,而後宸安王爺和宸安王妃都管教不了他的原因。
本來就不在宸安王府養大的。
蘇向晚眸色陡地一頓,“為何是三皇子府?”
陸君庭本想說什麽,轉念一想,也發覺了不對。
他跟趙昌陵年歲相仿,被送去三皇子府的時候,兩人都還很小,按理來說,三皇子府剛添了新丁不久,難道就不怕一個病弱的孩童送過去養著晦氣?
從前的三皇子妃成了薑皇後,宸安王妃也寂寂無名,從未聽說過私交甚好,要知道如果陸君庭在三皇子府養死了,這可要平白惹上一身腥。
三皇子府對一個郡王府,絕對不需要刻意討好,答應養著陸君庭,可能有著什麽特別的原因。
“我感覺,找到這個原因,我大姐這門親事的症結所在,也就能解開了。”蘇向晚慢慢道。
“我即刻回去查。”陸君庭趕忙站起了身。
他從未回溯過往事,也沒想過這裏頭藏著什麽內情,今日蘇向晚說了這麽一遭,他才恍然大悟地察覺出一些不尋常的端倪。
“我想到一些事,不過需要回去確認一下。”他對著蘇向晚道。
“好,你若是有消息了,便派人送信過來同我說。”蘇向晚沒有問個清楚,是知道陸君庭有自己的顧忌。
查清楚再說也好,看他樣子,應該有了一點頭緒。
蘇向晚起身送他出去。
陸君庭心思重重,連笑容也淡了些許。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蘇向晚。”陸君庭莫名其妙地開了口。
他這樣的眼神,蘇向晚並不陌生。
演過無數的戲,體驗過無數人的悲歡人生,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就洞悉對方的情緒。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你是不是……”
蘇向晚很安靜,很淡然地等著他說下去。
他為人坦蕩磊落,藏不住的,也沒必要藏,不像他的性子。
“你是不是……知曉我喜歡你?”他終於出了聲,那口氣吐出來,像是把整個心肝都隨之吐了出來。
“是。”蘇向晚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宸安王妃上門提親這回事,這層窗戶紙,陸君庭應該也不想捅破,他或許還想把兩人的友好關係,維持得更久一些。
陸君庭本來覺得說出來之後,場麵應該是尷尬的,甚至有些丟臉,不曾想卻是鬆了一口氣,好似把心頭埋著的枷鎖,驟然鬆開一樣。
扭扭捏捏本來就不是他的作風,開誠布公地說出來,他感覺對著蘇向晚也坦蕩多了。
“那你怎麽看我?”他扇開了扇子,像是要掩飾自己不經意間露出來的緊張。
“沒怎麽看,我從意識到你喜歡我之後,利用你也沒手軟過。”蘇向晚不想發什麽好人卡,那些你很好的話,說出來更傷人。
你很好,可我們不適合。
你很好,可我不喜歡你。
歸根究底,就是不夠好,不夠好到能喜歡上的地步。
“嘖嘖……”陸君庭搖了搖扇子,“你這人可真狠心。”
“所以不要喜歡我。”蘇向晚很直白地道:“而且你其實也沒有多喜歡我,等你見過山川大海,經曆過歲月變遷,等你看過紅塵浮世,看過這人間百態,你會發現,這點喜歡其實很微不足道,微小到你以後甚至都記不得。”
喉嚨有些奇怪的苦澀,陸君庭還是被人第一次,被一個比他小的女子以長輩訓話的姿態教育著。
“切。”陸君庭撇撇嘴,“你怎麽知道我在經曆了那些之後,會不會更喜歡你呢?”
蘇向晚對他笑了笑,“那就等你經曆了再來說吧。”
他還年輕,路那麽長久,哪裏懂得什麽是刻骨銘心的愛戀。
眾星拱月長大的孩子,那點所謂的喜歡,也經不起什麽敲打和風浪。
比起相濡以沫的愛人,她更希望他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這一層膈應在心裏頭的刺陡然拔去,說開了話,陸君庭沒有自己想的狼狽和落寞。
蘇向晚給了他坦蕩,他珍惜這份坦蕩。
不必要說太多的話,他扇子一收,又恢複了瀟瀟灑灑的樣子。
“我走啦,別送。”他揚手。
蘇向晚走到門口,目送他離開。
外頭的天格外的高,格外的藍,蘇遠黛在亭子裏起了身,遠遠地朝她看過來。
她彎眼出聲道:“大姐,我們去逛集市吧。”
該浪就浪。
趁著還有安寧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