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章、如此下場
趙容顯又同她道:“過來。”
蘇向晚沒有不從的餘地,跟在他身後走了上去。
永川詫異地看了趙容顯一眼。
王爺的後背,從不會留給不信任的人。
不過他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或者趙容顯隻是不覺得蘇向晚能對他產生什麽威脅吧。
蘇向晚看永川如臨大敵地監視她,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她才是案板上的肉好嗎?
趙容顯帶著蘇向晚,走到了元思麵前。
元思躺在地上,已經動彈不得了,隻是依靠著僅存的那麽點意識,艱難地掀起眼皮來看趙容顯,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蘇向晚還是隱約感覺他正在用盡全部的力氣喚了一聲王爺,那樣絕望不甘,又深沉的。
但她看趙容顯冷著臉無動於衷的模樣,看來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蘇向晚自身都難保,而且元思可以說是自作自受,倒也沒什麽特別憐憫的心思來,隻是覺得有些可惜。
元思要是早離開了京城,他可以過得逍遙自在,可他偏偏就不肯走,現在自投羅網,落得這麽一個下場,算求仁得仁吧。
“看到了嗎?”趙容顯問她。
看到什麽?
嗯……蘇向晚想了一下,趙容顯是要她看元思的下場嗎?
她心下一緊,低頭道:“看到了。”
“本王身邊容不下他,但也不想讓他輕易死了。”趙容顯慢慢道,這話冷情決絕,似乎是說給元思聽,又好像是說給她聽。
蘇向晚感覺到元思那一瞬間臉上血色都沒有了,當然他失血過多,臉上本來就沒什麽血色,但她知道元思雖然明知道這個事實,但聽趙容顯再說一次,肯定是特別紮心的。
“你明知道他接近你,是想利用你回王府,但你也放之任之,沒有絕了他的希望,你不無辜。”趙容顯側過頭看她,語氣裏是洞悉一切的平靜。
她曆來就是能屈能伸,把隨遇而安這個詞語體現得淋漓盡致,明明是元思掐住了晚閣一院子人的性命,她卻還能投機取巧,讓兩個婢女跟他相安無事地相處下來。
先機占不住沒關係,元思太早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所以後來的晚閣,就沒有脫離過她的掌控。
“我不過是想要借他來當門神而已。”雖然說了趙容顯不會信,蘇向晚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
上清堂這事裏頭,她給趙容顯通風報信,並非是要跟元思撕破臉,她隻是要讓元思看清楚自己的境地,杜絕他再設計她這種情況的發生。
她一來是想哄著元思來幫她忙,二來也是給自己留了條退路,如果利用不了,就讓趙容顯把他抓起來。
當然她沒想到這些盤算都還沒能成形,趙容顯這麽快就不留餘地地動了手。
“那我就把人給你。”趙容顯說得稀鬆平常,就好像是在說,我拿瓶凝脂露送給你那樣的語氣。
蘇向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永川也
同樣的震驚。
元思已經無力掙紮,蘇向晚也不知道他怎麽想,但他的震驚想必不會亞於永川和自己。
趙容顯走上前,從上而下地看著元思,他擋住了的光芒形成了大片的陰影,把元思籠罩在了其中。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他對著元思道。
蘇向晚就看到,元思好像領會到了什麽,眼珠子稍稍轉動,艱難地看向了她。
不是……
事情的走向怎麽越來越魔幻了?
這又是什麽意思?
永川不發一語,麵色顯然也很是凝肅,但他沒有開口說任何的話。
他想起方才元思中計出手,而後被那群山間的匪徒圍剿,但哪怕是加上他的藥,也很難把元思拿下。
當時刀劍無眼,對方一群賊寇氣得狠了,下手不知輕重,打到了馬車麵前,那刀眼看著就要甩進簾子裏去,元思破天荒地露出了破綻,用劍挑飛了那把刀,一個不及,就讓永川有了偷襲的機會。
可以說,如果元思不是分神出來幫馬車裏的人擋去了那把飛刀,他或許不會被抓住。
而當時趙容顯就在馬車前麵,就算元思不出手,那把飛刀也不會真飛進馬車裏頭,但他還是出手了,證明那一瞬間的反應是下意識的本能,並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永川跟元思共事多年,深知在元思眼裏,除了趙容顯的安危,心中是不會有其他東西的,但是那個時候他偏偏就做出了這麽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就好像……
好像他怕馬車裏頭人出事一樣。
但裏頭分明隻有蘇向晚和她的婢女,元思怎麽會顧她們死活,實在是不可思議。
眼下趙容顯因為這件事,對元思額外網開一麵,隻是讓他跟著蘇向晚,這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名義上是不要他,但元思可以留在京城,有了容身之處,雖然不是聽命於他,但也是默許了元思可以自己偷偷地幫他。
他想不明白這中間的幹係,但知道這個結果對元思好,也就很聰明地不過問半句。
“子書說的不錯,你跟在本王身邊,是改不了的。”趙容顯語氣很平淡,那點淺淡到幾乎沒有的無奈,在夕陽的餘暉裏,隨著落日慢慢被掩埋下去。
作為他一手調教出來的死士,元思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是他沒有教好,趙容顯當初不想把元思當成一個工具,所以給了他額外的寬容,結果倒是弄巧成拙,元思依舊沒把自己當人,甚至還學會了忤逆和背主。
趙容顯本以為他這輩子都是改不好的了,一直到方才,元思本能地護了蘇向晚一次。
他太明白那代表什麽。
元思的保護,並非因為蘇向晚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也並不是因為他把蘇向晚當主子來保護,隻是他在蘇向晚那裏呆了一些時日,意外地顯出一絲人性來。
趙容顯想,或許他在蘇向晚那裏,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個人了
,也感受到了被當人看是什麽感覺。
所以元思也開始知道把人命當人命。
他也不是無可救藥的。
蘇向晚感覺不太妙。
“我不要。”
她是有病嗎她,元思這個極度危險的恐怖分子雖然有些利用價值,但更多的是隱患,連趙容顯都拿捏不住的人,這擺明就是要她跟元思相鬥相殺,永無寧日吧?
肯定是他自己舍不得殺,又不想帶回去,又不知道怎麽處置。
所以就來害她。
好毒的手段啊!
趙容顯冷冷掃了一眼元思,出聲道:“聽見了麽?她不要你。”
“……”蘇向晚琢磨著這話聽起來怎麽有點詭異。
好像她以前惡劣地欺負小孩子,會跟那小孩子說你媽不要你了。
而她現在就是趙容顯口中那個媽。
元思閉了閉眼,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她從那一絲平靜之中竟然感覺到些許的難過來。
蘇向晚腦子進水,莫名其妙覺得他有點可憐。
真像是爹不疼媽不愛的小孩,從此沒了歸宿……
呸呸呸。
什麽爹媽的。
永川突然直挺挺地朝她跪了下來,“求姑娘給元思一個容身之處,他可以看家護院,哪怕是柴火小廝都做得。”
蘇向晚都嚇懵了,連忙擺手,“別別別,你可別這樣……”
這操作真的太騷了。
真要把她往死裏坑啊!
“元思自小就是作為死士訓練起來的,一群死士裏頭,千挑萬選出來,隻有一個可以當親衛。”趙容顯忽然道。
蘇向晚眼神一動。
“哪怕是趙慶兒的親衛都未必比得過他。”趙容顯繼續補充。
聽起來真的很誘人。
但是蘇向晚不是容易被誘惑的人,天上不會無故掉餡餅的。
她怯怯地問:“我能不要嗎?”
永川眼底裏的光芒驟然熄滅了下來。
趙容顯沒再說什麽,隻是對永川道:“起來吧。”
永川麵無血色地站起身來,看著蘇向晚欲言又止,最後千言萬語,隻是說了句:“元思怨不得人,到底也是他自作自受。”
蘇向晚麵色複雜了一下。
但她想了想還是道:“你要怎麽處置他?”
趙容顯沒有答,隻是掃了她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說,關你什麽事。
倒是永川開口了,“王爺會將他流放。”
一輩子不能回京城,也不能死,就在日日夜夜的煎熬裏頭過著餘下的每一天。
蘇向晚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不過元思的確做的過分,他一意孤行,運河底下慘死的那些人都是因為他。
原本趙容顯不走,按照原計劃,雖然有些冒險,但是不必死這麽多人的。
他讓趙容顯踩在那些人的屍骨下,殘忍地活了下來。
她猶疑不定,真不知道趙容顯是要害她還是真的要幫元思找個合適的去處。
畢竟他身為王爺,要服眾,是不可能就這樣讓元思回去豫王府的,但回不去,估計又舍不得流放,就想著
打她的主意,讓她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蘇向晚咬咬牙,終於還是沒忍住,“這不好吧。”
讓元思流放嶺南,還真不如收在身邊用著。
她內心掙紮,又怕一個不好一時衝動,給自己留了一個大災難。
不過趙容顯沒有管她,隻是吩咐永川:“你去安排。”
這就是要處置人的意思了。
蘇向晚連忙道:“等等……就……就先……讓他跟著我吧。”
趙容顯嘴角揚起嘲諷的笑,“你可想好了,死士這東西不是小貓小狗,不是你心血來潮想留下就留的。”
蘇向晚感覺自己好像被他一步步引誘進了籠子裏,可她又沒辦法讓自己走出來。
趙容顯原本不必跟她說這麽多,可他卻說了,無非就是想讓她一點一點地妥協,進而留元思在身邊嗎?
可她明知道,可還是留了。
她看了元思一眼,恰好看見元思望過來,眸色發亮的樣子,連忙又轉開了,“我若是不要了,我殺了他不就行了。”
畢竟是趙容顯把人給她的,元思對付這個命令不會不從,往後也絕對不敢隨隨便便再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脅她。
以前是跟他互相利用,但如果她接手了元思,位置就變成元思聽從於她。
哪怕是有些難掌控,但起碼主動權在她手裏,再者有了先前這次的教訓,元思應該也不敢再亂來,關鍵是,防備聶氏畏手畏腳,對她很不利。
一個武功高強又機智過關的護衛,她很需要。
趙容顯斂下眉來,唇角的笑意淺淡到幾乎看不見。
他看了元思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
蘇向晚撇撇嘴,她好像感覺到,趙容顯對元思的氣憤是真的,但希望他好也是真的。
這個親衛,不止是親衛。
他對身邊的人,都不止把他們當成屬下。
可能就是單純的,想給元思找個去處吧,她想。
他方才說相信她,或許也是真的。
畢竟,騙她有什麽好處,堂堂王爺,真沒必要……
她感覺,被烏雲陰霾住不快的心情,也雨過天晴了。
趙容顯轉身朝馬車走去,蘇向晚忽然想起什麽來,連忙追上去:“殿下你等等……”
紅玉還在馬車裏頭昏迷著呢,她怕趙容顯一會把人扔出來。
永川看著兩人的背影,又回頭來看看元思。
“王爺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
當然元思也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