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直麵過去
蘇遠黛在遠閣裏用早膳,期間香蓮說蘇向晚來了。
蘇向晚鮮少這樣到她的遠閣來。
其實她為了什麽事來,蘇遠黛心裏已經有個底了。
那個外院叫依依的丫鬟,昨晚上被她的人帶走,隻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想到蘇向晚一早得知這個消息,會這樣直接找上門來。
她看向窗外灑下來,金黃又燦爛的日光,映射得滿院子的花,嬌豔芬芳,莫名有幾分怔忡。
香蓮看著有些擔心:“大小姐,不過是一個外院的柴火丫鬟而已,你對三小姐這般好,她眼下卻還要這般疑你,不惜公然地找上門來,按我說,你就不必管她,該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罷。”
蘇遠黛的眼線不曾布在蘇向晚房裏,但還是禁不住外院有好邀功的婆子跑來告狀,那依依不甘當一個柴火丫鬟,偷偷地給紅玉扔紙團。
這種丫鬟是不是居心叵測,定是要查個清楚。
不查不打緊,可就連帶地翻出不少亂七八糟的關係來,所以昨晚上蘇遠黛連夜讓人把她帶走了。
留著她這個隱患在,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禍害。
就是不知道她同蘇向晚說了什麽,又說了多少,蘇向晚又信了多少。
照目前的境況來看,蘇向晚顯然是信了那丫鬟的說辭,懷疑了她。
“香蓮,紙是包不住火的。”蘇遠黛慢慢道。
也怪不得蘇向晚要懷疑她。
她自己原本就不幹淨,心裏有鬼。
香蓮臉色白了幾白,“大小姐你可從來不曾害過三小姐,也從來沒想過害她。”
“讓人進來吧,她應也沒用早膳,讓廚房再做一份來。”蘇遠黛出聲吩咐道。
香蓮想說什麽,最後啞了啞,還是下去辦了。
熱騰騰的早膳備在桌上,還泛著香氣。
這是蘇向晚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到遠閣來。
同蘇遠黛剛硬的性子差不多,她的房子並沒有多大的溫情,裝飾不多,大多都是字畫,反倒顯得清冷。
蘇遠黛給她準備了早膳,她便也坐下來,同蘇遠黛一塊吃早膳。
兩個人一塊吃東西,很是安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好似誰都不願意做最先打破平靜的人。
等到吃完早膳,香蓮和碧羅上來收拾東西,又端了漱口的茶水上來,服侍完畢,這才退到了一邊。
蘇遠黛坐得筆直,神情凜然,顯然是做了心裏準備應對蘇向晚。
蘇向晚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道:“我是為著外院那個柴火丫鬟依依來的。”
這是蘇遠黛意料之中的話,她看向蘇向晚:“你是來要人的?”
“是的。”蘇向晚毫不掩飾。
蘇遠黛很果斷,“她有問題,人我已然押下了,不會讓她回去的。”
這是不容商量辯駁的語氣。
哪怕是蘇向晚不理解,哪怕是蘇向晚懷疑,她也不能讓步。
蘇遠黛有一些不容別人觸碰的底線,這個丫鬟顯然觸及了她的底線。
雖然不知道她說了什麽,但到此為止,她不會讓那個丫鬟有機會再多說一句話。
她原本以為這樣毫不留情的拒絕,蘇向晚會不解,或者委屈,或者憤怒,或者懷疑,卻不料她跟著道:“我知道那個丫鬟有問題,正因為如此,我才來找大姐要人。”
蘇遠黛怔了一下,目露疑惑。
蘇向晚拿出依依偷偷給她送的紙團,遞給蘇遠黛,“你昨日來晚閣看我,走了之後,她給我送了一個這樣的紙團。”
——小心蘇遠黛!
五個字,觸目驚心。
“她隻說了這個?”蘇遠黛問。
蘇向晚點了點頭,“是的。”
蘇遠黛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蘇向晚又說了,“她知道大姐的秘密,對嗎?”
這口氣才鬆下去,蘇遠黛就被蘇向晚的話打了一個猝不及防,霎時麵色大變。
“沒有什麽秘密。”蘇遠黛定了定神色,回答道。
蘇向晚沒有追問下去,反而是道:“那丫鬟躲在外院這般久,我們都沒發現,眼下卻突然冒了出來,大姐不覺得很奇怪嗎?就好似一個放在角落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震開的響雷,等的就是合適的時機,一舉爆開。”
蘇遠黛轉頭看她,目光幽深又寧靜。
“眼下大姐越是藏著掖著,越是將我推開。”蘇向晚抿了抿唇,“這個秘密,最後總會以另外一種形式,在另一個人的口中,顯現在我麵前。”
蘇遠黛沒說話,雖然她麵色依稀鎮定,但她的手攥得死緊,顯然是在克製什麽。
“我想聽大姐自己說。”蘇向晚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
蘇遠黛心頭顫了一下。
“我不想聽別人說的,我也不信別人說的,我隻信大姐說的。”蘇向晚態度很堅定。
其實她已經大概知道那背後之人想做什麽了。
依依的示好,是第一步,先博得她的初步信任。
第二步就是引起她跟蘇遠黛的互相猜忌。
蘇遠黛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人與人之間並不是百分百坦誠的,隻要有秘密,就有懷疑,如果依依自己跑來她麵前把蘇遠黛的秘密全盤托出,以蘇向晚小心謹慎的性格,反而會心生懷疑,所以這個依依,隻是把這個秘密撕開了一個口子,讓蘇向晚自己去發現。
以蘇遠黛的性子,一旦發現這事有個苗頭,她是寧殺錯不放過。
並且以她要強的性子,她是絕對不會解釋的。
接下來就是第三步了。
姐妹之間有了懷疑,有了一點不愉快,再有那麽一個適合的時機,把添油加醋或者歪曲過的事情,擺到蘇向晚麵前來。
如果她沒猜錯,這個秘密本身跟蘇向晚,或者應該說跟蘇向晚的母親,魏氏有關。
過去的人事物相距甚遠,真正追究起來,都沒有了證據,這個秘密,說不定足以擊垮蘇遠黛強悍的內心,她在不明所以不清楚過去的
情況下,隻能被動地相信,放在她麵前的那一個“事實”,而真相,或許蘇遠黛也不願意解釋,破罐子破摔地就這樣承認了。
這是很糟糕的一個局麵。
而所有的糟糕,都來源於她跟蘇遠黛彼此的不坦誠。
結果會讓她們之間的關係走到冰點,就算往後和好了,這個事也就成了一根拔出來的刺,痕跡消除不了,自然就有了隔閡。
蘇向晚現在要做的,就是從根源上消滅這個不坦誠。
“晚晚。”蘇遠黛終於出了聲,“秘密之所以是秘密,那是因為一旦說了出來,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你我背道而馳,如果是這樣,你還想要聽嗎?”
蘇向晚想了想,這才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我若沒猜錯的話,是同我母親,魏氏之死有關係吧。”
蘇遠黛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幹淨了。
“大姐跟我母親的死,有關係吧?”蘇向晚說出自己的推測。
她想了很多,這個可能性是最合理的。
就是不知道內情究竟如何。
“你母親……魏氏……”蘇遠黛的聲音,飄忽得像鬼一樣,“是我殺的。”
蘇向晚愣住了。
蘇遠黛眼睛紅紅的,像是克製到了盡處,所有的情感壓抑到了頭,此刻被挖開了一個口子,那些洶湧喧囂,似乎要壓垮她。
蘇向晚還沒能從自己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就聽蘇遠黛壓抑著氣息,哽咽地繼續道:“是我……是我讓人送去了毒藥,殺了她。”
空氣裏如死一般的寂靜。
蘇向晚不敢開口,她感覺她隻要在這個時候說哪怕一句話,蘇遠黛都能崩潰。
她原本以為按照正常的邏輯套路,蘇遠黛可能是因為某種陰差陽錯或者失誤,造成了魏氏的死亡,所以她會自責會愧疚。
但那肯定是因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最終也不能算是她的錯。
可眼下事實的真相卻告訴她,魏氏是蘇遠黛所殺,也就是,她是蘇向晚的殺母仇人。
假如她骨子裏不是已經換了一個人,是原本的蘇向晚,知曉了這個原因,就算再善良單純,也沒法毫無芥蒂。
也正因為魏氏並不是她的母親,相反在蘇向晚看來,那隻是一個無關痛癢類似npc一樣的人物,所以這會除了震驚之餘,也就沒有旁的感覺了。
香蓮看著蘇遠黛的模樣,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她一下子就跪在了蘇向晚麵前,“三小姐,大小姐當時尚且年幼不懂事,這才不小心做了錯事,她對魏夫人一直無比尊敬愛戴,更甚於自己的生母,這些年她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想盡辦法地補償三小姐你,哪怕是要了她的命她都不會有二話,她能做的該做的都做得夠多了,奴婢沒法替大小姐請求你的原諒,也不敢請求原諒,隻是求三小姐多想想這些年大小姐對你的照拂,也莫要中了旁人的詭計。”
蘇向晚出
奇的冷靜,香蓮更以為她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真相。
有很多時候,需要的就是開那麽一個頭,開了頭,接下來要說的,就沒想象中的那麽困難了。
蘇遠黛平靜不少,她已想好的最壞的結果,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開口,將所有事情,坦白地告訴了蘇向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