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大樹難砍
蘇遠黛認認真真地在馬車上同蘇向晚統一說辭,畢竟蘇向晚失蹤的這幾日,對著一眾人等說的都是她去了魏家小住。
好在平日魏家同蘇家也是不往來的,不然隻消過府一打聽,也就要全露了餡。
在這件事上,蘇老夫人和蘇崇林不疑有他,盡數交給蘇遠黛去安排。
事實上蘇崇林也顧不上蘇向晚這邊。
蘇家在京城裏的店被官府的人上門好一通查,借機封了好幾家說是需要配合調查,還有來往的貨物錢銀交易,一時間也被截斷了,蘇家大本營雖不在京城,傷不到主心骨,但這一下卻是要掉一層皮,若是單單隻是錢銀的問題還好說,做生意的講究一個聲名,何況這看得見看不見的對手都可勁地落井下石,一旦栽死了,想要在京城裏從頭經營起來可要困難得多。
橫豎這一遭處理不好,蘇家元氣大傷,不至於從此落魄,但勢必要掉下好幾個檔次來。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
打開門做生意尤其諸如蘇家這種富戶,總會有些不大不小的糾紛事故,這是哪一家都有的,可這官府真要管起來,你也是一點辦法沒有的。
蘇崇林自是知曉好端端的蘇家為什麽會被針對,為著在京城立足,他也沒少花銀子打點這些人情關係,可惜這些關係對上了東陽公主可一點用處也沒有。
很快大家就知道蘇家為了巴結東陽公主,結果弄巧成拙,這一遭就更沒人願意拉一把手,多的是順勢踩上一腳的人。
所以蘇家的情勢很緊張,蘇老夫人在府上除了幹著急也就沒有旁的辦法了,在魏家的蘇向晚簡直被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指望著她幫蘇府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蘇遠黛這些日子一門心思都在尋人身上,自也有一堆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她對著蘇向晚道:“你一回府,祖母定然會叫你前去問話,你隻說盡力了便是,她縱然是有些生氣,也不會如何為難於你。”
魏雅寧那邊她已派人去知會。
關於蘇家的事,魏老太爺不是不知,不過態度擺在那裏,他自是不願搭理蘇家招上這攤事,所以不管蘇向晚去不去求,結果也是一樣的。
蘇向晚點了點頭,眸色微沉。
她慢慢又道:“你不怪我給蘇府招來禍事嗎?”
蘇遠黛先前的確是有些氣蘇向晚的莽撞,然這些日子來她的憂心大於生氣,加之事情也過去了,自然也就沒什麽了。
再者她本身也不想要蘇老夫人借著蘇向晚占魏家的便宜,蘇家本來就是如日中天,太不知足總有一日要招來更大的災難,這一遭遇上一些挫折,換個角度來看也是好事。
最重要的是臨王的態度。
如果臨王要棄蘇家不用,定然不會還把手上的事放在她手上做,所以她猜想東陽公主隻是想要出一口惡氣,也並非真的要置蘇家於死地,隻是會
做到什麽程度蘇遠黛也不能確定。
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福禍相依,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意有所指地開口,隨後又出聲道:“比起你所做的,我更好奇你為何要這麽做。”
蘇向晚心裏一跳。
果真要撕破臉攤開了來說嗎?
“你一貫便是人欺你一分,你讓人三分的性子,晚晚,你近來做的很多事,我都無法理解。”蘇遠黛目光裏帶著些許疲憊。“你同我說實話,我不會怪你。”
蘇向晚抿著唇。
怎麽說?
說她不是原來的蘇向晚?
隻不過頂著蘇向晚的皮囊,內裏卻不是同一個人。
蘇遠黛大概會以為她在山穀下壞了腦袋。
就在蘇遠黛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蘇向晚出聲道:“我做了一個夢。”
蘇遠黛擰眉看她。
她頓了一下,神情很認真,“大姐,我知曉你會說我荒誕,但在我被二姐推下湖裏昏迷的那段時間裏,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一直對我好的周姨娘是虛情假意,二姐滿腹算計,我卻一再愚蠢至極,讓她們借我的手一再構陷於你……那個夢很長,長到我能看到你我的下場……”
“一個夢而已……”蘇遠黛正要說話,蘇向晚卻抓住了她的手:“如果我一直都是原來的蘇向晚,這就不是夢,最後你會死在我的天真單純之下,被我一手送入絕境,你信嗎?”
蘇遠黛怔怔。
蘇向晚看著她的目光太淩厲,有著無可撼動的堅定。
她甚至有一瞬間被蘇向晚說服,覺得那個夢境會變成真實。
蘇向晚繼續說下去:“我醒來之後,如同活過了一遭,既如此,我便不會再同先前那般渾渾噩噩地活著,大姐,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從前的蘇向晚都已是回不來了。”
單純,天真,善良。
這些詞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蘇遠黛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蘇向晚,眸裏盛滿了惑色。
“所以你自醒來之後,都是在我麵前裝傻充愣?”她問道,聲音裏帶著不可置信。
蘇向晚沒有回答。
蘇遠黛繼續質問:“所以當日林修之事,也在你的算計之中?”
她繼續沉默。
蘇遠黛聲量高了些許:“蘇蘭馨亦然?”
蘇向晚的無聲代表了默認。
空氣裏凝聚著一觸即發的硝煙氣息。
蘇遠黛冷視著蘇向晚,目光如箭:“你告訴我,蘇錦妤失蹤,是否也同你有關?”
這一回蘇向晚出聲應了,“是我所為。”
她從來沒有不敢認的時候。
除了裝傻充愣瞞騙蘇遠黛,她沒做過什麽錯事,也並未故意去害任何人,迄今為止她所做的任何事,皆是以牙還牙罷了。
良久,蘇遠黛隻是淡道:“我知道了。”
蘇向晚驚訝地看向了她。
蘇遠黛的寬容,出乎她的意料。
就算是親生的姐妹,也斷然不會有這樣的寬容吧。
她原本就有懷疑
,眼下幾乎都要篤定了,蘇遠黛定然是有什麽事瞞著她。
“夢境到底不是真實的。”她眸色淺淡,帶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自責,“皆因我沒有照顧好你,才致你變成如此模樣罷了,我原隻是以為憑我之力,能教你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是我天真了些。”
蘇向晚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蘇遠黛是怎麽把責任又攬回自己身上的?
這無私的模樣,簡直比母愛還要偉大。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閃過,蘇向晚猛地一怔。
這一樁樁一件件給她的感覺,就好像蘇遠黛在彌補什麽一樣。
她是在代替魏氏,盡魏氏照拂的責任嗎?
在蘇府她聽說不少人提起魏氏,性子跟蘇向晚差不了多少,大家都說她是位溫柔賢淑又大方美麗的夫人,可見魏氏生前對蘇遠黛應該很不錯。
但區區養育之恩,能做到這個份上嗎?
“你一直將我照拂得很好……”蘇向晚說著,邊打量蘇遠黛的神色,“母親泉下有知,定然也會很感謝大姐的。”
原本蘇向晚不過是試探一句,卻不料蘇遠黛的臉色霎時就變了。
不僅是她,她身邊的香蓮更是一臉的惶恐。
已經到了談魏氏色變的地步嗎?
她心下有底,也沒有深究下去。
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
蘇向晚很快轉了話題:“大姐,我想起一個事情來,我做的那個夢裏,你同我說,你喜歡臨王殿下。”
蘇遠黛本來臉色就不太好看,眼下蘇向晚憑空一句,差點沒將她的魂魄嚇散。
“我記得我先前已告誡過你,不要胡說!”她出聲斥道,語氣裏有明顯的焦躁。
蘇向晚笑眯眯的,“你不是說夢境不是真實的嗎,我也隻是這麽一說,大姐何必這麽緊張?”
蘇遠黛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當下鎮定下來。
“以後莫開臨王殿下的玩笑。”她板起臉來,嚴肅地教訓道:“蘇家是什麽身份,他是什麽身份,豈是我們可以隨意玩笑的?”
蘇向晚呐呐點了點頭:“知曉了。”
她複又去看蘇遠黛的臉色,又確定下來一件事情。
兜兜轉轉。
蘇遠黛果真是沒能逃脫喜歡上趙昌陵的命運。
她能阻止得了很多事。
唯獨感情這回事,是她阻止不了的。
好在她不喜歡趙昌陵。
機關算盡,心思深沉,端著一副虛偽的麵孔賣了人還讓別人給他數鈔票。
趙容顯都比他可愛。
她想想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一個真小人,一個偽君子。
半斤八兩。
誰都不比誰可愛。
馬車快到蘇府門前,蘇遠黛才想起蘇錦妤的事來:“蘇錦妤的事,你需說清楚,她如何了?”
蘇向晚想了想,對蘇遠黛道:“她在普濟寺。”
蘇遠黛一怔。
她原本也是準備把蘇錦妤送走的,隻是沒有想到蘇向晚會這麽直接,根本沒等她回府就將人送走了。
還是普濟寺,庵堂裏。
簡直膽大包天。
“你私自將她送走,若是讓人知曉了,那可就全是你的錯了,何不等我將事情同祖母和父親說清楚了再送去?”蘇遠黛出聲道。
“我並非不信大姐的能力,我隻是不信周姨娘,也不相信祖母和父親。”等回了府,要再送出來,那可就難了。
“可這事遲早會敗露,府上的人很快便會發現蘇錦妤被送去了普濟寺,到時候她若反咬你一口,豈不遭殃?”
蘇向晚笑得燦爛,“她想反咬我一口,難道我不會惡人先告狀嗎?”
周姨娘若是盤根錯節的大樹,蘇錦妤就是樹上的枝椏,綻開的花朵。
大樹難砍,她便先砍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