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一筆勾銷
蘇向晚再醒來,已經到了天明時分。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不太好,她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這是在山穀裏的第三天。
趙容顯還在睡。
她往柴火堆裏加了一些新的枯枝和木柴,而後走出去洗漱。
這附近的地勢,這兩天她都摸了個透。
從前麵走的山林有老虎。
後麵就是峭壁。
右邊是溪流。
左邊便是她平日裏采摘蘑菇和果子的小林子,不用半天就能走完,林子的邊上,又是一道陡峭的險路,不知道通往哪裏。
蘇向晚想了想昨晚趙容顯的態度,覺得很有必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她嚐試著越了過去,走了一小段路,身體似乎因為饑餓變得更加無力,她趕忙做下了記號,這才轉身返回。
沒有發現新的食材,她拿著短刀,割下樹皮,打算編一個竹籃。
至少魚對她而言,比吃蘑菇好太多。
趙容顯已經醒了過來,。
她手上切著樹皮,越發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趙容顯也發現她有些不大對勁。
她的臉很紅,不同於她容光煥發時候的嫣紅,反而帶著些許病態。
蘇向晚放下手中的活,把準備的草藥拿了過去。
這麽一蹲,她腳步發虛,竟然有些站不起來。
趙容顯伸手扶了扶她,不讓她倒過來,眉頭輕皺。
她的手很燙。
病了?
在這之前,她所變現出來的強悍讓趙容顯忘記了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弱女子,當下心中閃過幾分驚訝。
“發燒了。”趙容顯出聲道。
蘇向晚頭很暈。
“你燒還是我燒?”她問。
“你。”他惜字如金。
按照正常邏輯,重傷之人,不是都要經曆一次高燒才好嗎?
開始幫他取完箭出來的那一天,她一直擔心他會發燒,但萬幸的是他沒有燒起來。
結果她自己病了嗎?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額頭,果真發現一陣陣滾燙熱意,連呼吸都是熱的。
蘇向晚的心蹭蹭地往下沉。
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把他拉回來,結果她一隻腳又要踏進去。
這裏條件不好。
也沒有藥。
她發起高燒,趙容顯未必會管她死活,可不就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嗎?
蘇向晚又暈又累,心情更是低落,索性也不起身了,癱坐在趙容顯隔壁。
“這身體也太脆弱了。”她忍不住感慨。
原本蘇向晚的身體就沒吃過什麽苦頭,在蘇家的溫室裏嬌生慣養地成長起來,這幾天又是落水又是驚嚇,期間還要照顧趙容顯更是沒怎麽休息過,病起來也並不奇怪。
趙容顯沒有說話,隻是讓了一些位置,讓她能躺下休息。
“你睡吧。”他道。
蘇向晚原本還以為他忽然轉性了,卻不料他起了身,找了另外一個位置坐下。
原來是因為嫌棄她,不想跟她坐一塊。
她真是沒脾氣了。
困意襲來,這一次輪到她變得迷迷糊糊。
恍惚之間,有人
給她喂了不知道什麽東西,味道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蘇向晚想吐,卻吐不出來。
她總算感受到前兩天趙容顯麵對著她無能為力的感覺了。
風水輪流轉。
她想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
再一次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這麽一睡,就睡了一日。
蘇向晚這才發現麵前放了一杯溫水。
趙容顯依稀坐在離她遠遠的地方,蘇向晚有些受寵若驚。
她喝了水,感覺有冷汗不斷地冒出來。
伸手摸了摸額頭,奇異地竟然退了燒。
這麽一想,她抬起頭來,疑惑地看向趙容顯。
“你給我吃了什麽?”
“回春丹。”他回答,簡短扼要,依舊惜字如金。
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聽名字應該是很金貴的藥。
“你身上有藥?”蘇向晚幫他前前後後脫了幾次衣衫,都沒有發現他身上帶著藥。
趙容顯顯然不打算告訴她他的藥藏在哪裏,所以沒有回話。
她當下也突然明白為什麽趙容顯會恢複得那麽快了。
敢情他身上帶著的秘密丹藥,是保命用的。
蘇向晚猜想他應該經常遇到暗殺,不然不會貼身帶著保命的丹藥。
眼下他居然把這麽寶貴的藥讓她吃了而不是選擇看著她死,這簡直不可思議。
冷汗浸濕了她的內衣,她燒退了,卻虛弱得緊。
“你不殺我了嗎?”她忍不住道。
趙容顯眼神平靜無瀾:“你我恩怨就此兩清。”
她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趙容顯讓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冷聲開口:“看夠了嗎?”
蘇向晚連忙收回神來。
她萬萬沒想到這一遭是因禍得福。
能讓趙容顯鬆口簡直太不容易了。
這病來得可真是及時。
她心情驀然開闊,瞬間覺得病情也跟著飛速好轉起來。
“謝謝。”她開口道謝,能聽得出語氣飛揚,心情十分愉悅。
他靜了一下,冷聲道:“不必。”
兩人隨後都沒有再出聲。
她沒有睡意,睜大著眼睛看夜空。
山穀裏的夜空,繁星滿步,皎月高懸,十分美麗。
趙容顯順著她的目光,並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好多星星,好漂亮。”她忽然道。
趙容顯看不出漂亮在何處,“不過幾顆星星。”
蘇向晚說話原本也沒指望他能回應,雖然他隻是潑冷水,但也好過不理不應。
“有一天這些星星都不見了,你就會覺得幾顆星星都很漂亮。”她出聲道。
在她那個時代,繁華的城市夜空,連一顆星星都難以找到。
趙容顯覺得她的話很奇怪,隻是順著她的話,似乎想起了什麽。
“塞外的天際比眼下你所看到的漂亮多了,星星也並非是零星幾顆。”
她有點驚訝:“你去過塞外?”
蘇向晚想了想,在記憶裏找出他口中所言的塞外方位。
約莫是長城以北的地區,應該
就是內蒙古那一片。
那裏的確很漂亮。
他說得很慢:“我父王和母妃都在那,甚小之時去過。”
蘇向晚隻知道他自幼在皇宮裏長大,受當今皇上教養照拂,沒想到他之前是跟前太子殿下和前太子妃在塞北片區,也有些驚訝。
前太子殿下便是在平亂之中犧牲,再過不久,前太子妃也走了。
這個話題莫名有點沉重。
蘇向晚不敢接下去,隻能岔了話題:“我也喜歡塞外。”
趙容顯冷笑一聲。
他覺得蘇向晚在為了附和他的話投機取巧。
她接下去道:“無遮無攔,高原遼闊,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連綿的草原茫茫不盡,牛羊成群,是個極其壯麗的地方。”
“你如何知道?”其實趙容顯的記憶也隻有一望無際的平原和藍天,再多的也記不清了,他多年不曾遠去塞北,也不知道如今是什麽樣子。
“我在書中看到的。”蘇向晚又一次用這個理由。
趙容顯聽完,麵無表情,語氣略有嘲諷:“京城裏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若是有機會教你去一次,隻怕你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撇開京城的繁華和優渥,燕北邊境苦寒,哪裏是她們這些人能受得住的。
他真能把天聊死。
蘇向晚心下想他討人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你呢?你這麽喜歡塞外,你怎的不去?”她膽子大了不少,嘲諷回去。
他沉默了片刻,語氣森寒:“我去不了。”
“你是豫王,誰能攔著你。”蘇向晚看了他一眼。
他嗤之以鼻,“說了你也不懂。”
蘇向晚很煩這句話。
好像她有多麽無知一樣。
“無非就是皇上不放你走,底下盤根錯節顧慮太多,趙昌陵虎視眈眈之類的。”蘇向晚吐出話來,“我反正是覺得隻要想要去做,就沒有做不到的,現在去不了,未必以後也去不了不是。”
關於趙容顯的事,她雖說不是了解全麵透徹,但基本背景都知道。
當年他的父王在平亂之中犧牲,太子之位空懸,他還年幼,無法承繼,他的母妃為了保他周全,隻能將太子之位拱手讓人,並跟當今的聖上做了約定。
以太子殿下舊部全力支持當時還是三皇子的趙衍上位,代價是趙衍答應來日將皇位再還給他。
原本他父王就是為了救當今聖上才遇的難,當時趙衍如果不做這個協定,根本得不到他父王舊部的支持。
等到趙衍當了皇帝,她母妃恐防聖上猜忌構陷牽連於他,選擇了自盡,再之後就如全天下人所看到的那樣,他被接進了皇宮教養。
並非他不想去塞外,當今聖上根本就不可能放他遠走。
有了太子舊部的支持,還有塞北的軍權,一旦讓他離了京城,就是脫了掌控。
名義上是教養照拂,實際上就是軟禁。
外人不懂的估計還在想當今聖上多麽仁德,對他多
麽的好,為了保護他還特地接回了宮裏,免於去塞外受苦受難。
誰不知道宮裏才是最危險的。
塞外之地都是他父王的舊部,沒有比那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不排除趙衍當年是真心地想把皇位還回來,但人心易變,隨著時日遠去,他總會改變主意,何況趙容顯真的不得人心。
趙容顯看了她一眼,靜默一瞬。
“我說我不想當皇帝你信嗎?”他突然道。
他說完好像覺得很可笑,“我自己也不信。”
“這……”她尋思著怎麽接話才好。
他自己平白無故自問自答,蘇向晚摸不準他的心思。
他卻又冷聲喝道:“閉嘴。”
蘇向晚頓時不說話了。
都說女人善變,她覺得趙容顯才善變。
好端端地說著說著就變了臉是怎麽回事?
她歎了口氣,認命地跟著起身。
指望他能煮東西吃應該是不可能了。
不管當不當皇帝,飯總是要吃的。
魚今日是捉不了了,隻能繼續吃青菜蘑菇。
正當她忍著身子不適起身收拾食材的時候,冷不防被人猛地一堆,順勢就跌坐在了地上。
蘇向晚當下就有些使不上力來。
刀子入地三分,發出“鏘”地一聲。
她側過頭去看,一條麻繩粗細的草花蛇,就在她的腳邊斷了氣。
趙容顯看她麵容慘白,以為她嚇得不輕,就聽她驚喜地吐出話來:“太好了,今晚我們可以烤蛇吃。”
趙容顯:“……”
(本章完)